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後宮傳奇 第一章 新朝初建百事興

癸卯年正月,中州羣臣均上奏勸諫原靖宇稱帝。二月,禮部開始日夜趕工籌劃。四月,各項準備基本完成。

五月初九,原靖宇在榮陽登基稱帝,國號宇,史稱聖宇天朝。建年號元嘉,追封先祖,分封羣臣。

宇朝設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各司其職,所有大事直接呈交皇帝,直接對皇帝負責。宇朝另外設內外丞相各一名,位在六部之上,輔佐皇帝處理六部呈上的奏摺。若皇帝英明睿智,丞相一職其實就是虛職,雖然位高,但只負責出謀劃策,並沒有大多的實權。當然,他們跟在皇帝身邊的時間較多,對皇帝有勸諫和建議的職責,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或影響皇帝的決定。

由於新朝初建,皇帝手中人才有限,不得已出現某些深受信任的大臣身兼數職的情況。

由周仲元出任兵部尚書之職,同時兼任外相。

由岑遠志出任吏部尚書之職,同時兼任內相。

由馮文宣出任戶部尚書之職。

由展興灝出任工部尚書之職。

由王奉理出任禮部尚書之職。王奉理原本有心告老退仕,奈何原靖宇尚未找到接任他的人選,沒有準。這老頭雖然固執古板,但禮部還就是需要這樣的人。

刑部尚書一職原靖宇考慮了很久,最後暫時交給了撫養自己長大的舅父,簡淑寧之父簡傳鑫。他這位舅父雖然能力不夠出衆,但勝在爲人原則性極強,做事認真,絕不會出現以情徇私、收受賄賂等情況,有下面一干人幫襯着,應該能夠勝任,等他找到可以接任的人選再換人不遲。

而後,原靖宇加封撫養自己長大的舅父刑部尚書簡傳鑫爲榮國公,世襲三代。

追封前兵馬大元帥、易王妃之父、救駕而亡的易明臣爲護國公,世襲三代。因護國公已逝,由其長子易允捷襲爵。

追封前宜康侯蕭逸飛爲懿國公,世襲。

隨後頒佈了新的官員及爵位品級。宇朝的爵位享受相應的特權和供奉,但沒有參與政務的實權。官員的品級主要與官員的俸祿相聯繫,與官員的實權相聯繫但又不等同於官員的實權。比如同爲從一品的尚書,吏部尚書就比禮部尚書的實權大多了。再比如易允捷享受一品爵位的待遇,實際上乾的卻是正三品的國威將軍,當然,他是拿兩份兒俸祿的。

另外,原靖宇同周仲遠、岑遠志、展興灝等人討論了很久,將軍中將領分爲七等七個品級。

一品爲護國大將軍,目前僅賜封易明揚一人。

二品爲定國將軍,目前僅靳世榮將軍一人,同時追封救駕而亡的田肅爲正二品的定國大將軍。

三品爲國威將軍,目前有易允捷、林輕雲、喻煬、秦翼、肖銳、楊晉、魏秋虎、雁無痕等八人。

四品爲定遠將軍,易錦鴻、易允輝、易允耀、易允利兄弟三人均是這個等級。

五品爲明威將軍,六品爲虎威將軍,七品爲武略將軍,人數若干,具體數量將按照各駐軍士兵總數分配下去,由各駐軍負責人將詳細名冊報上去予以批准即可。

雁無痕這個親衛軍統領變成了禁宮統領,做的事情其實跟從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相對於其他的三品國威將軍,他帶的兵數量最少,卻是最精銳的,職責和壓力其實比起他人更大。

易錦鴻也從城衛軍統領變成了皇城督尉,負責駐守京城。在新朝賜封的所有官員將領中,他是最年輕的一個,今年纔不過二十二歲。而事實上若非他父親易允捷是三品的國威將軍,以他現在的職位,也應該領正三品國威將軍銜的。

祖先追封了,功臣追封了,官員們也封賞了,原靖宇也不得不面對目前最爲頭痛的太子的正式確立以及後宮的分封問題。他原來想先將皇后之位定下來,然後再冊封太子。按照他的預想,簡淑寧是元妻,易輕顏是平妻,可以並列爲東西二後。可是朝臣們不同意,說‘國無二君’自然也不能同時冊立兩位皇后。而最重要的是他作爲宇朝的開國之君,要給自己的子孫後代們留一個好的榜樣。不然,誰知道以後他的子孫們會不會以他這個開國皇帝“爲例”,不聽勸諫胡作非爲?

朝臣分爲兩派,一派以禮部王奉理爲代表,認爲應該立簡王妃爲皇后。理由是簡王妃乃是皇上髮妻,賢惠大度,具有女子的所有美德,堪爲天下女子之表率楷模,當母儀天下。周促元、馮文宣、展興灝等人均是其支持者。令人詭異的是,他們在軍中也找到了支持者,而最主要的一人即承襲護國公之位的國威將軍易允捷。他可是易王妃的嫡親兄長。

另一派以護國大將軍易明揚爲代表,支持易王妃爲皇后,理由是簡王妃無子,而易王妃有兩子,且易王妃多次救駕,征伐有功,隱隱暗示說宇朝如今的天下有一半都是易王妃打下來的,論功行賞也該冊立易王妃爲後。這一派的支持者主要來自軍中,可惜的是他們在朝中只有雁無痕這一位三品的國威將軍作代表,而易錦鴻這位四品定遠將軍雖然聖眷甚隆,官職和輩份卻還太小,不敢直接同周仲元、馮文宣這些與自己祖父同輩的大人們爭論。

其餘如榮國公簡傳鑫和吏部尚書兼內相岑遠志等人選擇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派的爭論,美其名曰皇上聖明,自有論斷。原靖宇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至少人家沒有反對輕顏當皇后,甚至連二後並立都沒有反對。

如此又拖了一個多月。

朝臣們看皇上一時之間決斷不下,便改而提議先冊封太子,之後也纔好加封太子太傅啊!反正對所有大臣們來說,這太子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無論誰當皇后,明暉世子加封太子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幾年來,誰不對這位小世子的聰慧穩重稱讚不已?

原靖宇原來想着先立了皇后,到時候明暉的事情出來,大臣們最多也就是憤怒一下罷了,已經立了皇后,自然不能輕易廢除。可如今要先冊封太子,難道讓明暉再扮幾年男孩?不然等明暉的事情出來,絕對所有人都會將這欺騙天下、矇騙大臣的事情怪到輕顏身上。

後宮尚未冊封,輕顏自然也還住在乾坤殿。雖然原靖宇什麼也沒有說,但朝堂上的事情哪裡瞞得過她?其實自從知道了叔父的上書,她就知道自己這個皇后多半做不成了。竟然說宇朝半壁江山都是她打下來的,這不是犯了原靖宇的大忌諱麼?說起來還是哥哥明白原靖宇的心思……

雖然他們夫妻感情好,但是男人總是好面子的,叔父這不是在揭皇上的短麼?她出兵平定了河間河西,原靖宇出兵江南卻鎩羽而歸,後來平定東北雖然全賴原靖宇背後的策劃,但那些無知的東西又將功勞算到帶兵的秦翼和林輕雲身上去了。

原靖宇不會惱她,但絕對會惱叔父,甚至會有一種易氏擁兵自重的感覺,自然不自然地便會生出一些想要打壓易氏軍權的想法,只要周仲元和馮文宣抓住這一點,原靖宇遲早會妥協的。

新朝建立,原靖宇從前收留的太監們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一個個揚眉吐氣地都很高興。他們現在終於不用作雜役了,因爲皇宮裡特別是皇帝的後宮需要他們近身服侍。

不過輕顏堅決不要太監服侍自己,原靖宇也贊成。在他看來,太監雖然閹割了,但到底是男人,他的女人如何能讓別的男人看了去?別說太監了,就是女人也不行。幸好輕顏跟他一樣也不喜歡有人近身服侍,能夠自己做的事情都喜歡自己做。

最讓人意料不到的是蕭元竟然自己淨身進宮來,要求跟隨新皇。原靖宇原來就是很欣賞他的,只是蕭逸飛去世之後他就自請守陵去了,想不到他會這個時候回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於是,蕭元成了宮裡的太監總管,回來不過一個月就將宮裡面的太監們調教得服服帖帖,分配得妥妥當當的。

雖然新朝建立,分工更加明確細緻,原靖宇由中州王變成了宇朝的開國皇帝,但該他拿主意的事情還得他拿主意,因此,他肩上的事情並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特別是他們將東北燕地納入版圖之後,羯族就經常在邊境挑釁。如今他們需要防守的邊境越來越長,守軍就出現了不足的跡象。

他們過去那些悠閒幸福的時光好像一下子就遠去了。這段時間原靖宇都是早上出去,晚上纔回來。輕顏知道他在煩惱什麼,所以也不方便去勤政殿打擾他,萬一落下一個後宮干政的罪名,他就要更頭痛了。

眼看酉時都過了,原靖宇還未回來,輕顏長長地嘆了口氣,下定決心站起身來,簡單地梳妝打扮了一下,帶着兩個宮女第一次踏進了勤政殿的大門。

蕭元看到是她並不意外,小聲道:“周大人、王大人和馮大人都在裡面,都快一個時辰了……”

輕顏點點頭,將兩名宮女留在外面,也不讓蕭元通報,自己就大步走了進去。蕭元對易輕顏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又明白原靖宇的心思,因而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後。

果然,裡面爭論的正是冊立皇后與太子的事情,看到易王妃進去,大家一下子安靜下來。畢竟他們也都是老熟人了,以前輕顏幫着原靖宇理政的時候都見過。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一個尚未冊封的後宮女子怎麼能進皇帝處理政務的勤政殿?更何況還不經通報就闖了進來,進來也不跟皇上行禮,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於是,他們參拜之後就開始指責了。

輕顏徑直走到原靖宇身邊,原靖宇苦笑着拉她一起坐在龍椅上。聽馮文宣甚至連周仲元都指責輕顏不經通報就進勤政殿的事情,他正要幫她申辯,卻見輕顏拉着他的手搖搖頭。

馮文宣平素其實最會察言觀色的,若不是爲了自家的侄女,他早就不淌這趟渾水了。此刻,見皇帝臉色不好看,他便停下來。周仲元看他停了,也安靜下來。王奉理這才發現沒有人應和自己,終於閉上了嘴。

“都說完了?”輕顏冷冷地問了一句。

不過短短四個字而已,在場的幾個人卻感覺那聲音似乎順着耳朵一直冷到了骨子裡。三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看着易輕顏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了。

周仲元想着:難不成易王妃還能以武力逼迫我們不成?

馮文宣想着:他要不要學岑遠志退出來保持中立呢?易王妃可是中州戰神,民間稱爲鬼面修羅殺人不眨眼的。

王奉理還有些迷糊,想着:這位易王妃似乎比起以前更冷了,不知道皇上喜歡她什麼?是爲了這張不會變老的容顏?不會變老,還將皇上迷惑成這個樣子,該不會是妖怪吧?

這時,原靖宇纔開口道:“朕曾交代過蕭元,易王妃過來無需通報。”

蕭元站在大殿門口,微微低着頭,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將嘴角微微揚起。想不到皇上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什麼時候這麼交代過?

原靖宇看看沙漏,這才發現天色已晚,難怪輕顏找過來,於是微笑道:“是不是餓了,餓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輕顏搖搖頭,反握着他的手,忽然帶着幾分愧疚道:“對不起,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知道你在煩惱什麼,知道你爲了冊立皇后之事每天忍受着他們的爭吵和非議,我卻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我說過了,這件事情不用你擔心……”他會竭力爲她爭取的。但如果她真的站出來說什麼做什麼,只會適得其反。

馮文宣一聽這話就有些緊張了,難道易王妃要動手了?

周仲元卻忍不住想,這位易王妃究竟想做什麼呢?

只有王奉理不識時務,反而指責道:“易王妃豈能對皇上如此不敬?直以‘你、我’稱呼?”

輕顏就當沒聽到王奉理這句話,她認真地看着原靖宇,輕輕地一聲嘆息道:“你不用再煩惱了,我退一步就是,皇后之位就讓給簡王妃吧!”

“輕顏?”原靖宇震驚地瞪着她。他心裡明白,她其實也是在意這個位置的,要不然不會等到現在纔開這個口。可是若由輕顏讓步,如何對得起他們這份生死相許的感情?

“那就下去準備吧!除了易王妃的封號和冊封詔書暫時不着急定下來,其餘的按照上次似定的準備就可以了。公主和太子的冊封儀式安排在後妃的冊封儀式之後一併進行。宇朝剛剛建立,到處都需要用錢,冊封儀式一切從簡!”原靖宇站起身來,有些心急地想回去看看輕顏。

易王妃的封號和冊封詔書暫時不定是什麼意思?如果易王妃不當皇后,就只能當貴妃了不是麼?王奉理還在疑惑中,原靖宇已經走了。同樣,原靖宇也沒有看馮文宣和周仲元一眼。在他心裡,隱隱遷怒於他們二人。若不是他們兩個強烈反對,他完全可以二後並立的……

輕顏,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啊……

回到寢殿,只見輕顏坐在西花廳的窗口邊,遠望着天邊的絢爛的彩霞,晚風揚起她鬢角的長髮拂過眉眼,面上的傷感淡然而悠遠。

“輕顏……”原靖宇緩緩走過去,將她臉上的亂髮拂到耳後別好,纖長而略帶蒼白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他深情而愧疚地凝視着她的雙眼,緩緩蹲下身與她平視,一聲傷感的嘆息從嘴角溢出來:“輕顏,是我對不起你……”

輕顏雙眼含淚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後卻搖搖頭轉過頭去,略有些哽咽地說:“其實我一直不怎麼在乎這些份位和虛名,而且,我知道自己也確實沒有皇后的氣度。你當初提二後並立還有些可能,如果只能有一個皇后,我怎麼比得上她?我也不想跟她比,因爲我的愛是自私的,我永遠都學不來她的賢惠大度……”

原靖宇將她抱起來,自己坐到椅子上,再小心地將她放在自己膝上,雙手緩緩捧起她的臉,將一個深情而溫柔的吻印在她眉心。

輕顏閉上眼睛溫婉地靠進他懷中,雙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摸到他衣袍上金線刺繡的五爪飛龍,她緩緩擡起頭來,一隻手細細地撫摸那條盤旋騰飛的黃金龍,低聲道:“他會把你搶走麼?”

“不會,永遠不會……”原靖宇拉着她的手放到脣邊親吻,深情而認真地說,“輕顏,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我們無論生死都會在一起……百官可以反對我立你爲後,但是他們永遠不能逼迫我寵信我不喜歡的人……輕顏,我跟你發過誓的,現在我再說一遍——今生今世,直至我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決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

早知道當皇帝會有這麼多無奈,他還真不想做這個開國之君。只要手中握着這至高無上的權力,做不做皇帝又有什麼要緊?讓他們的昊兒將來改制稱帝也沒什麼不好。可惜啊,大臣們等不了,一勸再勸,最後勸得他也有些動心了……

輕顏摟住他的脖子,靠在他頸邊,閉着眼睛在他耳邊嘆息道:“景瀚,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原靖宇也抱緊了她,好半天才遲疑地開口道:“其實,我也害怕會失去你……輕顏,我擔心你太完美,我怕老天會嫉妒我們的幸福,會把你帶走……”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誰也沒有再說話,但兩顆心卻早已融在一起,那般甜蜜,不可分離……

蕭元遠遠地望着那兩個安安靜靜擁抱在一起的人,心底也涌出一種幸福和甜蜜來。誰說帝王無真情的?逸飛真的沒有愛錯人啊!逸飛,你放心,我會代替你守護他,守護他們的幸福,守護人間這最後一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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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新建的宇朝終於迎來了皇后、后妃以及太子公主的冊封儀式。

儀式安排在每日早朝的太極殿上。原靖宇高高坐在龍椅上,朝中百官在丹陛之下金磚鋪地的大殿上分文武立在兩旁。

蕭元宣讀禮部理定的長長的冊後詔書,簡王妃一身大紅金絲百鳥朝鳳皇后袍服,頭上戴着栩栩如生的九鳳金絲纏珠鳳冠,貞靜地跪在殿中,恭敬地聆聽蕭元宣讀詔書。

“……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輔,亦有內助,治亂所由,盛衰從之。故西陵配黃,英娥降嬀,並以賢明,流芳上世……正妃簡氏,賢良溫婉,克儉慈孝,有母儀之德,冊爲中宮皇后!”

聽到蕭元唸完詔書,禮官恭敬地奉上皇后的金印金冊,簡皇后看似平靜地接過謝恩,心裡卻並不平靜。等了整整二十多年,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終究沒有背棄那個若爲帝,她爲後的誓言,在他心裡,一直都有她的……

原靖宇親自走下龍椅將她扶起來,溫言道:“皇后請起!這些年多虧皇后爲朕料理王府,讓朕無後顧之憂,望皇后賢良淑德克盡持儉以做後宮表率,繼續爲朕分憂。”

說着,牽了她的手親自走上後坐,兩人一起坐下。

坐在皇帝身邊,高高在上地看着殿下羣臣,簡皇后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自豪來。無論那個女人怎麼得寵,最後不也只能讓步麼?皇帝寵她又如何?百官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哼,連她自己的親哥哥都背叛她,還真是可悲呀!一個女人就應該呆在家裡相夫教子,出去跟男人爭強鬥狠有什麼用?即便這個天下有一半都是她打下來的又怎麼樣?最後坐上這個皇后寶座的還不是她簡淑寧……

不過,以易盈盈的高傲,只怕受不了這個打擊,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呢?很快她就知道了。

接下來是后妃的冊封。

只見易輕顏身穿桃紅色金線繡九鳳展翅的宮服緩緩從殿後走出來,頭頂正中戴着一朵金絲纏鳳含珠鳳冠,兩側各插一隻金光熠熠的鳳型金步搖,垂着兩串長長的細小的珠串,隨着她不急不緩的腳步“叮叮”作響。看起來高貴中透着嫵媚,從容中透着清純,神情貞靜淡然。

而最讓百官吃驚的是她的容貌,看起來一如十八九歲的少女,十多年的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怎麼看都不像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她竟然就是明暉世子的生母?這位易王妃還真的是與衆不同呢!經歷過戰場上的血腥殺戮,竟然還能保持着一份淡然純淨,難不成真的是仙子下凡?

輕顏正要跪下聽封,就聽蕭元道:“皇上有旨,易王妃免跪聽封!”

輕顏略有些疑惑地看了原靖宇一眼便微微頷首低下頭去,等待蕭元念聖旨。

百官想不到皇上會突然來這麼一招,諫官們本是要站出來反對的,但又不敢隨意打斷正在進行冊妃儀式,更想到皇帝一言九鼎,君無戲言,既然皇帝把話都說出去了,他們似乎再反對也沒有用了。可是,皇后聽封都跪了那麼久,貴妃聽封卻免跪,這成何體統?難不成皇上還是想要二後並立?

這時,只聽蕭元開始念旨:

“……平妃易氏,文可安邦,武可定國,多次救朕於危難之中,易釵從戎帶兵出征,擴土千里,是爲中州戰神,於宇朝的建立立下不世之功,又爲朕誕育子嗣傳承大統,今冊爲正一品皇貴妃,位在衆妃之上,一切儀制同皇后!因軍中舊傷,免君前跪拜之禮!”

冊封詔書宣讀完畢,禮官送上皇貴妃的金冊金印,輕顏平靜地接過謝恩。

“臣妾領旨謝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既然不讓跪,她就只好雙膝微曲蹲身行了一個常禮。不想原靖宇再次走下龍椅,輕輕牽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淺淺一笑,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帶着她緩緩走向那高高的龍椅。衆目睽睽之下,他當然不能讓她跟自己一起坐龍椅,但她的鳳椅跟皇后的一模一樣,而且就安在他的龍椅旁邊。

自蕭元那句“易王妃免跪聽封”開始,簡皇后就從天堂跌落地獄,先前所有的得意自豪到了這一刻全都化作深深地嘲諷,待聽到最後那句“免君前跪拜之禮”,更是將她最後一點驕傲都擊得粉碎。既然君前都可以不跪,她自然也不會向她這個皇后下跪。如果不能高易盈盈一等,那她這個皇后之位要來還有什麼意思?可是,她是賢惠大度的皇后,她不能露出一點不滿來,她必須面含微笑……

當原靖宇起身,她也不能繼續坐着,得趕緊起來,等那兩個人雙雙入座之後才能尷尬地坐下來……

雖然臉上帶着高貴的笑容,但簡皇后心中卻憤怒得想要尖叫。他既然在百官面前牽了她的手,如何還能再牽別的女人的手?

接下來冊封的是側妃柳氏,封爲淑妃;側妃周氏封爲德妃;側妃嚴氏封爲賢妃;側氏崔氏封爲貴妃,均爲正二品。

皇帝原有六名侍妾,除了其中一名在生育時難產而亡的追封爲妃,其餘五人均冊封爲正三品嬪。

百官一聽皇帝這個冊封就知道皇上的心還在皇貴妃身上,多半不會再納新人了。竟然一下子就將後宮高位封得差不多了。

後宮冊封完畢,接下來就是太子的冊封儀式了。

百官都期待着明暉世子進殿受封。或許有些人對皇貴妃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滿,但對她生的這位世子卻是百分之百滿意的。然而,這次他們又失望了。穿着太子禮服走進大殿的不是他們翹首以盼的明暉世子,而是明昊王子。

其實明昊王子也不錯,在同齡的孩子當中算極爲出色了,但比起明暉世子來無論膽色智慧還是有明顯差距的。百官都想不明白,明暉世子和明昊王子都是皇貴妃所出,皇上也一直偏愛明暉世子,爲何太子不是明暉世子而是明昊王子?

這時,蕭元已經準備開始宣讀詔書了。

百官們再也忍不住議論開來。

周仲元和岑遠志一起站出來,打斷了蕭元念旨。

“皇上……”

周仲元剛剛開口,就見原靖宇右手一擡,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意思非常明顯,此事已成定局。

“蕭元,繼續!”原靖宇沉聲道。

於是,蕭元繼續念旨……

“……幼子明昊,聰慧仁孝,深肖朕躬,冊爲東宮太子,以承宇朝萬載基業!”

今年九歲的明昊像模像樣的領旨謝恩,一言一行甚至連每一個神情都無可挑剔。似乎這孩子一夜之間就長大了,變穩重了。

第一步的太子冊封儀式結束,等會兒再一起去宗廟禱告先祖。

接下來是公主的冊封。四名少女身穿同一款式的粉紅色公主袍服緩步從後殿走進來。

大公主明慧封號永怡;二公主明悅封號永福;三公主明秀封號永寧;四公主明暉封號永昭……

百官們這才醒悟過來,心裡頓時升起無邊的怒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皇貴妃果然夠膽,竟然將一個女孩當做世子來養,欺騙了他們整整十一年!難怪要將明昊王子冊爲太子呢,那是因爲明昊王子是皇上唯一的兒子……

永怡公主明慧婚期已定,就在九月。本來最初議定的婚期是三月,因爲原靖宇稱帝,因而將這位長女的婚期延後,好讓她以大公主的身份風風光光地嫁去齊氏。

永福公主明悅已經十五歲了,身形婀娜,氣質溫婉。

永寧公主明秀十一歲,容貌甜美,氣質清越。

當然,最讓人吃驚的還是第一次穿女裝的明暉。明暉還是那個明暉,甚至連眼神中的穩重和驕傲都沒有絲毫改變,她只是梳了公主髻,穿了一身公主袍服而以……

百官心中首先是震驚,緊接着就是憤怒,都說皇貴妃善妒,想不到她竟然連假冒世子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就在下面議論紛紛的時候,蕭元帶着內力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大殿——“肅靜!”

太極殿再次安靜下來,只聽皇帝怒道:“冊封大典上議論紛紛成何體統?隱瞞明暉的性別將她當做世子撫養是朕的意思,意在穩定人心,與皇貴妃無關!朕不希望以後再聽到任何對皇貴妃的非議!”

明暉嘴角輕揚,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不就因爲她是個女孩麼?她會讓他們知道,父皇有她一個女兒便勝過無數兒子!

原靖宇一開始詢問她意見的時候她還是想着要當太子的,父皇曾經答應過她,雖然看起來有些爲難,但還是沒有推諉勸說。誰知道師傅知道以後就經常看着她嘆氣,給她分析了今後可能面對的情況,她並不太清楚後果會有多嚴重,她只知道師傅是不會害自己的,而父皇更是疼愛自己。所以,在昨晚她終於下定決心不當太子了,還是趁着這個機會還給弟弟好了。父皇既驚喜又無奈,嘆着氣下令連夜修改聖旨和詔書……

明昊奇怪地看着哥哥變成了姐姐,還有些弄不太明白。昨晚他都要睡了,蕭叔叔忽然找到他說要練習今日冊封的禮數,他有些奇怪,明日冊封儀式上的禮儀他們不是早就練習過了?難道變了麼?他怎麼變成東宮太子了?哥哥呢?直到先前在後殿裡,他才發現他叫了整整八年多的哥哥其實也是個姐姐……

雖然原靖宇說明暉世子一事都是他的意思,與皇貴妃無關,但朝臣們覺得受了欺騙,心中忿然,依舊在殿中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矛頭還是指向向來最有爭議的皇貴妃。

簡皇后微微側眼看了看易輕顏,只見她閒適地坐在鳳椅上,神態甚至還有些慵懶。她竟然一點都不在乎百官的非議和如此強烈的反對麼?

原靖宇怒不可揭,斥道:“都給朕閉嘴!”

百官立即安靜下來,恍然想起自己所處之地乃是天底下最是莊嚴肅穆的太極殿,立即收斂了憤然的神情。

原靖宇繼續訓斥道:“壬辰年末的中州是個什麼狀況你們莫不是全都忘記了?將明暉慌作世子不過是爲了局勢需要,因爲中州需要一位繼承人穩定人心,爲何你們總要將所有罪責歸咎到皇貴妃身上?你們一個個捫心自問,若沒有皇貴妃,有今日的宇朝麼?”

百官都安靜下來。忽然,馮文宣上前一步,行禮道:“臣有話講。”

原靖宇瞪了他一眼:“馮愛卿請講。”他聲音很冷很凌厲,每一個字都是威脅。

馮文宣不爲所懼,朗聲道:“皇貴妃娘娘卻有開國之功,若爲男子,封爲國公也不爲過,相信百官也是心悅誠服的。”

原靖宇憋在心裡的一口氣緩緩吐出來,馮文宣這句話倒是中聽。

但隨即馮文宣又道:“可惜皇貴妃娘娘不是男子。而身爲女子,相夫教子纔是其本職,賢良淑德才是其美德。無論娘娘在戰場上有多大的功績,也不能掩蓋娘娘身爲女子專寵善妒以導致皇上子嗣不興的事實。今日皇上在此冊封后妃,娘娘是以一個女子的身份走進大殿的,所以,百官們纔會對這樣一個不具備婦德的女子身居高位有意見……”

原靖宇怒不可揭:“所以她才只是皇貴妃而不是皇后!”

百官們再次噤聲,太極殿裡安靜極了。年幼的三公主和剛剛冊封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偷偷擡頭打量龍椅上的父皇和自己的母妃。明慧年紀大些,知道這些事情不該自己過問,也沒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因而冷靜地旁觀局勢閉口不言。明悅心中害怕,低着頭在袖子底下緊緊絞着自己的手絹。

就在這時,只見明暉突然轉身上前幾步,眯着一對狹長的鳳眼凌厲的掃過百官,冷哼一聲道:“平日裡你們一個二個都將什麼禮儀廉恥掛在嘴邊,自以爲熟讀聖賢不可一世。你們的禮就是在這莊嚴的太極殿上不顧君臣之禮竊竊私語枉自議論麼?你們的禮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君主的話麼?這就是你們的君臣之禮惟獨們總是找我母妃的不是,不就是因爲她比你們這些男人都能幹麼?若是你們當中也有人有那個能耐身先士卒征戰沙場爲我父皇開疆擴土,又何勞我母妃一個女子九死一生帶兵征戰?你們這羣只知道在戰後安享榮華爭功奪利的無能之輩,枉爲男子,有何顏面在我母妃跟前說三道四?你們當真知道何爲羞恥麼?”

雖然今日明暉已經換了女裝,從世子變成了公主,但往日的威信還在,一時間,殿上百官全都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原靖宇欣慰地望着明暉那小小的身板,那挺直的脊樑凝聚着他和輕顏共同的驕傲和智慧,只是可惜啊,爲何她是女兒身呢?

明慧詫異地望着明暉,雖然平素就知道她聰慧,卻也想不到她能有這樣一份怒斥羣臣的膽色。明昊滿臉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心裡真是崇拜極了。什麼時候他才能像姐姐這樣,訓得這麼多人啞口無言呢?

明暉訓完了,轉身面向龍椅上的皇帝,父女倆人迅速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後,原靖宇便接着訓道:“你們枉讀聖賢書,一個個平日裡自以爲學富五車自命不凡,反不如一個孩子明事理!朕真有些懷疑,你們真的有能力站在這個朝堂上爲朕打理國事麼?你們給朕記住,食君之祿,爲君分憂,切莫以爲朕就非爾等不可。今日之事朕暫且記下,以後再找你們算帳!”

原靖宇看目的已經達到了,便站起身來,朗聲道:“去宗廟!”

看皇帝起身了,皇后自然也趕緊站起來,緊隨其後。而皇貴妃似乎是不急不緩地站起身來的,但不過三五步就到了皇帝身邊,與簡皇后一左一右走在皇帝身側,只比皇帝略慢了不過半步。但見帝妃二人對視一眼,眼底隱隱含笑,行走間兩手自然相握,藏在長長的袍袖中。

其餘后妃跟在他們身後,禮官和公主太子的教養侍從也領着公主太子往宗廟而去。

百官們面面相覷,最後齊刷刷地望着周仲元和岑遠志這兩位宰相大人。

岑遠志淡淡地看了衆人一眼:“還愣着做什麼?走吧!”於是帶頭往宗廟而去。

今日的安排可是很緊的,他還想早點回去吃飯呢!話說他們這位皇上也實在主吝嗇了一些,非要將兩個冊封儀式弄到一起來,等拜完宗廟,只怕未時都過了,也不怕餓倒孩子和老人……

太子的冊封儀式之後,永昭公主明暉本應該立即搬回宮裡與自己的母妃一起住,但是因爲皇貴妃沒有自己單獨的寢殿,故而這位傳奇的公主依舊住在太子東宮。姐弟倆人不管讀書習武都相互做伴,倒也其樂無窮。只是,每天他們除了要去乾坤殿給父皇和自己的母妃請安,還需要去給嫡母簡皇后請安。

明暉是不怎麼喜歡那位“母后”的,每天例行公事般請安完畢就走,但是明昊太子卻極喜歡這位母后,還經常留下來吃點心。明暉想要提醒他不要跟皇后走太近了,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正當理由,最後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去了。

原靖宇習慣每天午後將摺子帶去寢殿批閱,每到這個時候輕顏就躺在不遠處的躺椅上看書,有時候她心情好也會幫他看奏摺,如果累了就窩到他身邊睡覺。原靖宇座下那張寬闊的龍榻其實就是專爲她睡覺準備的。

這些年來,她習慣在他身邊入睡,最喜歡的枕頭就是他的手臂和大腿,端看他空不空。

原靖宇喜歡她對自己的依戀,多年來已經成了習慣,如果當天政務不多,他就乾脆陪着她一起睡一會兒。

冊封儀式之後三日,開始有朝臣上書反對皇貴妃長期住在皇帝的寢殿中,認爲皇帝應該有自己單獨的寢殿,方便皇帝召幸其他嬪妃,建議在後宮中另外修繕一座宮殿賜給皇貴妃單獨居住。

原靖宇看完,無聲地在心裡嘆氣。這還有完沒完啊?這些人難道整日吃飽了撐的,就知道抓住他與輕顏這點事情不放。哼,話倒是說得光面堂皇,說宇朝剛剛建立,後宮制度還不健全,而作爲一位開國皇帝,應該健全這些制度,以爲後世楷模。

原靖宇有些惱怒地將摺子飛給躺在窗口下吹風的易輕顏。

輕顏看完,不以爲意地笑笑,說:“你知道我對這些身外之物不太上心的,你看着辦吧!”說着,遙遙地就給他扔了回來。

原靖宇自然能聽出她話裡的幾分酸意,接過她扔過來的摺子就趕緊起身走了過去。

他抽去她手中的書,笑着捏捏她的臉,得意地說:“又吃醋了?”

輕顏無奈地瞪了他一眼,臉上微微泛紅,答道:“好吧,我承認,有一點點。”那個老東西說什麼?讓她搬出去,好方便皇帝召幸其他的嬪妃?他們做夢!他們這位皇上一輩子就是她易輕顏一個人的!不過她畢竟只是皇貴妃,長期住在皇帝的寢殿裡確實不太合適。爲了他們子孫後代的江山着想,後宮制度確實也該規範些。只是,她若搬出去了,毫無疑問他們相處的時間就會減少了,至少以後午睡不能拿他的大腿當枕頭了。

原靖宇笑着親親她的臉,將她抱在自己懷中,閉上眼睛眯了一會兒,說:“那就在乾坤殿附近找一處宮殿修繕一下吧!我早朝以後就將摺子搬過來,我們先一同用早膳,然後一起看摺子,午後我就可以陪你午睡了。傍晚的時候咱們就去御花園散散步,賞賞花,晚膳後再一起看星星,說悄悄話……”

輕顏看他閉着眼睛好似做夢一般,“撲哧”一聲笑起來,嗔道:“你做白日夢呢!你哪有那麼多時間陪我?哼,你以爲我多稀罕你呢,你沒時間陪我更好,我以後每天都去找暉兒和昊兒,看他們姐弟倆讀書練武……”

“朕不許!”原靖宇怒吼着睜開眼睛,“我要你陪好了吧?兩個孩子學得好好的,你別去打擾他們。”不知道爲什麼,有她在身邊呆着,他的心境才能平和,腦子特別清醒,看摺子也快。

輕顏看他那着急的樣子,得意地笑笑:“我不過說說而已……”

原靖宇抱着她狠狠地吻了一陣以作懲罰,然後輕輕放開她的脣無奈地嘆氣。照說現在自己的領地跟稱帝前並沒有多大的變化纔對,稱帝之後朝政分工更明確細緻了,怎麼他反而覺得自己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呢?真是懷念前幾年的逍遙日子啊,他們一年裡有半年都在景山別院,那邊有溫泉,景色獨特,最重要的是沒有別的閒人打擾……

“輕顏,我有點後悔了。你說我就當個逍遙王爺多好啊!等天下打下來再稱帝不遲嘛,平白給自己找了這麼多不痛快……”

“你不也想要嚐嚐當皇帝的滋味麼?”輕顏看着他難得表現出來的一絲孩子氣,忍不住啞然失笑。看他閉着眼睛嘆氣,她忽然也起了淘氣的心思。她無聲地抓過自己幾縷長髮,用髮梢輕輕地在他耳跟處拂動。

原靖宇雖然閉着眼睛,卻準確抓住她使壞的手,再稍稍一用力,她就笑着跌入他懷中。

“是啊,我也想嚐嚐當皇帝的滋味,畢竟想了很多年了。可真的當了皇帝才發現,所謂的天下至尊還不如一個手握大權的藩王來得痛快,平白多了那麼多的規矩禮制……”他有預感,等輕顏搬出去之後,那些人又有新的規矩出來了。按照前朝的後宮制度,皇帝初一十五是應該宿在皇后宮裡的,似乎對后妃侍寢也有規定……

輕顏不無埋怨地說:“現在後悔已經晚了。所以,追悔也沒有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見招出招吧!”

想起來真是可怒又可笑,他們本是夫妻,如今卻被這些宮規禮制所限,竟然連兩個人相親相守都得跟臣子們爭論爭取。

第二天,原靖宇將那道摺子駁回,表明自己習慣了皇貴妃陪伴,不會再召幸其他嬪妃。

隔天,王奉理多添了幾句話又將那道摺子遞了上來。原靖宇留了三天,然後批覆,將臨近乾坤殿的昭和宮改名爲驕陽殿賜給皇貴妃,等修繕完畢之後皇貴妃再搬過去。

皇后黨的官員們一直盯着那道摺子呢,看皇帝總算答應下來,彷彿打了一個大勝仗似的,一個個都很興奮。易錦鴻得到消息之後找雁無痕商量,雁無痕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讓他不要擔心。如果皇上如此容易讓步的話,局勢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皇上之所以同意了那道奏摺,不過因爲這件事情還沒有觸及皇貴妃的底線而已。

緊接着,認爲打了大勝仗的皇后黨們再次上書,提議說皇朝初建,應該在國內廣選名門貴女進宮服侍君王。這也是大多數皇帝上任之後辦的第一件大事。

原靖宇以天下未定,不宜耽於女色之中消磨志氣爲由在太極殿當着羣臣的面嚴厲地駁了回去。皇帝憤怒地訓斥上書的禮部侍郎不識時務,怒斥他不以國事爲重,反而引誘君王沉迷女色不思上進,當堂罷了那人的官職貶爲庶人,並言“永不錄用”。

至此,百官們知道已經觸及了皇帝的底線,此類事情暫時最好不要提,如此倒也安靜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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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永怡公主明慧大婚。

天下都在說皇帝寵愛永怡公主,因爲向來吝嗇的皇帝竟然在皇城裡賜了一大塊地,修繕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只不過外人都不知道修公主府的銀子是齊氏出的。

皇帝嫁女,駙馬又是朝中新貴,因而可以說是舉朝歡慶。皇后一黨和皇貴妃一黨的人第一次平和喜樂地坐在一起慶祝。

冊封儀式之後,輕顏就跟雁無痕和易錦鴻打過招呼了,說歷代皇帝都厭惡結黨,讓他們今後與百官好好相處,萬萬不可弄出什麼黨爭之事來。可惜的是,人家皇后黨的人不領情。特別是冊封儀式那天被四公主明暉一頓好罵,那些人就越發不願意跟他們親近了。只有外相周仲元是個例外。周仲元倒是個氣量大的,那天被明暉訓斥奚落了一頓不但沒有惱怒,反而遺憾明暉不是皇子。

明慧在輕顏心裡就跟自己的女兒沒有什麼差別,她除了不捨,還頗有些憂慮。明慧自小在她身邊長大,又是凌霄閣的入門弟子,對男子三妻四妾是極度排斥的,但願齊澈聰明些,知道讓步纔好。好在原靖宇已經賜下可以隨時進宮的金牌,明慧就是嫁了人還是可以每天進宮的。但輕顏爲明慧着想,告訴她既然已經嫁入齊家,以後就該以家庭和丈夫爲重,讓她平日裡對齊氏二老多些尊重和孝順,少讓丈夫爲難,短時間內最好不要頻繁進宮,免得夫家說閒話。

明慧雖然對婚事不滿意,但也知道自己身負聯姻重責,因而暗下決心,只要齊家的人不是太過分,她就忍了。反正齊氏二老明年開春就會回東北去。

新婚之夜,當所有的喜娘侍女全都退下之後,明慧就開始跟齊澈談判了。她說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她就不必委屈自己,他們可以做一對名義夫妻,她不會管他納妾,不會干預他與其他妾室及孩子的生活,更加不會打擊報復齊氏影響他的仕途。如果他喜歡她,想要一段事實婚姻,就不能再有其他女人,這是基本條件。

齊澈顯然並不意外,只是含笑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皇貴妃養大的公主,會提什麼要求他不用想都知道。他只是有些意外這位公主的坦誠。他很高興自己娶到的這位公主是如此一幅直來直往的性子,心裡已經隱隱有些明白皇上爲什麼會獨寵皇貴妃了。

“我很喜歡你,我會等你的。”他笑說,“這幾夜我睡地上好了……”

明慧詫異地看着他,半晌纔回過神來,微微紅了臉和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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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驕陽殿修繕完畢,皇貴妃立即搬離皇帝寢宮乾坤殿,獨自去了驕陽殿。

幾乎就在同一時候,禮部又上了摺子,稱應該規範後宮制度,建立天眷司記載後宮嬪妃的彤史以及皇帝寵信后妃的具體時間地點,以確保皇嗣的血統純正。又提出皇帝不能長期獨寵一人,接着以前朝爲例,說前朝皇帝召幸同一位嬪妃侍寢不能超過半個月,又說歷朝歷代都有規定,每月初一十五皇帝應該宿在皇后的鳳儀宮中。

原靖宇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道摺子上來,但真的看到了還是忍不住憤怒。連他和輕顏最後一點隱私都要記錄下來?王奉理,這個老頑固……

原靖宇立即傳召王奉理覲見。

王奉理尚未傳到,周仲元就火急火燎地遞進來一道來自江南的戰報。

九月十六,韓若雲壓制下朝中的反對聲音,再次出兵江越。而這幾年裡江越王越發老邁,反而不太信任年輕力壯的世子,江越首戰就大敗而退。

既然要打仗了,就少不了財政的支持,因此原靖宇將內相岑遠志也召了進來。

王奉理到達的時候,皇帝正在和二位宰相商討軍務,自是無暇接見他,蕭元便讓他在外面候着。

原靖宇的意思很明確,不能再放過這次機會。他明白韓若雲選在這個時候進攻江越,必然已經有了較大的把握,此時出兵江南無疑是他們最好的機會。等韓若雲平了江越,將兵力全都調拔過來對付宇朝,他們可就要大費力氣了。

對此,岑遠志和周仲元都有共識。由於皇帝處處節約,宇朝目前的國庫尚算充盈,如果戰事順利,應該問題不大。目前需要討論的是派誰出征?北方的兵力能不能調拔?什麼時候渡江開戰?離江那麼長,他們選在哪一處登陸還是分兵幾處同時出擊?

原靖宇和周仲元的意思基本一致,認爲目前還不是最好的出動時機,而且一旦動手,最好幾處同時出擊,讓韓若雲無暇分兵,他們只要有一路戰事順利站穩腳跟就成功了一半。

而岑遠志考慮的是幾處同時動兵,光運送糧草就得多少人,需要從哪些地方臨時徵役,需要動用多少錢糧車馬舟船……

對於帶兵打仗的事情岑遠志並不太精通,周仲元也大部分是紙上談兵背後謀劃,於正面交戰並沒有經驗,反而不如原靖宇經驗豐富。是以,兩人都等着皇上站在大局上考慮,最後拿個主意。

忽然,岑遠志提議道:“要不然聽聽皇貴妃意見?”

原靖宇看了周仲元一眼,又看了看時辰,對站在身後的蕭元道:“派人傳皇貴妃過來一趟,就說有緊急軍情,讓她動作快點。”

雖然輕顏出門不愛打扮,但是她平時在驕陽殿裡也確實太懶了一些,衣飾都以舒服爲主,貿貿然走出去,若只看打扮,保證無人能認出她是皇帝的寵妃。這會兒估計她午睡還沒醒呢,他這樣貿然讓她過來,她定然要稍稍打扮一下換件衣服以配得上自己身份纔會過來。

等待的空閒,原靖宇讓二位宰相到外間坐下喝杯茶討論一下,然後傳召王奉理覲見。讓人家等了半個時辰了,雖然說事情並不重要,但不處理又不行,正好換件事情醒醒腦子。

王奉理知道一定出了什麼大事情,不然皇上不會同時讓二位宰相同時覲見又商量了這麼久,如今也是出來喝茶休息,說明事情還沒有商量好。他小心地走進去,果然看到皇帝在揉額頭。原來皇帝也不好當啊!特別是對那些想要當個好皇帝的人來說。

原靖宇打開他的摺子,也不像前次一樣跟他繞彎子了,直接說道:“建立天眷司原也不爲過,歷朝歷代都有,但是朕的後宮用不着,所以暫時不弄那個,等太子繼位再籌建不遲。關於保障皇后特權,規定初一十五帝后應該宿在一處也是應該的。但是朕這裡情況特殊,皇貴妃本來也是朕的平妻,所以在朕這裡也不適用,等將來太子繼位之後可以將這一條加進去。至於不能連續召幸一位嬪妃超過半個月,也是擔心皇帝因情耽誤國事,你的初衷朕都明白,然而朕與皇貴妃在一起十幾年了,可有因情誤事?所以,這一條也可以等以後太子繼位之後再行規範。以後,不要再上這樣的摺子了,朕看着頭疼!”

王奉理呆呆地看着皇帝,就這麼幾句話就把他打發了。皇帝意思很清楚:他說得都對,他的提議都是應該的,只是皇帝要特殊。

“皇上,臣並非針對皇貴妃。臣只是堅持認爲一個皇朝初建,就應該以最快的速度完善所有制度,後宮在皇上這裡自然不會出問題,但是難保將來沒有人拿皇上的這些特權爲前鑑禍亂後宮。因此,皇上作爲開國之君,更應該恪守後宮制度,以爲後世之楷模。”

又是這個,每次原靖宇想要點特權他就來這一句!原靖宇瞪着這個老頑固,江山又不是他的,他沒事操那麼多心做什麼?

“皇上,天眷司應該儘快建立,其實這於您寵愛皇貴妃並沒有什麼衝突啊!”王奉理想不明白。你說後面兩條不利於皇貴妃,皇帝有意見他理解,可是前面第一條對皇貴妃並沒有影響啊,真不明白皇帝爲何如此排斥……

原靖宇看着王奉理那個笨樣子就生氣。建立一個天眷司監督他和輕顏的生活,能對他沒有影響麼?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天眷司是不是連朕夜裡行房的時間與次數都要記載下來?”

誰知王奉理竟然認真地點點頭,說:“這是天眷司的職責,爲了皇上的身體着想,如果皇上行房時間超過半個時辰,天眷司的太監會提醒……”

“你不是早就想告老回鄉麼?現在就給朕滾出去!”原靖宇憤怒地將手中的硃批御筆當成飛鏢射向王奉理,只是出手的霎那他理智恢復,角度稍微調高了一點,力度也減了幾成。於是,一支蘸滿了硃砂的御筆就穿過王奉理頭上的烏紗冠直插入他的髮髻內。

如果不是原靖宇手下留情,這支軟軟的毛筆絕對能要了王奉理的命。王奉理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皇帝,半天才反應過來,立即跪好,口中連連呼道:“皇上恕罪!皇上息怒,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都是爲了宇朝的千秋基業啊……”

原靖宇看着他這個又呆又怕又冥頑不靈的樣子,對自己方纔的行爲還是有些後悔。想着輕顏也快要過來了,目前還有大事等着商議,便沉着臉對他道:“就這樣出去,罰你三日內不許將朕的御筆取下來,給朕好好反省反省!”

王奉理行禮退下,一邊往外走,一邊拍着胸口輕聲嘆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古人誠不欺我……”

原靖宇看着他那個狼狽後怕的樣子,覺得又憤怒又好笑。

周仲元與岑遠志自然也聽到了皇帝的怒吼,之後又看到王奉理這個樣子出來,都是一副好笑又不敢笑的神情。王奉理會上什麼惹惱皇上的摺子他們不用問都想得到。一定又是有關皇貴妃的。其實在心底裡,他們對王奉理這樣的“不識時務”“膽大包天”都是很敬重的。在反對皇帝獨寵皇貴妃的陣營中,他是出力最多的一個人,也是最沒有私心的一個人。他只是純粹地爲了完善這個新建皇朝的制度而已,一個讓人敬佩的頑固的老頭子!

岑遠志衝着他的背影搖搖頭。好在他們這位皇帝還算聖明,皇貴妃本性也善良,不然他真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易輕顏一身素色宮裝,頭髮用一根玉簪鬆鬆地挽着,只帶了一朵淺藍色絹花就過來了。

周仲元與岑遠志趕緊起身行禮。

原來外臣是不能與后妃相見的,但是他們與這位皇貴妃共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皇帝都不在乎了,他們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看到周仲元與岑遠志,輕顏大方地與他們招呼着,又問:“剛纔王大人因何事惹怒了皇上?”

周仲元和岑遠志尷尬地笑笑,回說不清楚。他們在外面,確實什麼也沒聽清楚嘛!雖然他們心裡隱隱都猜到了,但是那些反對皇帝專寵皇貴妃、建議皇帝雨露均分的話還是不要在皇貴妃面前提最好。

“都進來吧!”原靖宇聽到外面的聲音,知道輕顏到了。

三人一起進去,皇貴妃在前,二位宰相在後。

周仲元與岑遠志一起參見皇帝,卻見皇帝已經走下龍椅牽起皇貴妃的手一起走到龍椅上坐下。

蕭元立即送上茶點。皇貴妃每次午睡起牀都要吃點東西的,不然沒精神。

輕顏衝着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說了一聲:“謝謝!”謝他的細心,謝他還知道自己的口味。輕顏從來沒有將蕭元當成一個太監看,在她心裡的蕭元一直都是那個雷厲風行而又癡心不已的男子漢!一個對蕭逸飛愛愈性命的男人……

原靖宇本來在看地圖,聞言擡起頭來,看到他那個燦爛的笑容,他幾乎是反射性的低吼了一句:“不許對別的男人笑!”但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他竟然忘記了還有兩位宰相在這裡。

蕭元愣了一下,隨即釋然地笑道:“皇上,臣已經不是男人了。”

原靖宇也立即醒悟過來,臉上有些訕訕的,於是將一盤桂花糕端到輕顏面前道:“你先吃點東西,聽我們討論瞭解一下具體情況。”

輕顏點點頭,也衝着他柔柔一笑。

原靖宇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心中惱怒地想着,她竟然在這個時候對他這樣子笑,不是存心想看他的笑話麼?於是報復性地伸手在桌案下面往她腿上捏了一把。

因爲有外人在,輕顏須得給原靖宇留點臉面,於是裝淑女小口小口地吃糕點,卻不想被原靖宇突然襲擊,吃驚之下差點嗆到。

她一邊咳嗽一邊憤怒地擡起頭來,原靖宇已經開始裝好人了。

“怎麼如此不小心?你看你,都這麼大個人了,吃東西還跟個孩子一樣,朕又不跟你搶,你着什麼急?韓若雲對江越動兵也不是一兩天能打下來的……”他一手幫她拍拍背順氣,一手趕緊遞上茶水。

輕顏惱怒地瞪着他,卻又發作不得。原靖宇得意地笑笑,轉而對周仲元道:“你們在外面商量得如何了?”

周仲元和岑遠志二人這才擡起頭來,心中對帝妃二人的親密都有些詫異,但隨即又釋然。皇帝也是人啊,也會有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對自己心愛之人時,皇帝也就只是個男人而已,他爲什麼不能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溫和自然一些呢?

甚至周仲元也忍不住在這一刻反問自己,爲何就不能對皇上和皇貴妃娘娘寬容一些呢!皇貴妃不會是亂國之人,將來的帝位也必將傳於他們的兒子,只要皇上始終處事公正明智,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確實沒有太多的必要干預皇上的私生活……

“臣以爲,以我朝國庫的貯存狀況來看,最多能支持三十萬人一年的戰爭開支。”岑遠志慎重地開口道。

“因此,臣認爲我們可以分兵三路進攻江南。”周仲元接着補充。

三十萬人,也就是沿用離江防守的兵力即可,不從北方和地方調兵。就目前的情況看,他也不敢從北方邊境調兵。

之前羯族受了災就去東北燕地劫掠,如今東北已經是宇朝的領地了,原靖宇這個皇帝自然要一視同仁保護自己境內的所有子民,羯族沒有了打劫的地方,難免不會同宇朝開戰。

以目前宇朝的實力自然是不怕羯族,但是若將大部分兵力都放到北方去了,江南和天下他們也就別想了。當前之計,還得要穩住北方的羯族才行。

這時,輕顏已經順過氣來,也很快弄懂了目前的局勢。她略爲沉吟了一下,忽而笑道:“我想宇朝的世家閥門還是很支持我們的大軍一舉掃平江南的吧?”

原靖宇雙眼一亮,笑罵道:“你又打人家的主意?”前不久修公主府她才敲了齊氏一筆,這麼快她又開始找這些世家搶錢了?

輕顏白了他一眼,忽然酸溜溜地說:“如今宇朝的世家們都盯着朝廷的動向呢,能爲朝廷作一點貢獻,爲皇上分憂,我想他們一定會很積極的。齊氏可是讓所有家族都眼紅的呢!只不過皇上也沒幾個女兒了,他們要想跟皇上做親戚,多半隻好自己嫁女兒了。”

周仲元和岑遠志一聽,立即就醒悟過來。是啊,這個時候,那些世家們可是巴不得能爲皇上做點事情撈些好處呢!

只是如皇貴妃所言,人家付出了總要想着收穫更多的利益,皇上又不同意納妃,這可還真有些不好辦。難道將他們的稅率再降低?

原靖宇看了看易輕顏,忽然笑道:“如果他們真的願意爲朝廷分憂,給他們的子弟一個歷練的機會還是可以的。”

岑遠志立即點頭道:“臣明白了,等會兒就找人將消息送出去。”

易輕顏提醒道:“可以先將消息傳給京城的齊家和孟家,相信用不了多久,整個宇朝所有的世家就都知道了。這事也不用那麼急,反正我們不是還能支持一年麼?”

“多謝皇貴妃提醒!”岑遠志真誠地謝過,臉上立即有了笑容。

原靖宇暗歎岑遠志也成了財迷,隨即又自嘲地笑笑,岑遠志這不都是被自己給逼出來的麼?有自己這麼一個吝嗇的皇帝,臣子也只好跟着學了。但光節流不行,還得開源纔好,是以馮文宣和岑遠志一個個無論做什麼都精打細算,整日裡想方設法四處刨銀子。

“輕顏,你看此次出兵江南,以誰爲帥最好?”原靖宇想着離江沿線的三位主帥,易明揚、靳世榮和易允捷。若從經驗上看自然是易明揚爲上,若從自己的信任來說,自然是允捷爲上,畢竟是三十萬大軍啊……

輕顏略略沉默了一下,分析道:“我哥哥雖然從軍十多年了,像這樣的大戰只怕他指揮經驗還有些不足,不如將他調到叔父帳下再好好學習歷練一番,將秦翼和輕雲調去東南一線。靳將軍和易將軍都是老將了,經驗也足,秦翼和輕雲曾主持過東北戰事,經驗和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依我看不如擬定一個大的作戰方針,具體的就讓他們各自臨場發揮好了。”

聽到皇貴妃的提議,周仲元不禁微微皺眉。難道因爲允捷支持簡皇后,所以皇貴妃不顧兄妹情誼想要撤去他的兵權?

而岑遠志的想法顯然又不相同。他的第一反應是皇貴妃究竟是對易老將軍不夠信任呢還是對他的三個兒子不夠信任?竟然將皇上最信任的易允捷派去西南一線,他若去了易明揚將軍帳下,將來必將是易家軍的接班人啊!又或者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易氏的接班人皇上已經定了護國公?

原靖宇顯然也很意外。他一臉沉思地望着易輕顏,輕聲道:“有這個必要麼?我看允捷還是不錯的。”

只聽皇貴妃冷哼一聲道:“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他能幹在哪裡?我們必定是要在江越支持不住時出兵當那隻黃雀的,輕雲熟悉江南地形和氣候,秦翼帶兵穩重,兩個人配合默契,是牽制韓若雲的最佳組合。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勸降江越殘兵,此事也只能讓輕雲出面方有幾分把握。至於我叔父那邊應該是平定江南的主要兵力,多給他一些銳氣十足的年輕將領也是好的。我甚至想,錦鴻也可以重回戰場……”

輕顏這麼一說,原靖宇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讓允捷去西南就好了,錦鴻還是留在皇城吧,不能讓易氏一門全都上戰場啊。”

輕顏燦爛地笑了,說:“多謝皇上對易氏一門的體恤。”

周仲元不得不承認皇貴妃確實比自己想得深遠,皇上如此寵愛她不是沒有理由啊!或許真的是自己多管閒事了……

原靖宇看着地圖,有些沉重地說:“江南這邊暫時就這樣吧!現在我們須得好好防備羯族,以赫利可汗的狼子野心,以韓若雲的智計,只怕不會讓我們輕鬆出兵江南。”

周仲元也憂慮地點頭稱是。雖然前幾年原靖宇想方設法將赫利可汗引到燕地,但並不表示赫利可汗愚笨容易受人唬弄。相反,赫利可汗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如何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才順着中州的意遠征東北,如今東北納入宇朝版圖,只怕他們與宇朝對立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

岑遠志也是一臉的憂慮,北方的這羣狼東西少了可是喂不飽的。

輕顏也沉默了一下,沉重的目光跟着原靖宇一起巡視着掛在牆上的宇朝疆域圖。忽然,兩人的目光幾乎同時看到西北方的羌族和羝族,兩人頓悟,相視一笑。

“皇上已有計策?”岑遠志驚喜地問道。

周仲元順着帝妃二人的目光看過去,也很快明白了。

原靖宇含笑道:“此事就交給周愛卿了。”

二位宰相欣然領命而去。

輕顏看人都走了,連蕭元都識趣地出去了,便也恢復了本性,跟原靖宇坦言:“雖然我哥哥在同輩中勉強算不錯了,但是我就是不喜歡他。只不過相比幾位堂兄,他那個耿直的性子倒是更值得信任。”想起易允捷她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手裡拿起一塊桂花糕左看右看,最後卻氣惱地扔了回去。

原靖宇心中瞭然,輕顏與允捷的心結自他打傷她那一次就開始了。這麼多年來兄妹倆人從來就沒有在私下裡說過一句話。他寵膩地看着她發小脾氣,心中只有無奈。允捷自他繼位裕陽王開始就跟在他身邊了,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們是君臣,也是兄弟朋友,但對他們兄妹之間的心結卻無能爲力。

“你這樣貿然撤了他的兵權,他心裡一定不太好受。要不,咱們將整個計劃告訴他?讓他知道我只是希望由他接掌你叔父的兵權而已,心裡也好有個底。”原靖宇斟酌着說。

輕顏擡起頭來,蠻不講理地說:“我爲什麼要讓他好受?他什麼時候讓我好受了?”

原靖宇苦笑了一下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順着她的話道:“好吧,這次聽你的,讓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得罪了你這位皇貴妃所以被貶謫。我看剛纔周相的神情,只怕連他也是這麼想的……其實這樣也好,誰都不會懷疑什麼,反倒有利於我們的計劃,允捷也會竭盡全力立功表現自己。”不過爲了不出意外,他最好還是私底下給允捷寫封信好了。

“我這是以德報怨呢!不許你私底下給他寫信!”輕顏一眼就看穿了他那點小心思。

原靖宇無奈地笑笑,圈着她的腰,轉移話題道:“剛纔讓人過去叫你,是不是吵醒你午睡了?要不我陪你再睡會兒?”

輕顏想起他之前的捉弄,忽然燦爛的笑着,雙手圈着他的脖子,而後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不在,人家本來就睡不着……”

原靖宇心中一動,抱着她就往裡間走。裡面有一張臥榻,是她以前午睡的地方。

輕顏柔順地靠在他懷中,語帶幾分幽怨道:“自從搬到驕陽殿,你很久沒有陪我午睡了。”

“現在補回來……”他低首吻住她柔軟的雙脣,輾轉吮吸,一手捧着她的臉,一手隔着衣物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軟,呼吸逐漸粗重起來。

輕顏脣邊含着魅惑的笑容,一手圈在他腰上,一手在他背上撫摸着,熱情地迴應他。

原靖宇忍耐不住伸手開始解她的衣襟,卻不料輕顏抓住他的手怎麼都不讓動。

他疑惑地自她的脣舌間擡起頭來,眼中是濃濃的情慾。

輕顏狡黠地在他脣邊親了親,語帶無奈地說:“現在不行!”

“爲何不行?”原靖宇惱怒地瞪着她。

輕顏委屈萬分地說:“人家的名聲本來就很不好了,若讓那些大臣們知道我大白天的引誘你拋下政務縱情女色,我以後的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她怕過誰來着?原靖宇憤恨地在心中咒罵着:這個可惡的小妖精!她是在報復自己先前的捉弄吧?“他們不會知道的。”雖然知道了她是有意引誘自己,不會讓他輕易得逞,但情慾上來,還是要作最後的努力。

“輕顏,你不想要我麼?”如同易輕顏知道如何挑起原靖宇的情慾,原靖宇同樣也非常瞭解她的身體。在牀第間,他們向來心有靈犀配合默契。

“想啊,”她老老實實地說,“可是,這個罪責太大了,臣妾擔當不起……”說到此處,她再也忍耐不住得意地笑起來。

原靖宇惱怒地將她壓在身下,惡狠狠地說:“你這個小妖精!小壞蛋!今天不讓我吃到嘴,我就不放你走!”

輕顏強忍着笑,雙手圈着他的脖子道:“可是,人家今天剛剛來葵水了……”

原靖宇一聽,立時就變了臉色。算算日子,似乎也差不多了。“你……你誠心的……”

“哪有?人家確實想你嘛!”輕顏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望着他,在他發怒以前迅速起身離開。出門前,她整理了一下衣物和頭髮,回頭哀怨地嘆道:“唉,又有好幾天不能伺侯皇上,臣妾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呢……”然後在原靖宇咬牙切齒的憤慨中愉悅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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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韓若雲戰前準備充分,但大敵當前,年邁的江越王還是恢復了理智,將兵權統統交由世子桑濟海,並言明只要他能守住城池將南兵趕出去,便立即傳位於他自己做個太上王。

桑濟海的勇猛同他的容貌一樣世間罕見,韓鳳池率大軍三十萬人在快速拿下三座城池之後便被桑濟海擋住了前進的步伐,之後便一直處於守勢,甚至都不敢出站。因爲無論哪位大將出戰,都不是桑濟海的敵手。

原靖宇拿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點都不意外,他畢竟也跟桑濟海數次交鋒。江越堅守越久、拖住的兵力越多,對宇朝來說越有利。

宇朝離江沿線的調兵已經開始,易允捷已經帶着兩千親兵去了西南防線,秦翼和林輕雲已經帶着各自的親兵來到東南防線接管了他的十萬守軍,而東北防線由肖銳接管。

林輕雲向來是不喜歡易允捷的,但秦翼與他們二人的私交都很好,於是在易允捷離開以前做了個和事佬將兩個人拉到一處喝酒。

易允捷和林輕雲看在秦翼的面子上都沒有推卻,但酒桌上兩人的話並不多。

林輕雲開口就問:“在你心裡,她真的就不配做皇后麼?”

“她的所作所爲哪一點像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后?你想讓全天下的女子都學她善妒,學她習武上戰場麼?再說了,她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反正皇上心裡放不下她,她做不做皇后又有什麼要緊?”易允捷是有苦說不出,自己的那份心思是決不能讓皇上知道的,而秦翼在這裡,他自然不能說。再說了,即便說出來,妹妹知道了也未必真的能明白他的苦心。

“在我看來,她才真正是天才女子的典範!”林輕雲重重的哼了一聲,“你不是不知道對一個女子來說,名分有多少重要!如果她是皇后,她就能名正言順地跟皇上站在一起……”

易允捷反問道:“現在她不也同樣站在皇上身邊?不管有多少臣子反對,皇上不還是專寵她一個?”

自此後,林輕雲就不跟他說話了。秦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中無比愧疚地感嘆:皇上,臣已經盡力了。今晚這些話若是傳到皇貴妃耳朵裡,只怕反而加深他們兄妹之間的隔閡,但願自己這番所爲不要適得其反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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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年底,江南的戰事依舊沒有太大的進展,韓鳳池面對桑濟海基本上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江越的地形又是易守難攻的,雖然南王將江越三面包圍,想要多方同時出兵卻是不易的。

江越軍民逐漸放下心來,民間甚至在謠傳世子就要繼位爲王了。對此,江越所有軍民都是歡欣鼓舞的。但這對桑濟海來說卻並不是個好消息,除非他真的能狠下心來以武力奪得王位。

南王朝內一直在爭吵,無論韓若雲如何壓制,他畢竟只是輔相而不是王。而南王世子年紀漸長,對父王的病以及母妃的病逝已經開始懷疑,只是還沒有拿到證據而已。朝堂上,支持世子提前繼位的聲音越來越多了……

這兩年來韓若雲一直很頭痛。好多次他都惱怒得想要將南王與世子一併殺了,可是他答應了殷聖心,不會傷害她姐姐唯一的兒子……

殷聖心現在是他的平妻。她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嫁給他,背叛自己的親人全心全意幫助他,只提了這麼一個要求而已,他既然答應了就不能違背。可是,十年之期只剩最後一年了,原靖宇已經稱帝,佔了大義,他若再不對江越動手就沒有機會了。如今,他將希望寄託在赫利可汗身上。

臘月十七是明暉十一歲生辰,雖然她已經不是世子了,可朝臣們依舊記得她的生日,依舊如往年一般送上禮物,原靖宇也一如既往地辦了家宴慶祝。

無論明暉是男是女,她永遠都是他最心愛的孩子!

當晚的宴會還是那麼熱鬧。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明暉在,就會搶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慧與新婚的夫君齊澈也來了,看起來夫妻二人感情還不錯。齊澈時刻都注意着自己的妻子,對她可以說是關懷備至,而明慧雖然還有些羞澀,臉上卻總帶着淺淺的笑容。

原靖宇同易輕顏都很欣慰。以他們得到的消息,齊澈雖然將兩名侍妾都帶進了府,卻從未召見過。看起來確實是個聰明人。

原靖宇已經屬意由齊澈接任舅父的刑部尚書之位,齊澈心裡多半也是明悟的,做事一直認真謹慎,從來不擺駙馬架子,在刑部不過才三四個月就贏得一片好評。

柳淑妃對這位女婿也很滿意。只是女兒嫁了,她的生活找不到寄託,便時常往簡皇后的鳳儀宮走動,將自己的一腔母愛轉而投入到明昊身上。明昊越來越喜歡去鳳儀宮,也與這位柳母妃的疼愛有關。

卻不想在明暉的生日之後不久,羯族赫利可汗竟派人來朝,求娶宇朝公主。

百官們都在傳說看到齊氏娶了公主受到重用,不但其他各大世家眼紅,竟然連赫利可汗也開始打宇朝公主的主意了。對周仲元來說,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用一位公主暫時籠絡住這位赫利可汗無疑是目前的上上策。

原靖宇這段時間本就在憂慮羯族的問題,第一反應是送個公主和親以換取幾年的和平似乎是個上上策;第二反應是如今的適齡公主只有明悅了,而明悅的性子一直溫婉柔弱,他還真有些擔心啊……

消息傳開,簡皇后自然是萬般不捨。雖然她不涉政事,但也知道草原的條件有多少辛苦,她的明悅自小在她身邊嬌生慣養,雖然脾氣並不驕縱,但是那溫婉的性子如何爭得過其他女子?據聞赫利可汗已經有六位妻子了,而在草原上,可汗的妻妾們是沒有等級的,全看丈夫的寵愛。

簡皇后第一次主動去乾坤殿求見原靖宇,希望他可以再考慮一下。

她是賢明大度的皇后,自然不能因私情影響皇上的大業,可是,她真的捨不得將明悅嫁去草原受苦啊!早知道,當初明慧不願意嫁的時候就讓明悅嫁去齊氏了,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原靖宇只是沉着臉看着她,半天都沒有說話。

簡皇后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低着頭告退離開。待她走了,原靖宇纔在心裡嘆息道:明悅,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啊!若還有別的辦法,他如何捨得?

不想三日後羯族使者竟通過禮部提出要求,點明要爲他們可汗求娶永昭公主。雖然來到宇朝不久,但羯族的使者已經打聽明白了,宇朝皇帝最疼愛的不是皇后養大的二公主,而是皇貴妃所出的四公主。他們的可汗是草原上最偉大的英雄,自然要配宇朝皇帝最寵愛的公主。

原靖宇剛剛答應下嫁公主,聞言大怒:“我宇朝的公主還輪得到他們挑三揀四?告訴他們,和親之事取消!朕一個公主都不嫁!”

明暉一直都是原靖宇的心頭肉,別說是羯族此等蠻夷之輩想要她去和親,就算是某一天明暉有了心上人,想將她娶回去,肯定也會挨原靖宇一頓好罵。但凡疼愛女兒的父親,總是捨不得自己的寶貝被別的男人帶走,再好的女婿都能讓他挑出毛病來。而羯族的赫利可汗雖然也算是當世英雄,但今年都三十出頭了,妻兒無數,如何配得上他的明暉?

那一刻,原靖宇憤怒地甚至想將王奉理一塊兒殺了泄恨。竟然敢肖想他的明暉……

皇帝大怒,下令將羯族使者以對宇朝皇帝不敬之名關進天牢,新建的宇朝與羯族的關係陷入僵局,若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雙方必將兵戎相見。

羯族使者在宇朝的大牢裡聽宇朝外相周大人解說之後才明白自己上了別人的當。

他們之前並不太懂得炎族禮儀,不知道什麼長幼有序的規矩,只是按照草原不一貫的做法,看上哪個就要哪個,殊不知這是對宇朝皇室的大不敬,是對宇朝皇帝的直接挑釁。

羯族使者想起出發前可汗的吩咐,無論如何一定要弄一個公主回去。可汗說了,女人雖然不是頂重要,可是嫁妝和宇朝女婿的名分卻很重要。與宇朝和親之後,他就可以借宇朝的名義肅清周圍的幾個民族,一統草原了。

想到此處,羯族使者立即認錯,表示他們只是因爲不懂炎族禮儀才衝撞了皇帝,說他們願意道歉,願意尊重炎族的傳統,並再次表明可汗求娶公主的誠意。

周仲元滿意地離開大牢回宮回覆皇帝。

既然羯族使者讓步了,原靖宇也就將他們放了出來,但下嫁公主一事卻不再提起。

羯族使者一面速速派人回報赫利可汗,一面繼續通過禮部求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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