第三卷 發證天下 第十七章 九死一生戰江南

十月初八日傍晚,已經昏睡整整四個日夜的易輕顏總算清醒過來。當時守在一旁的是貝月影和丁青山,丁青山把脈之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臉上總算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好了,您這次總算是有驚無險平安渡過了!”

“孩子呢?”輕顏聲音有些沙啞。

“小王子很好,就在偏殿。我這就去抱過來您看看!”貝月影滿臉喜悅,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看月影就這樣慌里慌張地跑出去了,丁青山暗自搖搖頭。他倒來一杯蜂蜜水喂她喝了下去,到底還是忍不住低聲嘆道:“閣主,您這次實在太冒險了!”

“這不是都平安了麼?”輕顏笑答。

“可是……您應該知道,您這次剖腹之後……唉……”

“以後都不能再生孩子了是麼?”輕顏臉上的笑慢慢淡去,“生孩子如此痛苦的事情,你當我樂意麼?”不管樂意不樂意,總之以後不會有孩子了……好在她已經有了明暉和明昊……

明昊,是原靖宇臨走前爲孩子取的名字。

丁青山想了想,認真地說:“倒也不是不能再懷孕,而是如果再懷孕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您可一定要注意啊……我還是給您配一瓶避子丸吧!只是這個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輕顏點點頭,她其實都明白的。她在做那個決定的時候就已經考慮了所有後果。“對了,有江南的消息沒有?”

丁青山搖搖頭。

這時,貝月影已經帶着乳母彭氏將孩子抱過來了,秦之怡冷然地跟在她們身後。

雖然不足月,但明昊看起來卻比明暉剛生下來的時候漂亮多了。白裡透紅的稚嫩肌膚,殷紅的小嘴,小巧的鼻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四處亂轉。

輕顏小心地側過頭看着身邊的孩子,聞着他身上的奶香,極興奮地說:“這孩子像我!看看,多漂亮!”

秦之怡和丁青山都忍不住笑了,但笑容中都有些苦澀。這個孩子確實很漂亮,可是他差點就要了母親的命……

“是嗎?我看看!”貝月影看了這孩子無數次,她怎麼沒有覺得小王子長得像王妃呢?

輕顏笑着爲她解釋道:“明暉剛生下來的時候又紅又皺,像個小老頭子,可是王爺卻一眼看出孩子像他,我當時怎麼看都沒看出來。後來明暉一天天大了,果然越長越像王爺。明昊跟明暉完全不一樣,白白嫩嫩的,長大了肯定像我!”說着,她伸出手指來點了點孩子的臉蛋。

貝月影睜大眼睛一幅原來如此的神情。

“明昊?”丁青山疑惑道,“是孩子的名字麼?”

輕顏“嗯”了一聲,“是王爺離開之前就取好的名字。”

明昊躺在母親身邊,聽着熟悉的心跳和聲音,安安靜靜的,一點都沒有哭鬧。兩隻小手還輕輕揮動了下,可惜最後還是無力地握拳放在小臉兩側。輕顏真是越看越愛,真想在他小臉上親一口。可惜,她現在動不了。剛纔不過動了一隻手,腹部的傷口便傳來一陣灼熱的痛感。

這時,只見明昊眼睛順着大人的聲音四處張望了下,小嘴微微扭動,彷彿在找吃的。“餓了嗎?不知道娘有沒有奶水……”輕顏低聲嘆道。

“你這個樣子還想給孩子餵奶?”秦之怡將孩子抱起來小心地放到奶孃手中,“孩子也看過了,等會吃了東西好好休息,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輕顏張口欲言,卻無言可對。是啊,她現在必須養好身體,不然怎麼去江南?只是心裡萬分愧疚,她對不起明昊啊!她已經虧欠明暉很多了,但好歹當時還親自餵了一個月的奶,可是明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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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明昊出生後,明慧是每天都要過來看的,當然,柳夫人每次都跟她一起過來。然後是簡王妃,每天至少過來兩次看望孩子,有時帶着欣悅郡主,有時候一個人。

秦之怡負責明昊的身體健康及安全,一直守在孩子身邊。經過細心觀察,她發現簡王妃或許對易輕顏的關心不夠真誠,但對明昊卻是真心的喜歡。秦之怡自幼在凌霄閣長大,非常不理解這樣的女人。對丈夫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怎麼會真心喜歡呢?

可是,簡王妃對欣悅確實像親生的一般,如今對明昊也是滿心喜愛的樣子,真真令人費解!

輕顏心裡裝着原靖宇的安危,雖然也想親自撫育孩子,但最後還是狠下心來,將孩子完全託付給秦之怡和乳母彭氏。畢竟孩子平安,她以後有的是時間彌補對他的虧欠,可是原靖宇在江南生死堪憂,她分身乏術,只能先顧最危險的那一個。

自生產後,她就非常聽話,吃飯、吃藥、休息,丁青山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她只想傷口快快長好,她養精蓄銳,只爲了早日去江南。

自輕顏清醒之後,便讓康雲守和賀雲齊二人回凌霄閣去了,只留下秦之怡和丁青山照顧她。譚老御醫年紀大了,輕顏也讓他回家好好修養,輕易不麻煩他進王府。平日裡有丁青山守着就夠了。

十月十七日,岑遠志收到來自江南的戰報,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向易王妃稟報。他知道易王妃剖腹產下王子,如今應該好好修養纔是,可是這麼大的事情,他瞞不了多久不說,後面的事情還需要王妃拿主意。

岑遠志進來的時候,丁青山正在外間思慮易輕顏明日的藥膳。閣主什麼心情丁青山很瞭解,所以他竭盡全力地讓她儘快養好傷口恢復體力。目前看來,效果不錯。

兩人也是老熟人了,丁青山也不跟他見外,點點頭微微一笑,問了一句:“有事找王妃?”而後他又繼續低頭調配藥膳配方,甚至都沒有起身見禮。

岑遠志在他對面坐下來,低聲問道:“王妃身體如何?”

丁青山含笑點點頭:“恢復得不錯。”

岑遠志也略略放心了些,又問:“現在休息了?”

丁青山看他如此慎重的樣子,忽然反應過來,急道:“有江南的消息?”

岑遠志點點頭。

“不好的消息?”

岑遠志又點點頭。

“我們戰敗了?”

岑遠志再次點頭,然後哀慟地望着他。

丁青山怔了半晌,心裡已經作了最壞的猜測,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渾身顫抖地問道:“你,你……難道,難道人沒了?”

岑遠志沉重地點點頭,一連的哀痛與爲難。

“這麼大的事情,你還想瞞着麼?”丁青山忽然怒道。

“這不是來找王妃了麼?”岑遠志顫抖地掏出自己兩個時辰之前收到的江南戰報,“十月初十,易老將軍帶兵想要衝破江越的封鎖援救王爺,不幸被江越世子所傷,老將軍不肯後退,誓死往前衝,結果又中了流矢,當晚就去了……”

“你,你……唉!”丁青山真想給他一拳,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不說清楚,害他以爲王爺沒了呢!將戰報還給他,丁青山沒好氣地說:“等會兒進去你什麼也不要說了,直接把這戰報遞給王妃就是了!”

岑遠志就是想向丁青山討個建議再回稟王妃的。畢竟易老將軍是王妃的父親,而從這戰報上看來,王爺的境況也並不樂觀,不知道王妃是否能承受得住。

“不要緊!我先去通報一聲。”丁青山起身往裡面走。他想,王妃心痛着急是肯定的,但只要王爺沒事,她就能堅持下去。

輕顏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剛纔丁青山那一聲怒吼大聲了點,驚醒了她。正打算讓月影出去瞧瞧,丁青山就進來。若是一般的王妃與御醫相見,即便不弄那些什麼懸絲診脈,至少也要拉上一道簾子的。但易輕顏出身凌霄閣,對這些禮教不是很看重,爲了丁青山診視方便準確,她纔不管這些所謂的男女大防。

“王妃,有江南來的戰報。岑大人在外面侯見。”丁青山平靜地說。

易輕顏透過牀帳看到他一臉平靜,想來也沒什麼大事,而自己如今還在坐月子,也不便與外臣相見,便道:“你把戰報拿進來就是了。”

丁青山出去,很快就將那份戰報拿進來遞給貝月影。

輕顏平靜地接過,卻很快瞪大了眼睛,然後就是止不住的淚水往下落。手中的戰報也滑落在大紅的金絲鸞鳳鏽被上。

月影一見,急了,趕緊撲過去道:“王妃,您怎麼了?您別哭啊!秦長老說了,您現在不能哭的。”

輕顏閉上眼睛躺在牀上,緊緊咬着下脣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無聲的淚水一直沒有斷過。爹爹……已經不在了麼?雖然她自幼離家與父親並不親近,但每當孤獨的時候想着自己也是有父親的,心裡便感覺一陣溫暖。如今,這溫暖也要離她而去了……

連爹爹都沒能衝過過江越的封鎖線,其他的人只怕也衝不過去,景瀚他不是很危險麼?

“王妃?王妃?”月影急得不得了,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顫抖着將被面上的戰報拿起來打開一看,偏偏又不認識幾個字。真是急死個人!

“月影,你不要着急,讓王妃靜一靜吧!”丁青山在帳外低聲勸道。

月影趕緊用袖子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起身,悄無聲息地出去端了一盆熱水過來,擰了一條微燙的毛巾進去。

輕顏無聲地接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便將毛巾捂在自己淚流不止的雙眼之上。

外間裡,岑遠志有些坐立不安。難道真的是他們貪心了麼?中州原本一切順利的,平了河西與河間,燕王一分爲二,遲早是他們的……沒想到在江越的一再請求下進兵江南卻吃了這樣一個大虧,都怪江越不講信譽,也不想想若不是中州出兵牽制了南王,江越能打到離江邊上?

就在這時,簡王妃帶着一個侍女進來了。見岑遠志獨自坐在外間皺眉沉思,她也不禁心思一轉,關切地問道:“岑大人可是有事?如今易王妃需要修養,你們沒有大事最好還是不要打擾她休息……”

岑遠志這才發現簡王妃到了,趕緊起身見禮。

“回稟王妃,因爲事關易王妃,所以臣不得不過來打擾易王妃修養。”岑遠志思慮着簡王妃話裡的意思,究竟是真的想讓易王妃好好修養呢,還是想奪權?難道簡王妃對軍政也有野心?她以爲權力是這麼容易抓到手中的?她可有處理軍政事務的能力?她可有那個魄力讓大臣與軍中將領們信服?

事關易王妃?簡王妃心中反覆玩味着這幾個字,究竟什麼事呢?這時,丁青山略有些黯然地走出來,恭敬地行禮參拜後道:“易王妃此刻情緒不穩,王妃若有事,請晚間再來吧!”

簡王妃一聽,立即關切地問道:“丁先生,究竟出了何事?王妃的身體如何?”

丁青山想着此事也沒有必要隱瞞,便據實以告。

簡王妃聽聞易明臣將軍戰死沙場,並沒有絲毫幸災樂禍的心思,反而感到無限的憂慮。連易明臣將軍都戰死了,那王爺不是更危險了麼?想到此處,她忽然心生悔意。但很快她便鎮靜下來,掀開厚重的繡簾大步走進去,站在輕顏牀前,她焦急地問道:“妹妹,江南戰事如何?王爺……王爺他沒事吧?”

輕顏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焦慮中,不意被簡王妃驚醒過來。她放下手中已經變冷的溼毛巾,堅定地說:“姐姐放心,我會盡快趕到江南!”

“那妹妹好生將養身體,孩子的事情你放心,我會對明昊視若己出好好照顧的!”簡王妃掀開牀帳進去,激動中抓住了輕顏的手。

輕顏怔了一下,要把明昊交給她照顧?

“妹妹可是不相信我?”簡王妃看着輕顏臉上的猶豫,略帶幾分傷心地問道。

“沒有的事……”簡王妃如此問,輕顏反倒不好說什麼了。“只是覺得姐姐你既要打理王府又要照顧欣悅郡主,擔心你忙不過來……”

“不要緊的,爲了王爺,累一點有什麼?妹妹你只管放心,一定要平安地跟王爺一起回來。”簡王妃一臉誠摯。

輕顏看着她眼中的真誠,想着自己在鳳儀宮住的那兩個月兩人也算相處不錯,便點了點頭。她相信無論如何,簡王妃都不會傷害王爺的孩子。

“那妹妹你要好好休息,趕緊把身體養好……”簡王妃忽然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都是我沒用,如果我也能跟妹妹你一樣幫着王爺征戰沙場就好了。”

輕顏聽出她對原靖宇的緊張憂慮,倒是更放心了些。她淡淡地說:“姐姐何必如此?王府也需要人打理,王爺能放心地帶兵出征,也多虧了姐姐你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王爺子嗣單薄,相信姐姐一定不會讓王爺擔憂失望的。”

簡王妃微微含笑着點點頭:“妹妹放心!姐姐就在你牀前立誓,一定細心照顧好明昊,並以我的性命擔保,王爺和妹妹回來的時候,一定可以看到一個聰明健康的孩子!”

“如此就拜託姐姐了!”輕顏徹底放下心來。

既然簡王妃主動提出來,自己也不好在離開後將孩子丟給秦師叔祖照顧。這樣也好,她是王府的女主人,有她親自撫養,孩子反而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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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日,易輕顏吩咐準備出行寶康城的事宜,秦之怡勸阻無效,也只能隨她。丁青山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堅持陪她一起上路,如此大家才放心了些。

十月二十七日,一輛經過特殊改裝的馬車在三百侍衛的護送下趕往寶康城。

他們日夜趕路,但一日三餐從不馬虎,輕顏按時服藥,努力吃飯,身體恢復得很好。只是離寶康城越近,她心中越是焦急。這幾日收到江南的戰報,全是不好的消息……

這麼久了,援兵去了一波又一波,卻總是無法衝破江越的圍困。輕顏只期望着師傅指派的凌霄閣弟子能順利進入建城。

他被困建城都兩個多月了,要守住城池不容易啊,爲何不放棄建城衝破江越的封鎖回錦源呢?是丟不下這座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城池還是另有原因?

十一月初六晚間,易輕顏一行終於平安到達寶康城。

周仲元將她迎進軍營中,立即將目前的狀況講給她聽。

輕顏雖然面無表情地聽着,心卻直往下沉。江越和南王已經開始攻打錦源了?他們不是圍困建城麼?難道,難道說……

“王妃……”周仲元很是擔心,從目前的狀況來看,王爺的在建城的局勢只怕不容樂觀啊!

“讓你整編的城防軍如何了?有多少人?”輕顏冷靜地問道。

“目前有將近六萬人,整編也基本完成,只是這段時間江越的水兵總是阻撓我們去錦源,所以……”周仲元有些慚愧,他妄爲智多星,面對江南強大的水軍卻總是無功而返。

江越的水兵在天下都是最強大的,能成功阻撓他們救援錦源並不奇怪。剛纔她一直擔心原靖宇,直到聽到這個消息才放下心來。江越如此阻撓他們救援,說明王爺目前至少還活着,只是處境艱難無法傳回消息。

“準備幾各小船,再挑選兩千精兵,明晚我帶人過去!”輕顏沉着地吩咐完,便回後帳休息去了。

景瀚,再堅持幾天吧!我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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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凌晨,易輕顏帶着兩千精兵和部分糧草乘小船順利進入錦源城。

丁青山道:“江越的水兵也不如何嘛!我們這不是悄悄的就過來了?周大人是怎麼回事?”

輕顏淡淡地笑笑:“江越佔領的廣濟緊挨着錦源,但兩城之間畢竟還有些距離,他們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的阻撓我們增兵錦源,不過是仗着自己水軍強大,而我們的水軍精銳卻被王爺帶去建城了。周大人若是大搖大擺地渡河就必須派兵纏住江越水軍,如此一來,我們傷亡就大了。周大人是個很穩重的人,他在儘可能地爲我們保存實力啊!現在想來,當初我和王爺調兵時還是應該多方兼顧纔好,都怪我們太自信了……也許,我們能夠順利渡江不是因爲我們人少,更不是因爲他們沒有發現,或許這是他們有意爲之……”

輕顏有些懷疑江越此次背信棄義的原因。該不會是江越世子桑濟海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吧?本來以她的僞裝江越是很難發現的,可是大哥韓若雲一直都知道真相,如今情勢危急,所以大哥將自己的秘密告訴桑濟海,兩人聯起手來報復她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正是因爲想到這一點,她才那麼着急。若原靖宇此次危難真的起源於自己,那兩個男人定是要置他於死地才罷休的。她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江越的背信棄義……

這些東西丁青山就不明白了。他原本一心撲在醫術上面,很少思慮其他的東西,如今關心軍政,一來是因爲自己的師門凌霄閣已經卷進去了,二來自己又娶了中州的郡主,事關妻兒,他自然不能再如同以前那樣對天下局勢不聞不問。

如今主持錦源防務的是靳世榮將軍,輕顏讓他準備好糧食和藥品,明日她就帶兵衝破江越的防線將這些救命的東西送入建城。爲了確保此次增援成功,她全部要騎兵,並要求所有的糧食和藥品都裝在馬車上,只有這樣才能在打開江越的防線之後迅速通過趕到建城。

事實上這段時間周仲元還是送了不少糧食和士兵過來的,只是規模小,每次都不是很多,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保康城的戰船並不多,又有江越的阻撓,他也只能選用小船在夜裡偷運過來。

靳世榮爲了滿足劉元帥的要求,基本上將錦源城的馬匹全部都交給她了。靳將軍明白,能不能將王爺救回來,就看劉元帥這一次能不能衝破防線了。他自己也曾帶兵衝過好幾次的,無奈江越的大將太厲害了,他打不過,幾次都只能保存實力無功而返。

這天晚上,易輕顏再次召見靳世榮,密談明日的戰事。聽完易輕顏的計劃,靳世榮雙眼一亮,心中很是佩服,對明日的援救計劃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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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九清晨,東天上剛剛現出一絲晨曦的微光,中州軍便打破了天地的寧靜。靳世榮帶着大批的糧草及一萬來人再一次衝擊江越的防線,與他一同領兵的還有一位頭戴黃金面具的年輕男子。江越軍中都在傳中州的戰神來了,心裡多少有些恐懼。

江越世子桑濟海嘲諷地笑笑,昨日纔到錦源,便如此迫不及待麼?他倒要看看中州的這位戰神如何了不起。

桑濟海立即整裝出戰。只見他一身銀鎧,手握紅櫻長矛,英俊的臉上一雙邪氣的鳳眼微微眯着,俊美恍若天神。他外表鎮定,心裡卻很不寧靜,他是那麼的渴望再次見到那個女人,卻又無數次地向上蒼祈求,但願中州的戰神不是她!不要是她……

在錦源與建城之間有幾十里路,其間開闊一片,沒有大的山嶺,只有幾條縱橫的河流,最後全都匯入離江。

江越大軍就在錦源與建城之間,把守了各條要道,錦源的援軍想衝破他們的防線去建城可不容易。

很快,桑濟海便見到了混戰中那位黃金戰神。他立即打馬衝了過去,纏住對方不放。經過短暫的交手,他便發現此人的武功路數同心裡的那個人很相像,但是看身形又不怎麼像。他暗自疑慮,難道她生產後體形有了改變?怎麼功力也下降了?對了,剛得到的消息,她好像生產不久,身體尚未復員吧?可惡!爲了那個男人,她就這麼不顧惜自己的身休?

桑濟海越想越氣,手下也不禁有些亂,但他始終小心翼翼,每每過招時都留有餘地。他看對方似乎也有些疑慮,可惜的是那面具將他的五官全都遮住了,連眼睛都看不清楚。

他心中暗想,她認出自己了嗎?她可曾有些悔意?

儘管黃金面具人纏住了桑濟海,靳世榮還是沒能衝過去。桑濟海暗想,原來你就打這個主意麼?哼,我江越人才濟濟,又豈會只有我一個高手?

眼看衝不過去,靳世榮便帶兵退回錦源去了。看人都撤退得差不多了,面具人也開始退。

桑濟海揚起嘴角笑了笑,並不下令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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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濟海一臉笑意回到帳中,開始回憶今天與面具人交手的每一招每一式,越發肯定了那是凌霄閣的武功無疑。唯一的疑惑是,她的武功怎麼會退步這麼多?對了,她好像是剖腹取子的,難道傷口又裂開了?忽然之間他有些後悔,不該就這樣放她回去的,他應該趁此機會抓住她的……

哼,那個原靖宇有什麼好的?就值得她這樣拼命?

想起她爲別的男人生了孩子,還如此不顧惜自己,桑濟海又恨又妒。如果她是爲他做這些事,那該多好啊!不,不,若她跟了他,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受這些苦……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親兵在帳外道:“啓稟世子,東北有人來報,今日清晨有中州軍約六千餘人在中州戰神劉彥飛的率領下衝破東北防線,此刻已經進入建城。東北防線三萬餘人只剩下不到一萬人,李將軍在交戰中陣亡……”

“什麼?”桑濟海大怒,幾步就衝了出去。“快說清楚!怎麼還有一箇中州戰神劉彥飛?那個劉彥飛不是剛被我打回去了嗎?”

傳令的親兵哪裡知道會有兩個中州戰神?

桑濟海立即就反應過來,他上當了!氣怒之後,他心裡又隱隱有些欣喜,如此看來,她的身體該沒事了吧?她竟然如此聰慧啊!輕而易舉就騙過了自己……

不過,原靖宇,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

總有一天,他要把她搶過來的!

十一月初九,建城的守城士兵在飢寒交迫中發現有大隊人馬衝過來了。大家心裡既期待又緊張,擔心是不是江越來進攻了,卻又期盼着如果是援兵就好了。

消息傳到原靖宇那裡,他立即上了城門。此刻,那隊人馬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高高飄揚的旗幟上書着一個大大的“劉”字,而衝在最前面的一騎分明帶着一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黃金面具。

士兵們興奮地齊聲高呼:

“是劉元帥來了!”

“劉元帥帶兵來救我們了!”

“我們中州的戰神終於到了!”

“……”

原靖宇驚喜中趕緊吩咐打開城門,自己卻轉身奔下城頭。

易輕顏在城下就開始搜索原靖宇的蹤跡,直到接近城門她纔看到了那個讓自己朝思暮想日夜擔憂的身影。很好,他沒有受傷,也沒有生病。他還好好的活着……

騎馬衝進城門,原靖宇剛好從城牆上下來,她沒有猶豫,立即就棄馬朝他飛了過去。

原靖宇一躍而起在空中接住她,兩人一齊落在城牆邊上。

“你怎麼樣?”兩人同時開口問道,而後相視一笑。

原靖宇匆忙地摘掉她的面具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看着着她身上那些斑駁的血跡,慌亂地問着:“傷到哪裡了?”

輕顏搖頭:“不要緊,我只傷了兩處,其他都是敵人的血。”

“都傷了兩處還不要緊?”原靖宇急了,抱着她就往自己的大帳跑。跑着跑着,他又想起一件大事來:“對了,你不是這個月才生產?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孩子呢?”

“孩子很好,是個兒子,我交給簡姐姐照顧了。”想起兒子,輕顏忍不住溫柔一笑。“我跟你說,明昊可長得像我!”

“你什麼時候生的?”原靖宇越想越不對勁,她的產期現在都沒到,可是她已經從榮陽趕到了建城,她到底什麼時候生的?又怎麼會早產?難道是因爲這邊的消息傳過去她焦慮之下早產了?

“上個月初四!”

“怎麼早產的?”

“我用了催產藥……”

“什麼?你……”原靖宇又氣怒又感動,不必再說什麼,他已經明白了一切。“生產還順利麼?你身體如何了?這纔多久你就到了這兒,再着急也該養好身體再來……”

原靖宇忽然說不下去了,他緊緊抱着她,眼睛忍不住有些發酸。

輕顏也沒有說話,只是摟住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頸窩。

到了他的大帳,他立即傳軍醫,而後便將她放在內室的暖榻上,自己則坐在一旁查看她的傷勢。

輕顏伸手撫摸着他急怒又感動的眉眼,忽然靠了過去,吻他。

原靖宇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捧着她的臉深深地回吻她。心中與她是一樣的激動,只要他們都還活着,只要他們在一起就好了……

軍醫很快就到了,同時雁無痕讓人送了熱水過來。

“傷在哪兒了?”原靖宇略有些惱怒地問道。剛纔正要解開她的外袍查看她的傷勢,卻被她的熱情引開了。這個時候,他不該只想着親熱的。

輕顏笑笑,回頭對軍醫道:“將藥箱留下,你們都退下吧!”

雁無痕揮揮手,將所有人都帶了出去。

“究竟傷在哪兒了?”原靖宇有些着急地解開她的衣襟,一邊唸叨着,“你也真是的,身上有傷又做什麼來引誘我?幾個月不見,你知道我經不起的……”

輕顏眯着眼睛滿足的笑着,看他如此着急,便提醒道:“左肩上有一處,右腿上有一處……”

看到那血肉淋漓的傷口,稍稍一動便又滲出血來,原靖宇只感到一陣心痛,痛得他似乎忘記了呼吸,心中好生憋悶難受。

他絞了一條熱毛巾替她請洗傷口,然後小心地塗上藥膏,再用白色棉布條纏好。

輕顏躺在柔軟的暖榻上,因爲心中安定,竟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原靖宇取來自己的衣服準備幫她換上,突然發現她腹部有一條三寸來長的粉紅色疤痕。霎那間他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心中怒急,但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懼!

她竟然是剖腹取子的麼?她不要命了?他不是準備了那麼多的名醫麼?走之前跟他們交待得好好的,怎麼會讓她如此冒險?歷來剖腹取子有幾個人能活下來?她竟然不好好修養,這麼快就趕到了這裡……”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真是……

看着她安靜的睡顏,他趕緊拉過鬆軟的棉被將她蓋好。衣服等會兒穿也沒什麼,可千萬不能着涼了。她這段日子一定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所以看到他平安無事便放下心來,這才睡熟了。

他幫她取下頭上的銀冠,讓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而後便握着她一隻手,放到脣邊輕吻……

被困建城之後他想了很多,隱隱明白殷聖心的投誠只怕也是韓若雲早已計劃好的一步棋,無論他是否同意聯姻,他都會對殷氏可帶來的巨大利益動心。所以,殷聖心決不是被他的所謂“毒藥”控制了,而是設好圈套等他來鑽。他唯一想不通的是江越爲何會背信棄義反戈一擊?

桑濟海在東北兩面圍而不打,韓若雲也在西南兩面虎視眈眈。他也想過放棄建城回錦源死守,可是隻要他稍有異動,四方便都有大軍壓過來。只要他打開其中一個城門,會遭到阻擊不說,其他三個城門只怕也守不住,他便只剩下全軍覆沒的下場。原靖宇隱隱明白他們是想將他困死在這裡。然後他又有些疑惑,南王與江越聯合,若四方同時進攻,建城的城防再好也擋不住。他們爲何都不進攻,只是阻撓援兵增援呢?實在是令人費解……

雁無痕安頓好了援兵,進來彙報。

原靖宇悄無聲息地到外間坐下聽他稟報。雁無痕有些興奮地稟報聽到如今他們有了多少糧食,有了多少戰馬,有了多少傷藥,而原靖宇卻始終一臉沉重,彷彿沒聽見,又彷彿絲毫不在意。

雁無痕很是不解,這兩個月來他們省吃儉用,將全城的糧食都集中起來,每天按人頭髮放,硬是將一個月的存糧吃了兩個多月,爲何如今援兵到了,王爺一點喜色都沒有?雖說援兵不多,但總比沒有的好吧?

原靖宇揮揮手讓雁無痕退下,自己重新進入裡間守在錦榻旁。

輕顏一定累壞了,所以睡得這樣熟。他看了她半晌,又低頭輕輕吻在她眉心,她也沒有醒。只見她神色舒緩,嘴角隱隱含笑,可是做了什麼美夢?

當天傍晚,一騎快馬進入建城,雁無痕立即將來人帶到王爺的主帳外,低聲稟報道:“王爺,丁先生到了。”

“進來吧!”原靖宇聲音低沉,聽語氣心情似乎不怎麼好。

丁青山走進去,發現原靖宇正在看地圖,他匆匆將帳內掃視了一圈兒,沒有發現易輕顏。

“王爺,王妃呢?”他的語氣似乎有些着急。

“還在睡,從早上一直睡到現在還沒醒……”原靖宇頗有些責怪的意味兒,“她究竟有多久沒睡覺了?”

“自從王爺被困建城的消息傳回王府,王妃心裡就沒安定過,自然夜夜無法安睡。後來又催產剖腹取子,險些……自然元氣大傷。後來傷口漸好,她又堅持要來江南……沒有親眼見到王爺安好,她總是不放心的。如今心安了,大概要把之前的都補回來吧!”丁青山稍稍放心了些。他原本一直擔心王爺和王妃兩人分別已久,乾柴烈火萬一忍耐不住……閣主現在身體尚未康復,實在不宜房事。

“我臨走之時不是叮囑你們一切以王妃的安全爲重嗎?怎麼會用催產藥?竟然還剖腹取子……”原靖宇想起來就後怕,“要是有個萬一……”

丁青山無奈地將當時的情況講了一遍,聽得原靖宇更是緊張又感動。若不是此刻她已經在他身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住這樣恐懼的事實。

看原靖宇神色間頗有些後怕,丁青山趁勢說道:“王妃目前的身體還需好好調理,所以……”

“本王知道……”原靖宇看着丁青山一臉遲疑的樣子,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還有……”丁青山思慮了一下才說,“王妃以後恐怕……都不能生產了……如果再有孕,只怕有生命危險……”

“什麼?”原靖宇震驚地站起身來,喃喃自語道,“竟如此嚴重麼?”

丁青山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原靖宇很快就冷靜下來,詢問道:“有避孕的藥吧?”

“是!”丁青山低頭,“只是服用過多對身體不好……”

原靖宇有些惱怒地瞪着他,明知道他心疼輕顏的身體,這不是要他以後節慾嗎?可是,輕顏……難道以後都不能碰她了?還是一個月一兩次?不行,他們朝夕相處,又傾心相愛,他絕對忍耐不住的!原靖宇在帳裡來回走了幾步,思慮着可行之法。想來想去,他忽然奇怪地問了一句:

“可有男子的避孕之法?”

丁青山大大地怔了一下,從來都只有針對女子的避孕之藥,何曾聽過男人還要避孕的?不想要孩子,賜一碗避孕湯就夠了。

“究竟有沒有?”原靖宇追問道。

“沒聽說過。”丁青山老老實實的回答,“但是,應該可以配置吧?”

原靖宇點點頭:“那此事就交給你了。但別讓第三人知道!”

“是!臣定不負王爺所託!臣告退!”丁青山心中感動於王爺與王妃二人的真摯感情,暗下決心一定要配製出不傷身體的男子避孕藥來。女子生產如此艱難,真可謂九死一生,他和鬱馨只要一個孩子就好了,不論男女都好。

“對了,此事王妃知道嗎?”原靖宇忽然叫住他。

“王妃習醫,應該也是知道的吧?”丁青山含糊道。

“那就是說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王妃今後不能生育了?”只要習醫之人都明白?原靖宇微微皺眉。他和輕顏有了明昊和明暉就夠了,只怕朝中大臣們不這麼看啊!得想個辦法纔好……

原靖宇揮揮手讓丁青山下去,自己卻慢慢走到輕顏身邊坐下來。

南方的冬季雖然比北方好些,但還是有些冷,平日裡他一個人倒也不覺得,連個火盆都沒準備,也不知道輕顏會不會覺得冷……

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她透着紅暈的臉蛋,暖洋洋的。感受着她的溫暖,他竟也覺得心中溫暖,不知不覺中輕輕笑了。

這時,只聽雁無痕在外面低聲道:“王爺,晚膳準備好了。”

“放在外面,然後送盆熱水過來。”

原靖宇臉朝外吩咐了一句,然後回頭輕輕撫摸着輕顏的臉喚道:“輕顏,醒醒,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輕顏順勢翻了個身,將臉枕在他的手心,嘴角揚起一個甜蜜的笑容,就是不肯睜開眼睛。

原靖宇知道她醒了,含笑低頭在她臉上親吻了幾下,然後扶着她坐起身,小心地幫她穿好衣物。她身上的傷雖然不重,但碰到了肯定會疼的。

輕顏睜開眼睛笑望着他,只覺得滿心滿眼都是幸福與滿足。

原靖宇看着她的笑,忍不住又低頭親了她好幾下,這才起身去外面端來熱水幫她簡單梳洗。

“餓了吧?我讓人熬了魚湯,你嚐嚐看喜不喜歡。”他抱着她到外間,坐到食案前面。

“你打算餵我嗎?”輕顏看他將自己放在他膝上,笑問。

“有何不可?”他衝她笑笑,盛了半碗湯給她。

魚湯雪白,浮着一粒粒拇指大的魚丸,聞起來就很香。輕顏喝了一口,砸砸嘴,腥味被薑絲蔥段壓了下去,只留下魚的鮮香本味。“好喝!”

原靖宇也給自己盛了半碗,而後笑着點點頭:“很久沒有喝到這麼美味的湯了……”

輕顏回頭看着他略見消瘦的臉,知道他被困這兩個多月一定吃不好睡不香。原靖宇也看着她,心裡有些愧疚。她才生產完就趕到這裡來救他,可是他如今連點好吃的都沒有,就只有這魚湯還有些營養。“輕顏,委屈你了。”

“哪有什麼委屈?”輕顏故意翻了個白眼,“有魚吃還不好?總比那次咱們在山洞裡面想着燒蛇吃強多了!”

“是啊!”原靖宇點點頭,笑道,“南王和江越想困死我,可是他們忘記了建城中有兩大湖三條河,我每天組織了很多人捕魚,咱們無論士兵百姓,天天都有魚湯喝……”

輕顏也忍不住笑了。他與別人總是不同的,別的王爺如果被困只有魚吃可能會叫苦,可是他卻道還有魚湯喝,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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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間兩個人躺在牀上,親熱了一陣,便擁抱着細述分別的這兩個多月的事情。

輕顏說起明昊,想念明暉和明慧,忽而又想起逝世的父親,不知不覺中神情有些黯然。來到江南她就匆匆趕來救他,連父親的遺體在何處都不知道。據說父親的遺體還在高安城?這些天一直沒有高安的消息,父親去世,高安只怕已經被南王拿下了吧?

想起易明臣,原靖宇也有些感嘆惋惜。他不但是自己的岳父,更是自己最忠誠的臣子。說起來,他也是爲救自己而死的……

“輕顏,你有高安的消息麼?”

“沒有……”輕顏覺得難過,於是又在他懷中蹭了蹭,將臉埋在他胸口,一條手臂摟緊了他的腰。難過了一陣兒,她忽然想到:“對了,我義父呢?他不是帶人過來了?”

原靖宇無奈地嘆氣:“是啊,可惜他帶了十二個人過來,有兩個都是南王的奸細,剛到的那天晚上就刺殺我,楊掌門爲了救我,受了傷,這幾天纔剛剛好一點……”

“怎麼會這樣?義父武功那麼高,你的武功更好,怎麼可能呢?”輕顏皺皺眉,不禁有些懷疑。

原靖宇輕撫着她的背,吻在她頭頂,繼續道:“那兩個人給楊掌門他們下了藥,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他們只是沒想到我武功也不賴,所以才功敗垂成。”

輕顏忽然抱緊了他,有些後怕。她原本是讓義父帶人過來保護他的,沒想到差點害了他。“難怪我到了一天都沒見到義父呢,他一定覺得愧對於我……”

輕顏喃喃自語,原靖宇卻暗自在心中嘆氣。輕顏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讓人擔心。她總是很容易相信人……

“你爲何將明昊交給淑寧照看呢?你跟婉柔(柳夫人)不是很好?”

“是姐姐主動說要幫我照顧明昊的,她說希望我早日帶兵趕來江南救你,讓我不要擔心,她會對明昊視如己出的。”輕顏有些疑惑原靖宇這話背後的意思,“我將一個好好的孩子交給她,她應該不會對孩子做什麼吧?我看她確實挺喜歡明昊的。”

“……”原靖宇忽然笑了笑,說:“或許是我多想了。她也是個極聰明的人,應該明白只有好好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纔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輕顏嗯了一聲,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正因爲我將孩子託付給她,她纔不會做什麼手腳,也會好好保護這個孩子的。不然的話……”

“也對!”原靖宇想,他們還有明暉呢,畢竟對外明暉纔是中州世子,雖然淑寧可能猜測到輕顏不能再生育,但輕顏畢竟有“兩個”兒子,所以她應該不會做什麼。

他本來想等明昊生下來之後就公開明暉的身份,如今看來明暉的身份還得保密才行,至少得等明昊長大才行……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卻都沒有睡着。

“景瀚,我好想你……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我常常睡不着……”她忽然擡起手撫摸他的臉。

原靖宇拉着她的手放到脣邊親吻,嘆息道:“我也想你……”

她微微擡頭,他也側身低下頭來,兩張臉便碰到一起,從眉心吻到脣角,再到頸項,最後到了胸前。

他口中含着一顆櫻桃,手裡揉捏着一方柔軟,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可是,當他的一隻手緩緩往下來到她腹部,忽然摸到她的傷口,他的理智一下子就回來了。

他喘息着擡起頭來躺在她身邊,安慰地吻了吻她的脣,便抱着她不動了。

輕顏沉浸在身體的愉悅中,有點暈忽忽的,問:“怎麼了?”

“你身體尚未恢復……”

想起自己的主動,輕顏一下子紅了臉,好在他看不到。每次心裡難過,她都喜歡抱着他,他的懷抱總能讓她安心,他的親吻總能讓她沉醉,然後就暫時忘記那些痛苦和憂傷,只記得身體的愉悅和他的愛。

只有在他面前她纔可以軟弱,可以沉醉,可以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想,只作一個純粹的、有人疼愛的女人。所以,她不能失去他,爲了他的這份情,她願意爲他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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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兩個人擁抱着睡得正香,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鬨鬧聲。原靖宇趕緊坐起來,一邊將輕顏叫醒,一邊穿衣服。

輕顏意識到情況可能有些嚴重,趕緊爬起來穿衣服。

原靖宇穿好自己的,又趕緊幫她穿好。她身上還有傷呢!可惡,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呢?

就在這時,只聽雁無痕在帳外大聲道:“王爺,江越偷襲東門,東門已經失守!”

東門失守!

原靖宇同易輕顏都是大吃一驚,趕緊提劍出去。慌亂中,輕顏還是抓起牀頭櫃子上的黃金面具揣在懷中。

“如今怎麼辦?”忽然想起輕顏有傷,他乾脆將她打橫抱起出了大帳。

“要不咱們集中人手從北門衝出去,回錦源!”輕顏趕緊摟着他的脖子。

帳外,短短的時間內,所有人都做好了戰鬥準備,林輕雲已經帶人去支援東門了。雁無痕也讓人將王爺王妃的馬都牽了過來。

“只怕現在來不及了!”原靖宇將她放到馬上,把繮繩遞給她,自己隨後也上了馬。

“那隻好將敵人打出去了!”輕顏握緊了手中的寶劍。

“其他三個城門情況如何?”原靖宇詢問道。

雁無痕立即答道:“北門外似乎埋伏着很多人,但是沒有發動進攻,西門和南門沒有消息。”

“那就是江越的單方面行動了!”輕顏立即下了論斷。

“江越圍困了這麼久都沒有動手,爲何今天援兵到了他反而動手了?”原靖宇想不明白,但還是拍馬向東而去。手一揮,他的親衛軍們都跟着他去支援東門。

輕顏打馬跟在原靖宇身後,忽然笑道:“也許他被我騙了,心中不甘吧?”

原靖宇回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奇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輕顏回他一笑,說:“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越是危急時刻,我越冷靜,無論形勢如何險峻,總之我們一定能衝出去的。”

原靖宇聽出她話裡的意思,衝着她重重地點點頭。

輕顏在馬上匆忙地將凌亂的頭髮束起來,又摸出面具戴上,一下子就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

兩人快馬來到東城,只見疾風營已經與江越士兵交手了。

普通士兵如何是疾風營的對手?只可惜疾風營人數有限,又分兵去了其他三個城門,目前也不過勉強擋住了敵人的腳步,可以想象,如果沒有支援,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

忽然,敵軍中跑出一匹健壯漂亮的黑馬來,馬上一位銀甲將軍在火光中顯得異常的俊美邪氣。

只見他衝入疾風營中,長矛舞動,無論挑、刺,幾乎從不失手。見此,林輕雲迅速殺掉身邊纏着自己的幾名江越士兵,對上了那位銀甲將軍。

兩個人同樣是一身銀甲,一人用劍,一人用矛,一個儒雅俊美,一個狂妄邪魅。畢竟馬上作戰與地面比武完全不同,在地上,劍乃是兵器之王,有君子劍之稱,是最好的武器,但在馬上,由於靈活度不夠,倒是一寸長一寸強了。

因而,原本就比江越世子稍遜一籌的林輕雲沒幾個回合就被桑濟海所傷,退到一邊。

桑濟海哈哈大笑,忽然長矛一揮,大聲道:“住手!”

江越士兵立即後退幾步,與中州軍拉開一段距離。

輕顏打馬來到林輕雲身邊,道:“傷得重麼?”

“不要緊……”林輕雲搖搖頭,反而有些愧疚地望着她。他從未像此刻般覺得自己沒用,竟然無力保護她。

這時,只聽原靖宇打馬上前道:“本王還從未見過這等背信棄義的小人呢,今日總算有幸見識了世子的真面目。不知桑世子還有何話說?”

桑濟海冷哼一聲道:“聽說中州戰神到了,小王特意過來會一會這位天下聞名的鬼面修羅究竟是如何見不得人的!”

中州將士們大怒,竟然如此侮辱他們的戰神!原靖宇擡起手來,中州將士便安靜下來。

易輕顏打馬來到原靖宇身邊,冷靜地望着桑濟海道:“不知桑世子意欲何爲?”

桑濟海將易輕顏從頭到腳細細掃視了一眼,卻又回頭對原靖宇道:“小王想與劉元帥切磋一下,若小王輸了,這就帶人離開,咱們明日東城外再戰!若本王贏了麼……呵呵……”

原靖宇立即接道:“不如由本王代劉元帥出戰吧!若你贏了,我立即退出建城回錦源去!”他淺淺含笑,依舊一派溫文爾雅。

中州將士們暗自佩服他們這位王爺,無論輸贏,他們中州都不吃虧啊!

“王爺倒是好計策!”桑濟海恨恨地看着他,卻又忽然笑了,說,“但小王就要跟劉元帥比試,小王若是贏了麼,別的都可以不要,還可以立即帶兵退回江越,今後絕不與中州爲難。”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你究竟想要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能痛快點麼?”輕顏冷聲問道。

桑濟海惱怒萬分地瞪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若贏了你,你就跟我回江越去!”

衆人都怔了一下,易輕顏迅速反應過來,他果然知道真相了。

“桑世子,我們不必廢話了,要打就打吧!憑你也想要我中州戰神?得了妄想症麼?”原靖宇也很快明白過來,原來桑濟海此次背信棄義的原因竟在於此。好個桑濟海,輕顏都嫁給自己幾年了,孩子都生了兩個了,他竟然還在妄想!天下沒女人了麼?

“王爺不敢麼?你可想清楚了,東城外小王還有兩萬人,北城外有三萬人,只要我一聲令下,定叫你中州全軍覆沒!這建城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桑濟海極其狂妄。

“世子不妨試試看!”原靖宇嗤笑一聲,滿臉堅毅之色,絲毫不將桑濟海的狂言放在眼中。

“你”,桑濟海似乎想不到原靖宇到了此刻依舊如此自信狂妄,於是轉而望向易輕顏道,“劉元帥如何看呢!”

輕顏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世子的信譽實在不怎麼樣呢,誰知道你等會兒輸了會不會變卦?”

桑濟海被氣得七竅冒煙,怒道:“就算我背信棄義,那也是因爲你欺騙我在先!今夜我可以對天盟誓,無論輸贏,絕不欺騙你!”

易輕顏輕笑道:“如此麼,倒也可行……”

聞言,原靖宇轉頭瞪了她一眼,嚴厲道:“本王不允!”隨後又罵道:“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休,就愛出風頭!給本王退到後面去!”

中州將士們都是一怔,但隨後就明白了王爺的心意。天下誰不知道劉元帥是王爺的人?這江越世子竟然也敢妄想,還以劉元帥爲賭注,着實可恨!

這時,桑濟海反而有些着急了,他冷冷一笑道:“原來中州的戰神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只怕是因爲跟王爺關係曖昧,這才當上一個元帥,封了一個戰神吧!”

江越士兵們轟然大笑,中州將士們羞愧惱怒,卻不知該如何分辯。劉元帥與王爺的關係本就不是秘密。

“我答應你!”輕顏拍馬上前道。

“好!”桑濟海忍不住得意地笑。

“彥飛,你給我回來!如此大事何曾輪到你作主了?”原靖宇怒道,上前幾步就想將她抓回來。

輕顏轉身望着他,嚴肅地問道:“你可以不顧你自己,但是你也該多替將士們想想,既然有一線希望,爲何不爭取?你當我趕來江南是做什麼的?”

原靖宇急道:“那你爲何不替你自己想想,你身上還有傷!”

中州將士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劉元帥身上還有傷啊!難怪王爺不肯答應比武呢!他們就說嘛,天下誰人是劉元帥的對手?

輕顏回他一笑,抓住他的一隻手道:“你別擔心,我身上那兩處傷都不在要害,他的武功原不如我,我不會輸的!更何況,我這個戰神是你金口玉言封的,我是整個中州的驕傲和自豪,我受衆將士景仰愛戴,保護他們也是我的責任!我會讓天下人都看看,什麼叫戰神!”說着,她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原靖宇明白她是下定決定一定要爭取這一線希望了,心中既愧疚又惱怒。他轉過頭去不看她,卻將自己的內力都輸送給她。

桑濟海看着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心中好生妒忌,於是嘲諷道:“不想王爺竟如此兒女情長,爲了私情,竟然置數萬將士的性命於不顧!”

“好了!”輕顏大吼一聲,“我家王爺至情至性,又豈是你這樣的小人能明白的?少廢話了,這就動手吧!不過我可提醒你,不但我中州將士在一旁看着,你江越的將士也都看着你呢,如果你要是輸了不認賬,哼哼……”

“你閉嘴!”桑濟海怒極,“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桑濟海絕不是那樣的卑鄙小人!”說着,他長矛揮動,身後的江越士兵再次後退幾步,拉出一個大圈子來將兩人圍在中間。

輕顏鬆手,原靖宇輕聲道:“千萬小心!”

其實,明白了桑濟海的妄想,他就知道輕顏有很大的勝算。可是,凡事都有個萬一,城沒了還可以再奪回來,他如何能失去輕顏?難道他們要一起在衆人面前做一回不守信譽的小人?

桑濟海心中很是得意,他相信自己的武功。這兩三年來他日夜苦練,功夫早就超過自己的師傅多矣。而據他所知,這兩年來她兩次懷孕生產,又在戰場上拼殺了很久,肯定是沒有時間練武的。更何況此刻她剛生產不到四十天,身體尚未復原,如何是自己的對手?

輕顏嚴肅地拔出寶劍,冷靜地說:“請世子出招吧!”

桑濟海忽然跳下馬來,拔出隨身軟劍道:“我們還是下馬比試吧!”

“好!”輕顏隨即也跳下馬來,然後在馬臀上輕輕一拍,馬兒就小跑幾步回到原靖宇身邊去了。連她的馬也很有靈性,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動手吧!”輕顏大聲道,隨即揮動寶劍。

兩人動起手來,只見寶劍舞動,兩個身影迅即如風,不時折射着道道火光明亮晃眼。直到此刻兩方的將士們才知道自己主帥的武功有多高。

中州的將士們自然知道他們的戰神肯定武藝不凡,但也沒想過能高到這個地步。畢竟戰場與江湖不同,在戰場上,智謀、武功、體力、馬術、武器、勇氣等都是取勝的重要條件之一,而江湖比武則更偏重於武功本身。

見到桑濟海的武功,原靖宇更加緊張了。想不到此人的武功竟然能高到如此地步,偏偏輕顏身上又有傷,體力又有些不濟,他越看越着急,隨時準備着將輕顏搶回來。

而江越的士兵們除了欣喜自家世子的絕世武功,同時也驚歎於中州戰神果然名不虛傳。

桑濟海的武功讓輕顏吃驚,但她很快就想好了計策。對於一個自大的男人來說,示弱於他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更何況自己尚未恢復元氣,身上又有傷,必須速戰速決。

所以,交手不過一刻鐘之後,輕顏基本上就是靠着高絕的輕功躲避,劍劍都是防守,甚少主動進攻。

桑濟海心中驚喜,更是步步緊逼。

忽然,輕顏有意賣了一個破綻,桑濟海立即上當,但眼看輕顏無法避過這一劍,他心裡又着急了,軟劍趕緊後撤了半寸。儘管如此,他鋒利的劍峰還是劃破了輕顏臉上的面具,劍氣上揚,擊碎了她束髮的銀冠。

猙獰的黃金面具被劃成兩半,同束髮的銀冠幾乎同時落地,而後,一縷斷髮悠然飄落……

那一刻,不但將原靖宇嚇得半死,兩方將士們也緊張地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乍然見到易輕顏的真面目,桑濟海一時呆愣,直到感覺頸上冰涼。輕顏的長劍已經架到他脖子上。

“輕顏!”原靖宇已經飛撲過來摟住了她的腰。他一面將她從頭到腳查看來一遍,一面着急地問道:“你有沒有受傷?”繼而又氣急敗壞地罵道:“你怎麼可以如此冒險!你存心想嚇死我是不是!”

桑濟海直到此刻才醒悟過來。“你竟然……”他再也說不下去了,滿眼都是受傷憤怒。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利用他的這份感情,卻是爲了另一個男人。

輕顏纔不管此刻兩個男人在想什麼,只見她燦然一笑道:“不知世子可願遵守諾言?”

江越將士們都愣了。他們的世子明明不是佔上風的麼?怎麼突然就敗了?而且還是敗在一個女人手中!想不到聞名天下的中州戰神竟然是個女子!難怪世子想要她呢……

“我認輸。”桑濟海帶着幾分頹廢道。

輕顏收回寶劍,原靖宇趕緊拉着她回到中州陣營中,心裡仍舊不放心,不住地問:“傷口有沒有裂開?”

輕顏回他一笑,忽然丟掉寶劍捂住自己的左肩。

原靖宇心痛地將她抱上馬側坐着,然後回頭對桑濟海道:“世子莫非要反悔?”

“我只是想不通她爲什麼會選擇你?你究竟哪裡比我好?”桑濟海面無表情地盯着原靖宇看了好一陣兒,忽然擡手對江越將士道,“退兵!”而後,他翻身上馬,帶頭退出東門。

江越退兵,中州將士們全都望着易輕顏不說話。他們一直知道王爺和劉元帥的關係,但是無論如何想不到劉元帥會是個女子。堂堂的中州戰神竟然是個女子?那個在戰場上勇猛無畏殺人如麻的鬼面修羅竟然是個絕色女子?

原靖宇看所有人都盯着輕顏看,心中不喜,翻身上馬坐在輕顏身後,大聲道:“大家不必疑慮,中州戰神劉彥飛,即是本王的易王妃,乃是易明臣將軍之女。易王妃文武雙全,參知軍政,易釵從戎隨本王出征,兩年來東征西討一舉平定河西河間三十六城,爲中州拓展疆土幾千裡!她既是本王愛妻,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是我中州當之無愧的戰神!”

中州將士們醒悟過來,齊聲高呼:“戰神!戰神!”

原靖宇命令林輕雲帶兵立即接管東城,然後便趕緊帶着輕顏回去上藥。

他實在很擔心她的身體,若只是肩上的傷還好些,畢竟那裡傷口淺,他擔心她腹部的傷口有沒有裂開,那一處可是要命的……

啊!他何其有幸得到這樣絕世武雙的女子爲妻……

回到帳中,天色漸明。晨曦墨色的浮雲凝重而清冷,軍營裡卻是一片燈火通明。雖然先前也曾有些慌亂,但到了此刻也全都安定下來。晨曦已現,縱或天邊浮雲厚重,然而陽光總能穿透厚厚的雲層,將光明與溫暖帶到人間。

原靖宇檢查了輕顏的傷勢,昨日的新傷不用說全都裂開了,紅豔豔的鮮血浸透了裹傷的白色棉布,那一刻,他感覺彷彿有一把鈍刀正凌遲着自己的心。好在她腹部的傷口已有月餘,此刻看起來還好。

原靖宇強忍心痛幫她重新換藥包紮好,而後便將她按在牀上休息。今天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她必須好好休息。

如今,只怕整個建城都在談論中州戰神是個女子的事情。原靖宇自離開主帳之後,便接到無數探究而震驚的眼神。或許他們平日裡也是看不起女子的,但如今,他們卻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他們心中敬仰依靠的戰神也是個女子……

而後,便有小道消息迅速流傳開來,原來他們的戰神不止是王爺的易王妃,還是幾年前江南義軍的領袖——雪衣神女。原來是神女啊,那自然不是一般女子了……

辰時初,江越在東城下叫戰,原靖宇不予理會,吩咐守城將領只需守城就好,不許出戰。

辰時末,江越退兵,然後送來戰書,頗多狂妄要挾之詞,約定明日在城外三裡坪與中州戰神會戰。原靖宇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模陵兩可的就將人打發回去了。

午間他抽時間回到大帳,輕顏還在熟睡中。看她睡得如此香甜,他既有些心酸,也有些心安。他不得已將她叫醒,陪着她用了些飯菜,看着她喝了藥,然後便讓她繼續睡,他打算去其他幾個城門視察。

輕顏也知道自己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調理好身體,否則只會拖累了他,因而並不逞強,乖乖吃了藥睡下。晚上,當原靖宇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精神煥發地梳洗完畢等待着他了。

先前她去看望了義父,傷確實不輕,但更重的傷應該在他心裡。刺殺原靖宇的那對父子曾經她也見過,跟義父十幾年的交情了,想不到竟然早就是被南王收買安插在中州的探子。其實她以前也想過的,義父知交滿天下,又怎麼可能全都是真心相對的朋友。平時不涉及利益立場自然看不出來,一到關鍵時刻,朋友變敵人不說,還利用這份友情,也難怪義父承受不住。她勸慰了好久,義父也只是嘆氣,她知道他還需要時間才能想明白,可是,他們現在哪裡還有那麼多時間?

“外面情勢如何?”她問,順手解下他的披風,轉身打算拿去掛好。

他拉住她的手,從身後摟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聞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氣息,只覺得滿心都是幸福,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放鬆不少……

不見他回答,她已然明白局勢定然有些不妙。

“記得昨夜桑濟海說今日要與我在東城外決戰的,他來了麼?”輕顏側頭想要轉過身去看他,卻見他對自己淺淺一笑,隨即便被吻住了雙脣再說不出話來。

不可否認,當他看到桑濟海至今仍對輕顏無法忘情時心中除了憤怒還有些微得意。畢竟只有他得到了她,不但得到了她的人,還有她那顆比外表更加美好的心。想起桑濟海那副酸溜溜的表情和嫉恨模樣他就越感到幸福,他是多麼幸運啊……

既然是幸運的,他們就絕不會命喪於此!

“景瀚……”好不容易掙脫了他的脣舌,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無力地靠在他懷中,心底隱隱的竟有些遺憾。

他又在她脣上輕輕啄了兩下,這才抱着她坐下,不以爲然地將江越的挑釁和威脅講給她聽。

“那明日打麼?”輕顏問。

“不打只怕不行!”原靖宇搖搖頭,他若依舊不出戰,只怕桑濟海惱羞成怒就真的要聯合南王一起出兵了。不過麼……”我打算親自帶兵與他殊死一戰!”

“他不是指明要我出戰麼?”輕顏皺眉。

“他想怎樣就怎樣?我偏不讓他如意!”原靖宇摟緊了她,怎麼肯讓她再去冒險?“我打算一舉打破江越的包圍,然後你就帶着剩下的士兵咱們一起衝出去,回錦源。”

輕顏仔細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兵力,有些擔憂。“以目前我們手中這點兵力,衝破東面防線倒是不難,但要回錦源……只怕有些困難……”

原靖宇輕輕嘆了口氣,許久才道:“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

“還是我去吧!”輕顏很認真很慎重地說。無論如何,桑濟海總要給她留一線生機的。雖然她不屑利用男人的感情,但如今形勢險峻事關生死存亡,她也就顧不得許多了。她向來不是迂腐之人!

原靖宇明白她的意思。可他畢竟當了十多年的王爺,雖然王爺的傲氣在她身上收斂了很多,但只要是個真正的男人,就不可能對這樣的事情完全看開。他骨子裡向來自傲,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利用另一個男人的感情爲自己他解圍脫困?更何況如今輕顏的身體大傷小傷不斷,讓他如何能放心?

原靖宇緩緩搖搖頭。

“他原本就是想要你的命,你又何必去逞強?我不能沒有你的,景瀚……”她那般深情地望着他,雙手撫着他的臉,多少話在眸中欲語還休。

原靖宇受不了她這樣的凝視,彷彿受到蠱惑般再次低頭親吻她。這一次,有些激烈。

但無論怎樣激烈的親吻也只能是親吻,無論怎樣不捨也必須做出決斷。因爲感情,他變得猶豫不決。他無數次想若能讓她平安回去,讓他拼掉一切都願意。但問題是他就算拼掉了一切可能還是無法保她平安。

“讓我去吧!”輕顏再次提了出來,雖然依舊是請求的語氣,卻多了幾分堅持。“就讓我們孤注一擲背水一戰吧!這隻怕是我們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原靖宇抱着她,半天才吭聲:“你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麼?輕顏,你應該知道,因爲是你,所以我賭不起。”

“我知道的,我怎麼會不知道?景瀚,我還要跟你一起幸福的過一輩子呢,我才捨不得死,我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的。你放心……”輕顏淺淺的笑着,卻那般幸福而堅定。

於是,計劃照舊,只是出戰的主將換成了易輕顏。

事實上,坐鎮城中也並不容易。此次江越並未與南王聯合,也說了北門不會主動進攻,但桑濟海的承諾可信度還有待商椎,自然要防的。而西、南兩個城門外駐紮着南王的大軍,更不能讓他們看出任何異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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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一日,易輕顏一身男裝領兵一萬六千人出城與江越會戰。江越由世子桑濟海領兵,此次出動了三萬人。

江越大軍是中州的兩倍,但易輕顏絲毫不懼,在她名揚天下的戰史上,哪一次不是以少勝多?不但她,面對兩倍於己的敵軍,中州的所有將士們都無所畏懼。

桑濟海看到易輕顏戎裝出戰,依舊一身男裝,頭戴玉冠,黑馬銀劍英姿颯爽,再也沒有帶那個礙眼的黃金面具,心情很是激動。

“你來了?”他有好多話想跟她說,但真到了她面前,看着她風姿更勝往昔,竟然有些語無倫次。

易輕顏冷冷地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拔出了寶劍。

“你的傷如何了?”他繼續問。雖然她冷着一張臉,但看起來更添其冷傲氣韻,桑濟海看着她,只覺得她器宇高華,根本不像自己見過的已婚女子。

“動手吧!既然上天已經註定你我的敵對立場,又何必顧念這一分若有若無的情意!”語畢,輕顏腳尖在馬肚上用力一夾,馬兒便如破風的箭矢衝向江越中軍。

桑濟海早有命令,不得傷害這位女戰神,因而江越雖然陣型嚴密,卻不敢放箭,只是時刻戒備着,完全一副防守狀態,似乎忘記了江越纔是主動進攻的那一方。

輕顏有意避開桑濟海,揮舞着長劍直指江越中軍將士,劍氣飛揚,殺氣如虹,劍光舞動間毫不手軟地帶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疾風營的將士們緊跟在主帥身後,大隊形中套着小隊形,默契十足,成功打亂江越嚴密的防守、陣型,無論騎兵還是步兵,沒有人能擋住他們的腳步。

遠遠望去,中州的騎兵人數雖少,不過三千多人,卻好似一架大型絞肉機,所過之處,屍橫遍野。

桑濟海第一次領略易輕顏領兵出戰的颯颯英姿,大大地驚怔了一下,這才醒悟她能得到中州全軍將士的擁戴,靠的完全是自身實力,黃金戰神的封號她當之無愧!他立即打馬追趕,一路上砍殺疾風營將士無數,卻爲時已晚。江越陣型已亂,軍心驚恐慌亂,敗相已現。

桑濟海又驚又怒,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支信號煙花,點燃拋上高空。

只聽“嘟”的一聲長響,煙花越飛越高,最後在高空中“嘭”的一聲爆炸開來……

易輕顏聽到聲響就明白,桑濟海一定還有伏兵。果然,煙花爆炸後不久,就從三裡坪後方跑出一隊騎兵約兩三千人,緊隨其後還有約莫一萬來人的步兵……

戰場上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自看到江越來了如此多的援兵,中州將士的士氣便不可抑制的受到打擊,迅速下降。輕顏也有些慌了,若是這樣,他們取勝都難,如何能帶領城中的將士們衝出重圍去錦源?

但戰場上猶豫不得,時機稍縱即逝。只見她舉劍高叫一聲道:“中州的勇士們聽着,你們是最英勇的戰士,是無敵的勁旅,是中州人民的驕傲!跟着我,刀山箭海也不必畏懼!”

看到衝在最前面的元帥,中州的將士們立即涌現出無盡的豪情。那是他們中州的戰神,更是中州的王妃!她一個女子都能無所畏懼地衝在最前面,他們一個個大老爺們兒若還心存畏懼那還算是男人麼? WWW ◆тt kān ◆¢ ○

中州將士的士氣再次飛漲,看得桑濟海既着急又敬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到她面前,纏住她,不讓她帶兵衝出去。

雙方進入酣戰中,死傷都很大。中州的騎兵雖強,步兵與江越卻不相上下,更何況他們已經激戰了這麼久,人家可是以逸待勞。

桑濟海和易輕顏一邊打一邊分心觀察大局,看到這個戰況,兩人心中都很是擔心焦慮。

忽然,輕顏敏感地感覺到大地在顫動,南方彷彿有大隊騎兵過來了。可是江越的騎兵本就不多,實力也不強,難道他全都帶過來了?也不怕全軍覆沒?如今整個天下都知道,她劉彥飛旗下的騎兵是天下最強大的……

此刻,桑濟海也感覺到有大隊騎兵過來了,他時不時地朝南方張望,眼中有些疑感,甚至還有些驚恐和憤恨。

輕顏從桑濟海的神情中便猜到來人定然不是江越的人,難道是南王的兵?“你約了南王?”她怒斥道。

“沒有……”桑濟海剛反駁了一句,南王的騎兵就到了。

但見來人身穿黑色鎧甲,一式的雪亮長刀,陣型緊密,一路氣勢如虹地往他們衝過來,不分敵友見人就殺。無論是江越的人還是中州的人,只要擋了他們的路,很快都成爲他們刀下的亡魂。

易輕顏和桑濟海同時反應過來,南王這是要將他們兩方一網打盡啊,所以纔會在他們雙方都筋疲力盡之時現身。輕顏在心中暗贊,好一個毒辣的計策,韓若雲,你果然不凡!這一次,你是真的要我的命了麼?也好,多年的兄妹情份就在此戰中斷絕吧!此戰之後,我再也不必對你心存內疚了!

原來這一次還真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好一個陰險的韓若雲啊!可惡!桑濟海立即道:“咱們暫時罷兵,先共同禦敵吧!”

“好!”輕顏乾淨利落地答應,而後立即高聲喊道,“中州的將士們聽着,南王趁火打劫,想要一舉消滅我們,讓我們與江越的兄弟們暫且罷兵,先殺了這羣小人再說!”

同時,桑濟海也下令與中州罷兵,共同禦敵。

南王的這支騎兵約五六千人,人數不是很多,但也是中州的兩倍有餘。輕顏匆匆看了下,心中很是震驚。這支騎兵的實力與中州騎兵相比也差不了多少,無論馬技、陣型、刀法都相當不錯。這一刻,她心裡才真正升出一種恐懼來。這一戰,他們沒有任何勝算,更不必說帶着城內的將士們衝出去了……

既然這裡大哥都派了過來,那麼西南兩座城門肯定也會同時進攻的,原靖宇城內不足兩萬人,如何守得住?他若是按照計劃棄城而出,後面跟着這麼多追兵,他們也沒有絲毫逃脫的希望啊!這一次,大哥是真的要置他們夫妻於死地了……

桑濟海也看出來了,南王派了這麼強大的一對騎兵過來,他和中州聯手也沒有希望獲勝,目前恐怕只能保住自己了。看那騎兵的架勢,似乎正是衝着他們兩人過來的。於是,他趁亂抓住她的馬繮就往東北方的清平山跑。

清平山不是很高,也不夠險峻,但也是這附近最大的一座山了,只要進了山,南王的騎兵優勢自然就發揮不起來。無論如何,他總不能看着她死的!

建城內,原靖宇時刻關注着東門外的戰局,聽說江越有了援兵,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整兵出城救援,又得到戰報說西南兩座城門南王增派了很多兵力,大有發動進攻的架勢。

城內兵力不足,西、南、北三個城門不過各有五千守軍,東門目前只有兩千守軍,無論江越還是南王,只要發動攻擊,他們根本難以堅守。從前兩方都沒有發動進攻實在很詭異,如今兩方同時動手雖然對中州很不利,但總算屬於正常現象了。

事已至此,建城肯定是不能呆了。站在南門城樓上,原靖宇與身邊僅存的兩位謀士及南門守將田肅正在爭論。原靖宇說目前最好立即放棄幾座城門,帶兵衝出東門與王妃匯合,然後一鼓作氣衝破江越的防線回錦源。

可是他的決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南王防守的西門和南門肯定是衝不出去的,而東門外正在開戰,江越有兩三萬人呢,即便能勝也是險勝,他們兩三萬人能衝出去的有十之一二就不錯了。更何況出了東門去錦源路程也遠,遠不如從北門突圍的好。

北門外本是江越負責圍困,而其精銳大多調到東門去參戰了。他們若集中兵力從北門突圍,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更何況北門離錦源最近,即便後面有追兵也不怕。

“可是王妃還在東門外!”原靖宇憤怒地提醒大家。自從輕顏的女子身份被揭穿,就從劉元帥變成了王妃。

田肅據理力爭道:“王妃之所以帶兵出東門與江越交戰就是爲了給我們創造這樣一個突圍的機會,王爺心裡應該也是清楚的吧!”

謀士展興瀕緊跟着也一臉嚴肅地勸諫道:“若從東城突圍,九死一生,若從北城突圍,輕而易舉。王爺,將士們跟了您這麼多年,東征西討不畏生死不辭辛勞,您就不顧惜他們的生命麼?”

原靖宇無言以對。即便在他心中輕顏的生命勝過一切,他也不能說與他人知曉。

這時,田肅又道:“王爺,以王妃的智謀和武功,不會有事的,您乃萬金之軀,如何能冒險……”

“你們知道什麼?”原靖宇怒道,“她剖腹產子至今不足兩月,從錦源過來的時候又受了傷!你們真以爲她是神麼?她與你我一樣,她也會累,也會受傷,也會流血,她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她爲了救本王脫險纔不顧生死出戰,我怎麼能眼睜睜看她陷入重圍而不顧?”

衆人都安靜下來,對這位王妃,這位中州戰神,他們之前從未當她是女子,已然欽佩不已,如今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更是無可挑剔,一個個只感到汗顏。

“讓將士們集合,願意跟我走東門救王妃的就跟我走,其餘的人就由田將軍帶領走北門吧!”原靖宇懶得聽他們羅嗦了,拖得越久,輕顏越是危險。

就在這邊還在爭論的時候,忽然有人不顧衛兵的阻攔闖了進來,大聲道:“王爺,南王派了大量騎兵去三裡坪,見人就殺,江越世子與王妃暫時休戰共同禦敵,情勢異常危急!林統領已經帶着東城駐守的人馬趕過去了……”

“什麼?”原靖宇飛奔過去問明情況,即刻帶着自己的親衛隊就往東城門跑。他沒有時間跟手下這些謀士將領們爭執了,如今東門已然成了真正的死地,而北門外圍困他們的人應該都支援江越世子去了,倒變成了安全通道,他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會同意他去東城冒險的。

田肅快步衝了出去,跪在原靖宇馬前,聲淚俱下地勸諫道:“王爺,您不能去!如今的東城三裡坪已經完全被南王控制,懇請您千萬保重自己以圖將來!”

原靖宇憤怒地瞪着他:“我現在不是你們的王爺,我只是一個男人,我的妻子陷入重圍生死未卜,我要去救她!即便死,我也要跟她死在一起!願意跟我一起去救人的就跟着我,怕死的就從北門逃命吧!中州王已不復存在,我再也顧不得你們了!”原靖宇高聲吼道,而後馬鞭一揮就衝了過去。

“王爺!王爺……”

將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後也飛身上馬追了過去。

王爺的重情重義讓他們意外。想着這些年來王妃爲中州的付出,想着前天夜裡若不是王妃冒傷答應與江越世子比武,他們未必能活到現在。人,不能只顧生死和榮華,還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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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靖宇趕到東門外三裡坪,但見草地上屍橫遍野,中州、江越與南王三方士兵踩着同胞或敵人的屍身混戰在一處,幾乎分不清敵我。

原靖宇在戰場上迅速搜尋林輕雲的蹤跡,然後快馬趕了過去。只見他寶劍揮舞,所向披靡,沒有人能擋住他如虹的劍光。他一路衝過去,砍下無數的屍首和斷肢高高拋起,噴涌的鮮血如雨水落下……他策馬在腥風血雨中穿行,焦急的目光四處搜尋她的身影而不得,心中越加慌亂着急。

這是一場苦戰。儘管中州已經與江越罷兵聯手,儘管江越已經將北城外的兵馬全都調了過來,儘管原靖宇已經將建城內的人馬全都帶了出來,面對南王的六千精騎與四萬步兵,他們並無多大勝算。

事實上原靖宇此刻已經顧不得整個戰場的局勢了,他如此的慌亂焦急也不過只爲了心中那一個人而已。

輕顏,你在哪裡?

他不斷在心中吶喊,被鮮血迷濛的雙眼還在焦急地四處搜尋。輕顏,你一定要堅持住!輕顏,等着我……

好不容易來到林輕雲身旁,他趕緊問道:“看到她沒有?”

“沒有……”林輕雲悲憤地搖着頭。

他的心情與原靖宇相差無幾。

自從來到這個地獄般的戰場他就已經不再是疾風營的統領,他在戰場上輾轉殺敵,他從東殺到西,從南殺到北,也就是爲了尋找那一個人的身影。可是,沒有!哪裡都沒有看到她,也不見她那匹極有靈性的黑馬。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可是總懷着一絲希望。她的武功那樣好,怎麼可能死?可是心裡另一個聲音又在不斷反駁,她身上有傷,又早已激戰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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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熱鬧了一天的三裡坪逐漸安靜下來,不知道是戰場上的鮮血染紅了天空,還是殘陽如血映照着戰場上血腥,遠遠望去,竟顯出幾分詭異的瑰麗來。

天色越來越暗,晚風帶着濃重的血腥氣呼嘯而過,斜插在地上的戰旗獵獵作響,失去主人的戰馬在風中悲鳴。

南王已經正式派人接管了建城,開始派人打掃戰場。

到了半夜,天空揚揚灑灑地下起一場大雪,不過兩個時辰就在地面上積起厚厚的一層,彷彿在哀悼人間的這場浩劫。

清平山上,南王一隊人馬跟着桑濟海與易輕顏兩人進了山林,一路追殺。桑濟海與易輕顏邊打邊退,到了傍晚,身後總算沒有人跟上來了。

兩人不敢生火,又擔心還有追兵過來搜索,於是躲在了一個凹入山壁的石縫裡,又用乾枯的茅草擋住了洞口。

桑濟海看着身邊一臉狼狽的易輕顏,心中卻很是興奮。這一路,他們一直在一起,同生共死。到了這一刻,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他甚至還牽過她的手,雖然那麼短暫,但他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她的體溫。

易輕顏頗有些無奈地瞥了桑濟海一眼,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跑到山上來了。她怎麼會跟這個人一起逃離戰場呢?她是主帥,就算要撤退要逃跑也該帶着自己的士兵一起跑的。可惜當時情勢危急,起初她沒在意,反正邊跑邊殺,等她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們已經遠離了戰場,身後又跟着一大隊的追兵,無奈之下,只好同他入了山林。

一安靜下來,她立即就開始想念原靖宇。此刻,不知道他同城裡的將士們成功突圍了沒有?江越將圍困北城門的幾萬人都調過來了,他們若從北城門突圍出去應該比較安全吧?可是,他若聽到南王派兵突襲,只怕不放心她……他總不至於衝動地就跑過來了吧?南王在東城外佈置了重兵,他若按照原計劃從東門出來,不是自己送死麼?

輕顏忽然感到很不安,她直覺原靖宇會“犯傻”!

“你的傷怎麼樣了?”桑濟海看她皺眉,以爲她傷口疼了。

“不要緊……”輕顏微微搖頭。今日的傷口雖然多,但是都很淺,主要還是舊傷在作怪。激戰了一天,又徒步跑了這麼久,傷口不裂開纔怪。可是,他不是景瀚,她的身體如何與他又有何關係?她的軟弱只會呈現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除了師傅和丈夫,沒有人可以給她真正的依靠和依賴。

桑濟海看她的神色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心裡一痛,於是趕緊側過頭去。

過了一會兒,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小瓶外傷藥遞給她。

輕顏遲疑地接過來,卻也只是握在手心裡,並不打算用。桑濟海恍然明白過來,說:“我出去找點吃的,你好好呆在這裡,別亂跑。”說完便掀開茅草出去了。

輕顏聽到他走遠了,悄然在心中嘆了口氣,小心地解開衣服,在新傷以及裂開的傷口上撤上傷藥。這傷口幾次三番裂開,如今又挨餓受凍,只怕將來即便痊癒,也會受天氣影響發寒作痛。

過了一陣,桑濟海回來了。

輕顏原以爲他說出去找吃的只是託辭,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找到吃的回來了。

十一月的山林裡沒有什麼野果,打獵也不易。他帶回來的是幾個松果和兩根葛。

幾年前輕顏走江湖的時候,這些東西也是常吃的,想不到他貴爲世子竟然也吃過這些東西。輕顏選了一根葛剝開皮吃起來,有點甘甜,又帶着一絲藥味,她正覺得口渴,是以狠狠地吸了幾口汁液,覺得味道還挺不錯的。

桑濟海看她吃了,也沒有跟自己客氣,心裡很高興。看她似乎挺喜歡吃葛,所以他將另一根葛也留給她,自己拿起一個松果剝松子吃。

輕顏瞥了他一眼。雖然天色已暗,連個星星都沒有,洞裡基本上沒有什麼光線,她還是知道他此刻神情愉悅。

面對他這片癡心說沒有一點感動是騙人的,但是她總能輕而易舉地在他身上挑出毛病來。他身爲江越世子,卻因爲一個女子完全不顧江越的利益,致使那麼多的士兵喪命,僅此一條她就無法贊同。

“你真名叫什麼?”他忽然問道。

輕顏想了想,回道:“你可以叫我原夫人。”

桑濟海不滿地哼了一聲,最後決定叫她的江湖名號:“熔月!我就叫你熔月!”

輕顏暗自翻了個白眼,隨他去了。

“當初你爲什麼選他而欺騙我?”他忽然追問。輕顏半天沒開口,於是他又叫了一聲:“熔月,請你告訴我!我一定要知道,我究竟哪裡比不上他了?”

輕顏無奈,只好答道:“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桑濟海握緊了拳頭,喘了幾口粗氣,憤恨地叫着:“我說過了我可以不介意的!”

輕顏詫異地轉過頭看着他。這個人真的是那個號稱英明神武的江越世子?還是從小就因爲聰慧而被江越王慣壞了,竟絲毫不懂得爲別人着想麼?

“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輕顏慎重而堅定地說,“我們凌霄閣女子要求丈夫的一心一意,相應的,我也會一心一意對他。”

桑濟海也聽說過中州王如何寵愛易王妃與戰神劉彥飛,想來想去最後也只挑到一個錯處:“他不是還娶了河西嚴氏之女?”

輕顏擰起了眉頭:“那是我同意的,而且……他也沒有碰過她!”

桑濟海心有不甘地哼了一聲,無言以對。心中憤憤不平地想着,若是他,也可以爲她做這些事的……

半夜裡,天空開始下起雪來,氣溫也越來越低。輕顏原本已經昏睡過去,此刻也被凍醒了。

桑濟海原本就沒睡沉,聽到輕顏動了一下便驚醒過來。感覺到冷得有些不同尋常,他略猶豫了一下,還是挪了一下位置坐到她身邊,有些緊張地說:“天氣太冷,你,你靠着我吧,也暖和一點……”

輕顏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披風,啞着嗓子道:“不用……”

聽到輕顏聲音有異,桑濟海便知道她肯定着涼了,心裡不由得着急萬分,立時將先前的顧慮拋得一乾二淨。“我抱着你吧!兩個人靠在一起暖和……”

輕顏不答,只是摟緊了自己蜷縮成一團。

桑濟海好生心痛,想了又想,勸道:“你還想活着出去找他是不是?你還不想死吧?難道你忘了中州王府還有兩個孩子等着你回去?我不是想趁人之危,我只是不能讓你就這麼死了!不過兩個人靠在一起取暖,你何必這麼迂腐?”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輕顏回了一句,覺得嗓子有些疼。

“是!現在還死不了!但你重病之下要如何躲開南王的追兵走出去?還是你希望我明天抱着你走?”桑濟海又怒又急。

輕顏沒有說話,想了想,輕輕靠在了他身上。

桑濟海滿心驚喜,拉開自己的披風裹住她,然後顫抖地擁住她瘦削的肩……

他不敢再睡了,也興奮得睡不着。他要好好抱着她,細細體會她的柔軟和溫暖,或許,今生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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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天亮時,雪似乎停了,但他們洞口的茅草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完全將洞口掩蓋起來,不注意看很難發現這裡有個小小的崖縫。桑濟海忽然聽到外面隱隱約約似乎有奇怪的聲音傳來,他擔心是南王的人上山搜索他們來了,趕緊將輕顏搖醒。

“怎麼了?”輕顏立即驚醒過來,啞聲問道。

“好像有人上山來了,你聽……”桑濟海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輕顏凝神仔細一聽,確實有人從山下上來,而且人數還不少,怎麼也有上百人吧?再仔細一聽,他們似乎還在喊着什麼……

忽然,她心神一震,腦子裡霎那間閃出原靖宇的身影。該不會是他吧?

她立即貓着身子站起來,側耳傾聽一一

聲音很低,似乎是有意壓着嗓子在喊;又很亂,因爲很多人亂七八糟的都在喊,而不同的人喊的又不一樣一一

“……王妃……”

“……元帥……”

“……輕顏……”

是他!真的是他!

輕顏掀開洞口的茅草就飛跑出去,桑濟海想要拉住她,卻慢了一步,於是趕緊跟着跑了出去。

就在他們藏身的崖縫下不遠,原靖宇帶着幾百號人搜到了半山腰。

“王爺,天快亮了,不能再耽擱了。王妃可能不在山上,我們還是趕緊下山吧!”田肅勸道。天這麼冷,他的武功並不算很好,早就有些支持不住了,更不必說跟着他們一起上山的將士們。

這時,雁無痕也道:“王爺,您累了一天一夜了,還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不然就憑我們這點人手,如何能過得了南王的封鎖線?”

原靖宇想了想,沉聲道:“辛苦大家了,讓將士們都休息一下吧!”語畢,他繼續往上爬。

“王爺,您去哪兒?”雁無痕道。

原靖宇頭也不回地說:“我上去看看,我感覺……她就在附近……”

感覺,又是感覺!雁無痕和田肅都有些無語。他們本來沒有發現絲毫王妃的蹤跡,只是有疾風營的士兵說好像看到王妃往清平山去了,王爺就帶着人來了清平山,沒想到還真看到了王妃的馬。他們都懷疑王妃可能已經有了意外,王爺卻堅持說王妃還活着,他能感覺到。向來都聽說女人喜歡相信感覺,沒想到王爺一個成大事的人竟然也會相信感覺。

林輕雲聽原靖宇這麼說,倒是很相信他的感覺。他知道原靖宇和易輕顏雙修之事,按照前輩們的說法,雙修的兩個人若傾心相愛,確實可以心意相通的。

其他人都停下休息了,雁無痕這個親衛統領卻無論如何都要跟在王爺身邊的,因此也跟了過去。

林輕雲雖然身上有傷,但心裡相信原靖宇的感覺,因而也跟了上去。

忽然,只聽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從上面傳來,雁無痕趕到原靖宇身前,寶劍出鞘,一臉防備。

輕顏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下來,呼吸急促,驚喜的目光滿懷期待地四處搜尋着。“景瀚……”

原靖宇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呼喚着自己,雖然音色不對,但天底下卻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自己。他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推開雁無痕就衝了過去。

兩個模糊的人影終於出現在對方的眼底,兩人腳步微微一滯,隨即便向對方撲了過去……

“輕顏!輕顏……”原靖宇以失而復得的恐懼緊緊抱着她,顧不得兩人身上有多少傷口,他只想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存在。上天待他真好!她還活着!他們都還活着!

“景瀚……”輕顏收回抱在他腰間的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淚眼朦朧地看着他,心中涌動着澎湃如潮的感動和幸福。“你真是個傻瓜!笨蛋……你,你明知道出東門有多危險……”

原靖宇滿足地抱着她,將頭埋在她的頸項,感覺她血脈的跳動,許久才嘆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林輕雲遠遠地看着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眼中泛起酸澀而又幸福的淚花。她的眼睛裡就只看到原靖宇一個人傻麼?究竟什麼時候她把心交出去了呢?他一直以爲她凡事以義軍利益爲重,不會愛上任何人的。或許女人一旦交出了身體,又有了孩子,心也就跟着淪陷了吧?好在王爺也沒有負她……

雁無痕見總算找到人了,心裡也放下了一塊大石。白天廝殺了一天,晚上找人又找到天近拂曉,他也不過是拼着一口氣而已。王爺萬金之軀都沒叫一聲苦,他哪裡敢抱怨什麼?看到王爺與王妃親密地擁抱在一起,他也很是感動。原來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個理智的人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來。他原本有些不好意思想側過頭去,忽然看到還有一個人影從上面緩緩走下來。

“什麼人?”雁無痕迅速上前將原靖宇和易輕顏護在身後。

原靖宇聽到雁無痕如臨大敵的聲音,不捨地鬆開緊抱着輕顏的手臂。他左手依舊攬着她的腰,腳一踢,將方纔扔在地上的寶劍勾起來握在右手中,側身對着山頂的方向。

“是桑世子!”輕顏這纔想起桑濟海來,“是他帶我來這裡的……”說着,她已經傾身靠在他懷中。

原靖宇直到此刻才發現她不但聲音沙啞,身上還有些發燙。她在發燒?昨日激戰了一天,不知道又添了多少傷口……

原靖宇着急了:“輕顏?你傷口發炎了?”她腹部的傷口沒有裂開吧?

輕顏在他懷中淺淺地笑着,舒服地閉上眼睛說:“應該與外傷無關,就是冷的,你抱着我就好了……”

原靖宇心疼地抱緊了她,一面拉過自己的披風圍在她身上,一面擡頭對桑濟海道:“多謝桑世子照顧拙荊!”

桑濟海遠遠地望着他們,只覺得心裡又澀又堵,憋得他難受,半天才回了兩個字:“不必!”

原靖宇有些擔憂地摸了摸輕顏滾燙的額頭,擡頭對桑濟海道:“世子若不棄,便與我們一同走吧!”他友好地衝桑濟海點點頭,而後便將輕顏打橫抱起,往山下走去。不管之前怎麼恨桑濟海這個小人背信棄義,但這一次若不是這個小人,他或許就再也看不到輕顏了。雖然一切都是桑濟海弄出來的,他還是願意試着原諒這個可恨又可恨的憐人。

山腰上,田肅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掃開厚厚的積雪,生起幾堆篝火。衆人圍着篝火坐在一起,神情疲憊,但看到原靖宇抱着易輕顏回來,大家都很高興,一張張臉上都寫滿了欣喜,一個個興奮地叫着“王妃回來了!”“找到王妃了!”“我就說嘛,王妃是我們中州的戰神,肯定沒事的……”

輕顏睜開眼睛,藉着火光看着眼前這幾百軍士,既心痛又感動。雖然咽喉疼痛,她還是大聲道:“是我連累大家了,我愧對大家的崇敬和期待,因爲我的失算,讓那麼多的將士失去了生命……”說到此處,她忽然熱淚盈眶。

原靖宇抱着她在篝火邊坐下,心痛地輕撫着她的背道:“別胡說,沒有人會怪你的,這怎麼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他。是他輕信了桑濟海和殷聖心纔有了今日的結果。

“不是王妃的錯!”

“只要王妃無恙就好!”

“都怪南王太卓鄙!”

“最可惡的是江越背信棄義反覆無常……”

衆人想起死去的兄弟們,心情都很沉重,但看到王妃無恙,又感到欣喜。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相同的信念,只要王妃還在,中州就不會敗!

桑濟海獨自坐在一棵大樹下,聽着衆人的議論,羞愧地低着頭不敢直視他人的目光。的確,都是他的錯!是他背信棄義背叛與中州的盟約才造成了今天這個結果,不但中州傷亡慘重,江越此次出動的兵力也幾乎全軍覆沒……一切都怪他!怪他私心作祟癡心妄想,輕信了韓若雲那個卑鄙小人,不但害了江越,也害了她……

輕顏因爲發燒,總感覺冷,瘦弱的身子不斷往原靖宇懷裡縮,口中胡亂地喃着:“景瀚,我好冷……”

原靖宇緊緊抱着她,不但將自己的披風給了她,又將林輕雲和雁無痕的披風都裹在她身上,還撕下自己內衣的一塊衣襟浸了雪水放在她額上。

看王妃昏睡過去,衆將士都有些擔心,可恨大家身上多半帶着些外傷藥,卻無一人帶有風寒退燒藥。

相比其他人的擔心焦急,原靖宇自然更加心痛,但他同時又比其他人多了更多的信心。她的輕顏,不會被一場風寒打敗的!只要她還在他懷中,他的心就是安定的,他相信她一定會挺過去的,很快……

半個時辰後,天色大亮,衆人都知道如果現在出山,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派人四處探查,找了些吃的躲到一個山崖下的崖洞裡。

這個崖洞不過幾丈深,但很長,大家擠在一起倒也暖和。

原靖宇派了人在四方警戒,林輕雲也出去找了些草藥。雖然雪停了,但地面已經積了厚厚一層,林輕雲完全憑着經驗拂開積雪尋找乾枯的藥草,其難度可想而知。忙活了半天,不過找到三五味藥,但聊勝於無。他架起篝火,要來田肅的頭盔洗淨了以雪水熬藥。

原靖宇將輕顏叫醒,小心地扶着她喝了藥,一個時辰之後就大有起色,不但燒退了,人也精神多了。

輕顏身體一向很好,平時很少吃藥,因而半濟藥下去這場風寒就好得差不多了。

見易輕顏身休好轉,桑濟海便告辭離去。但直到他離開之後,將士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先前一直在罵的卑鄙小人江越世子。據說是這個小人救了王妃呢,原來他對王妃還不死心麼……實在無聊,將士們也只好說說這些八卦打發時間。

輕顏身體好轉,便同原靖宇商量着如何回錦源去。

她一直奇怪,韓若雲知道他們三人逃脫,竟然也沒有派兵追殺?

原靖宇這才笑着跟她說一切都安排好了。

雖然當初情急,他帶兵出東城門也非常倉促,但跟林輕雲會合後久尋她不到,便起了心思讓丁青山和易錦鴻假扮他們向北突圍。韓若雲作鎮錦都,雖然離此並不太遠,卻沒有親自過來,這邊的主將是他的堂兄韓蔚,照如今的情況看來應該是上當了。

輕顏萬分欽佩地望着原靖宇。還好,這次他雖然“犯傻”了,但還有理智,不愧是自己選定的明主!

原來他們沒有全軍覆沒,展興灝和義父帶了幾千人從北門回了錦源,丁青山和易錦鴻帶着幾千士兵假扮他們二人也衝了出去。她之前一直擔心,錦鴻這兩年雖然有了很大長進,畢竟還是個孩子,而義父又身受重傷,如果跟着原靖宇過來定然難以周全,如今知道他們二人都平安回了錦源這才放下心來。錦鴻是她從易家帶出來的,是她在易家最親近的一個人,她已經失去了父親,不能再失去一個親人了。而義父是應自己請求才來到戰場,雖然中間出了這麼多意料不到的事情,但他若在這裡有個什麼意外,她要如何與師博交待?事實上,義父已經出了意外了,只怕他以後心裡有了包袱,再也不肯出山了。

原靖宇迷惑在她崇敬愛慕的眼神中,雖然不遠處就有很多人,他還是忍不住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而後便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輕顏羞紅着臉埋在他胸口不敢擡頭見人。雖然沒有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樣子,頭髮凌亂,衣袍上血跡斑斑,一身的狼狽與血腥氣。難得他抱了自己這麼久,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不說,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產生情慾。她坐在他腿上,自然清楚他身體的變化。

原靖宇也有些尷尬,但看着她羞怯窘迫的樣子又覺得很高興。

經歷了這樣一場生死大戰他們還能在一起,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麼?失去的城池他會再奪回來的,只要他們都還活着,就有希望!

第二天晚上,他們就摸索着下山查探情況。

南軍駐守在每一條路口,每一個渡頭,不放過任何一各小道和山嶺,原靖宇和易輕顏視察之後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看來只能硬闖了!

可惜他們入山的時候將馬都放跑了,如今不過找回十幾匹馬,要闖過去而又沒有馬匹肯定會有很大的傷亡。如今易輕顏很心疼這三百多名跟隨原靖宇入山尋找自己的將士,她和原靖宇或許可以騎馬衝過去,可是,其他的人怎麼辦?

想來想去,除非能一人一馬,否則衝出去的可能性真的很低,他們又不能拋下這些忠心耿耿的將士們不管……

“啊!我有辦法了!”輕顏激動地站起來,滿臉興奮。

大家都望了過來,充滿期待。他們的戰神王妃就是不一樣啊,大家都一籌莫展,就她能想出好辦法來。

輕顏笑道:“韓若雲不就是爲了抓住王爺和我纔在錦源城外設了道道關卡防線麼?如果往南走,繞開城鎮專走山嶺小道,應該可以到達南方的任何一個地方!”

衆人點點頭,確實如此。

“可是,王爺必須儘快回到錦源才能安定人心啊……”田肅擔憂地說。

輕顏讚許地點點頭,道:“田將軍說得不錯,我和王爺無論如何必須儘快回到錦源城。但是,其他人卻可以留在南方。一來能保存實力,二來可以打探南王的消息,若將來我們揮軍南下,你們就是最好的內應!”

大家一聽,都覺得可行,只是雁無痕有些遲疑:“如果大家都留下,王爺和王妃由誰來保護?”

原靖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放心,我和王妃武功都不錯,人少一些也無妨。目前我們有十六匹馬,就只能帶十六個人回去,其餘的將士就只能暫時留下來。當然,如果不久之後韓蔚放鬆了對北的防線,你們也可以回中州,不一定非要留在這邊。”

衆人點點頭,知道王爺王妃也是爲他們的生命着想,倒也沒有人反對。

於是,雁無痕選了十一個沒有受傷的侍衛跟着王爺一起走,易輕顏將剩下的將士分成幾個小隊,每隊選了一個小隊長,跟他們講了凌霄閣在南方的幾個聯絡點,便讓他們迅速離開。如果他們現在不走,等這邊開始闖關,他們必然會受到牽連的。

一切準備就緒,雁無痕問:“王爺,我們什麼時候闖關?”

原靖宇沉吟了一下,道:“傍晚吧,就在他們放鬆警惕準備晚飯的時候!”如果等天黑或許闖關容易些,可是他們對附近的地形不熟悉,到時候別往哪邊跑都搞不清楚。

輕顏想了想,點點頭,林輕雲也沒有意見。他和輕顏雖然從這一帶走過一兩次,但當時走的是官道,對這附近的具體地形並沒有深入瞭解。

傍晚,一行十六人小心翼翼來到路口。

韓蔚在每個路口布置了兩千來人,距三裡坪大戰都好幾天了,防守卻沒有絲毫的鬆懈,看來是不相信他們回了錦源吧?輕顏忽然有些擔心,原靖宇讓丁青山和易錦鴻假扮他們二人不會被韓蔚識破了吧?他們兩人真的順利回了錦源麼?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久沒有消息傳回去,錦源城必然會人心渙散,再過幾日,不用韓蔚帶兵去攻打,或許他們自己就棄城逃跑了。

傍晚,西天外的光線越來越暗,天空昏沉沉的,預示着晚間或許又有一場大雪。

一行十六人突然闖入敵營,一陣撕殺之後,迅速突破防線往北疾馳。南軍倉惶地組織抵抗,死傷上百人,最後還是眼睜睜看他們跑遠了。

發現後面並沒有追兵,田肅和雁無痕均放鬆地吐出一口濁氣來,想不到這次闖關竟如此順利。

原靖宇和易輕顏對視一眼,都覺得此次闖關太容易了些。

“慢着!”輕顏忽然駐馬停下,“我們往東走!”

林輕雲略想了想,說:“東面好像有條河。”

“會泅水麼?”易輕顏問。

這一問才發現,他們十六個人,竟然只有五個人會泅水,包括易輕顏、林輕雲和三個護衛。原靖宇、田肅、雁無痕都略有些尷尬地笑着,他們三個都不會。

易輕顏無奈,只好妥協:“如此,就只能往北走了!”

天色越來越暗,但小道還是依稀可辨。大家打馬往北,不久便發現前面有一個小山坡,越過這個小山坡,前面應該還有幾百裡就到錦源了。

山坡上林木茂密,有很多常綠樹種,雖然是冬季,還是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我總覺得有些不安。”輕顏放慢馬速道。

原靖宇也跟着慢下來,說:“即便前面有埋伏我們也只能闖了,不然還能怎麼辦?”

雁無痕道:“讓屬下先過去探探吧!”

原靖宇點頭應允。

雁無痕獨自打馬過去,很快就過了那小山坡,林子裡連只鳥都沒有。大家放下心來,打馬跟了過去。

林輕雲還是不太不放心,帶着五個人打馬跑在前面。原靖宇和易輕顏走在中間,後面跟着田肅和另外六名侍衛。

林輕雲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因而一直小心翼翼,但直到跑過山坡,也沒有任何異像。他想,或許真的是他和師妹多慮了。

原靖宇和易輕顏打馬經過那個小山坡時已經有些放鬆了,卻不想意外往住就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刻發生。

一陣密集的箭羽突如其來地向他們飛來,不止山坡上有埋伏,連小路兩旁都藏有人。

易輕顏粗略估計了一下,這裡至少埋伏着五六百人!她和原靖宇武功雖高,到底還不是刀槍不入之體,這麼密集的箭羽,他們根本闖不過去。

不過片刻之間,田肅和幾名侍衛就中箭落到地上,只剩下他們兩人。身下的戰馬身中數箭,頹然倒下,原靖宇拉着易輕顏飛下馬背,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躲過飛馳的箭羽,順勢滾出幾丈遠,然後迅速起身拉着她就跑。

兩人慌不擇路,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只能往東跑。

只聽身後馬蹄陣陣,一隊騎兵從山坡後面追了過來,兩人運足輕功,但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先前過了小山坡的雁無痕林輕雲等人趕來救援,但敵人衆多,他們幾個人,如何能衝得過來?

又一陣箭羽飛來,原靖宇同易輕顏兩人一邊跑一邊躲避,不時飛起又不時在地上打滾兒,躲得狼狽不堪不說,身後的追兵卻越來越近了。

忽然,只聽前面隱隱也是一陣馬蹄聲傳來,原靖宇和易輕顏迅速對視一艱,轉身又往北跑。

只聽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卻沒有再放箭了。

難道他們箭用完了?原靖宇暗想。就在這時,只見前面一條河擋住了去路。這條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因爲即將匯入離江,水面看起來倒是頗爲平靜,但怎麼也有十來丈寬。

原靖宇突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與輕顏相互依靠着喘氣。

只見兩隊追兵約摸一千來人追了過來,卻在離他們十來丈遠的地方停下來。

而後,前面的騎兵緩緩讓開一條道來,一個白馬銀甲的女子身披一襲厚重的紅色披風英姿颯颯地打馬跑到前面。

易輕顏疑感地想,大哥手下什麼時候有了女將?

原靖宇冷冷地看着那個女子,卻拉緊了易輕顏的手微微往後一帶。輕顏明白他是要她自己泅水過河。可是,她怎麼可能丟下他一個人過河?

她握緊了他的手,表明自己與他同生共死的決心。

原靖宇很激動,微微側頭迅速看了她一眼,用在手上的力氣也大了些。“那就是殷聖心!”

“中州王與王妃可真是情深意篤令人羨慕啊!”殷聖心咯咯笑道。

原靖宇不理她的挑釁,知道今日自己無論如何是跑不了了,如今他只想着如何才能讓輕顏活着離開。若他不再了,她還可以輔佐明昊繼位,有她這個戰神在,有周仲元和岑遠志的輔佐,中州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但,如何才能說服她離開呢?

殷聖心第一次見到易輕顏,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後又笑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傳說中俊美無匹的中州戰神,深受中州王寵愛的易王妃原來就這般模樣啊!嘖嘖,小女子可真是懷疑王爺的眼光……呵呵,呵呵呵……”

輕顏知道自己此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自然不能與她乾淨請爽的颯颯英姿相比,但這些重要麼?在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她哪有心情與這個卑鄙的女人比美?但是聽了殷聖心的話,她還是心中一動,隱隱猜出些端倪。

只聽她淡然道:“殷小姐果然才貌雙全,只可惜無人懂得欣賞。我雖然此刻狼狽不堪,但在深愛我的男人眼中,永遠無可替代!”

原靖宇回頭看着易輕顏,也跟着笑道:“不錯,雖然這一刻可能是我們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候,但在我眼中,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美。”

輕顏勾着嘴角笑了笑,即便今日與他一同死在這裡,她這一生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原靖宇沒有聽出來的東西,殷聖心卻聽明白了,她惱羞成怒地瞪着易輕顏,忽然舉起右手道:“給我射!我倒要看看,等你死了,他還有什麼可盼的!”

殷聖心說變臉就變臉,原靖宇看大部分的箭都是衝着輕顏去的,趕緊揮舞寶劍幫她擋着。“輕顏,你快走吧!”他大吼。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輕顏忽然間覺得好心痛,他們就要死了麼?她真的好捨不得他。

“輕顏,孩子需要你!”原靖宇急速舞動着寶劍砍落飛來的箭矢,心中萬分沉痛。他又何嘗捨得與她分開?

孩子?想到孩子,輕顏心中立時一陣鈍痛,她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忘記了……是啊,兩個孩子都還那麼小,若他們兩人都不在了,簡王妃會怎麼對她的兩個孩子?特別是明暉,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

輕顏一時失神,手中寶劍便慢了半拍,原靖宇眼看幾支羽箭就要射到她身上,情急之下立即丟開自己的防守飛身救她。

箭如雨,顧了這一頭就顧不了那一頭,原靖宇砍落飛向輕顏的箭,卻沒有擋住飛向自己的箭……

因爲受傷,原靖宇的劍立即就慢了,幸好殷聖心旁邊一個將領一擡手阻止了手下將士繼續射箭。只聽他大聲道:“相爺說了不能傷害中州王妃的!”

殷聖心冷哼一聲,忽然下令道:“給我射中州王,射中的有賞!”

輕顏聽到箭矢入肉的聲音,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扶着原靖宇,迅速折斷箭簇,憤恨地瞪着殷聖心道:“就算我死了,你也永遠得不到他的心!”

原靖宇聽到方纔有人說了一句“相爺說不能傷害中州王妃”,又聽殷聖心下令射殺自己,擔心輕顏爲自己擋箭,便果斷地推開她,自己轉身跳入河中……

“景瀚!”輕顏又驚又痛,緊跟着就跳了下去。那一刻,她心中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他不會泅水,又有傷,她必須儘快找到他!

景瀚,景瀚,你怎麼這麼傻?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樣的你,讓我如何能丟下你獨自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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