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忽然開始下起細雨。
狐蘇坐在椅子上，望着暗沉沉的天。
“走吧。”
菜市場內人聲鼎沸。
因爲落了小雨，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免稍顯得暴躁了些許。
小商販都沒了和客人們討價還價的心情。
在這一刻卻忽然一靜。
先是一小部分，然後跟傳染似的，越來越多的人安靜下來。
“把這隻鴿子，這隻雞給我裝起來。”
狐蘇仔細比對過幾個攤子上的雞和鴿子，選中最中間的小商販，從裡面挑了兩隻略肥些的。
“啊，哦哦。”
穿了件茶色薄毛衣的三十幾歲小婦人，愣了愣，連忙手腳麻利地裝好遞過去。
狐蘇接過來看了看，嘆了口氣：“爲什麼沒有活雞？”
周圍小商販竟覺得忐忑不安，好像不能讓他滿意，就是自己的大罪過。
“現在都不讓隨便殺活雞了，說是爲了防疫，全是送到屠宰場殺完才能來賣。”
“要想買活雞，恐怕要去農戶家裡自己選。”
“東邊小東莊有人養了一山頭的走地雞，吃的都是枸杞苗，您要是喜歡不如留個聯繫方式，抽空選了直接去屠宰場便成。”
所有人七嘴八舌地爭相給狐蘇出主意。
宋紅：“……”
雖說她好些年沒怎麼去過菜市場，但是，她就是不戴墨鏡，似乎也很難在這種地方如此受歡迎？
不對，狐蘇到菜市場買菜？
她和謝浩對視一眼，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吐槽。
謝浩開了車，準備拉着狐蘇去吃一頓大餐，結果也不知怎麼稀裡糊塗的把人拉到這兒來了。
半個小時後，謝大影帝那一輛低調沉穩的雷克薩斯LS上，堆滿了雞鴨魚肉，蘑菇豆腐青菜胡蘿蔔，真變得和拖拉機沒兩樣。
一路無言，開車到狐蘇的公寓。
狐蘇租的公寓在一家寫字樓頂層，是個二百平的躍層，裝修典雅。
宋紅一眼看到那個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陽臺房，就喜歡得不得了，只不過房間個人風格極強，每一件傢俱都既古典又精緻，明顯就是爲別人準備的，她再喜歡也不曾踏進去，卻是忍不住跟謝浩擠眉弄眼。
謝浩咳嗽了聲：“狐蘇，我們吃什麼？”
“等一下。”
狐蘇笑道。
謝浩和宋紅從樓梯上下來，就見狐蘇換上圍裙，進了廚房。
大廚房乾淨整潔，看起來比五星級酒店的後廚還要漂亮。
只是狐蘇穿着繡有小熊貓的藍色圍裙在竈臺前一站，兩個人的感覺就不免有點酸爽。
“你這是要親自下廚？”
謝浩咋舌，“呃，也是。”
這位都親自去菜市場了，不讓保姆做飯自己親自來做，也挺正常的。
謝浩和宋紅一時不免浮想聯翩。
狐蘇親手做羹湯，一會兒拍個照片傳朋友圈，肯定特有面子。
“可惜孫曼東和高玉嬌忙着趕通告，金導也有事不能來，可惜啊可惜。”
宋紅輕笑。
如果是狐蘇這樣的美人做出來的菜，哪怕是焦的糊的苦的澀的，估計也沒人會去抱怨。
狐蘇的廚藝一點都不差。
謝浩一開始還百無聊賴地調幾個臺，隨便看電視，不一會兒就被狐蘇給吸引住。
他正在處理那隻白條雞。
手中的刀子輕輕劃了一道口，修長的手指特別靈活，雞身上一根接一根的骨頭被他抽出來，動作輕柔，臉色平淡，所有的骨頭都落入托盤，整隻雞一翻，又完完整整，漂漂亮亮。
“咕咚。”
謝浩吞了口口水，不敢置信，“狐蘇以前做過廚師？”
他不懂廚藝，但是這一手本事，沒個二三十年能練得成？
狐蘇笑了笑，拆完雞，又給魚剔骨，處理完魚，又去處理蝦，然後切菜。
所有的動作都輕靈又流暢，極具美感。
“廚師到是沒有做過，只是我家主人好美食，以前也就算了，如今……我總要讓她吃好纔是。”
以前在鎮西，若華也好美食，可條件不行，縱僕從如雲，家裡太窮，又日日耗在戰場上，難道還能日日換菜系，天天享受山珍海味不成？
有個清粥小菜，能做得火候差不多，若華便很開心，真到了戰場上缺糧餉，混了土坷垃的雜米陳米能吃上，湊合吃個半飽，她就很開心。
“現在天下太平，把生活過得精緻一些，總是好的。”
謝浩：“呵呵。”
宋紅鼓了鼓臉，心裡對狐蘇那個小女朋友特別羨慕起來。
主人啊。
熱戀中的男女可真肉麻。
前陣子在片場，宋紅還提醒過狐蘇，談戀愛對演員，應該說對明星的傷害很大，不是不讓他談戀愛，而是應該小心一點，謹慎一些。
當時狐蘇說他沒有談戀愛。
金導正好在旁邊，就追問那日去片場的姑娘是誰。
狐蘇當時一笑，說是他的身心所屬。
宋紅至今記得狐蘇那一抹微笑，眼角眉梢間的萬縷柔情。
她這輩子演了多少癡男怨女，自己的愛情也是一出癡男怨女的好戲，可那一刻還是被甜得覺得自己接下來半年都不再想吃糖。
狐蘇立在明亮的大廚房裡，切切剁剁，很快就燉了雞，燒好了魚，炒了好幾個色香味俱全的菜。
謝浩直吞口水，剛想站起身去替他把飯菜端出來，就見狐蘇從冰箱上面拿下一個巨大的多層餐盒，小心把這些菜裝盆放進去。
“走吧。”
“啊，去哪兒？”
謝浩愕然。
狐蘇笑道：“給若華送飯。”
謝浩：“……”
沒奈何，他和宋紅兩個餓着肚子的影帝和影后，開車送狐蘇去碼頭，看着他上船走人。
足足等了兩個半小時，狐蘇纔回來，手裡拎着輕飄飄的餐盒，臉上帶出一點心滿意足的笑容。
開門上車，狐蘇輕笑：“不是說請我吃飯？走吧，去芙蓉居，唐大廚的燈影牛肉做得很好，若華喜歡，我去偷偷師。”
謝浩：“……”
真是……我有一句MMP不知道該不該講。
不對，他謝浩是講文明懂禮貌有修養的一代影帝，不能罵人，堅決不能掉人設。
不過，芙蓉居的美食還是很可口，去年被評選爲米其林三星，到也實至名歸。
謝浩點了雞鴨魚肉，也點了不少海鮮，徹徹底底放縱自己口腹之慾大吃了一頓。
大不了今天晚上不睡覺了，再健身房過一宿，反正他饞得不行不行的，就是想吃。
此時將近傍晚，海藍的夜間是不允許出門的，一到這個時間，學生們就老老實實回到宿舍，若是留在自習室的，也做好了在自習室過夜的準備。
米素素蹲坐在客廳的東北角，正對着牆壁，額頭抵在壁紙上。
周麟和喬繡也跑到他們宿舍，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下棋。
喬繡看了看米素素，蹙眉道：“一步吃個胖子根本不現實，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掌控靈氣，而是感知，先入靜，自如地感知靈氣，再說其它。”
海藍大學的預科班課程很多，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需要學生們學會控制靈氣，只要真正會控制，那麼其它課程大差不差，在某些課程上不會落後得太離譜，差不多就都能升學。
可是要不能控制，那就只好繼續努力了。
“像我們一年級，教的很多課程都是你們預科班的延伸，可別管哪一門課，最基礎的要求就是感知體內靈氣，然後學會控制它，要是控制不了，接下來很多課就沒辦法上，也不可能成爲海藍的正式成員。”
“唔。”
米素素應了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拿頭去撞牆。
周麟登時笑了：“喬秀秀你可別廢話，說的那些誰不知道？”
方若華坐在米素素身邊，到是沒多說什麼。
不是她不想指點指點米素素，實在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好像這個小時空，修行者們控制靈氣，也只會去嘗試控制體內的靈氣，還時靈時不靈。
在這方面，與其說是修士，到不如說是武者。
方若華想了想，走過來拉住米素素的手，分出一道靈氣輕輕注入她的掌心。
米素素身體一顫，臉上露出特別舒服的表情。
半晌，方若華笑道：“感覺到了？”
米素素輕輕點點頭，轉過身把下巴擱在方若華的膝蓋上：“唔，我果然沒什麼天分。”
若華纔來了幾個月，她從小到大都在海藍，從幼稚園開始，一直讀到現在，理論知識那般豐富，還是幼年就覺醒異能的異能者，偏偏在靈氣方面，就是入不了門。
米素素不是感知不到，她連睡覺都覺得有一股力量燒她的心。
多少年了，日日失眠，整天難受，可能感覺，卻無法控制。
那股力量時常處於自己爆發的邊緣，讓她每時每刻都不敢稍有放鬆。
方若華看米素素有點沮喪，也沒有開口勸。
這姑娘用功刻苦，還自修中醫，把中醫奇經八脈的經絡圖倒背如流，該做的苦功她都做了，如今也只能用水磨工夫，一點點去磨。
修行，本就急不得。
方若華自己沒體悟過艱難，她的師門是聖德門，從不會缺少名師和資源。對於別的修行者可能需要用大半生去邁的門檻，她不費多少力氣就能過。
可修行之難，她還是聽過，看過。
別看聖德門那種地方遍地是英傑，但蹉跎一生，臨門一腳邁不進去，一輩子站在修行門外的修士，纔是修行之路上的主流。
說話間，外面有人敲門。
周麟起身打開一看，見是生活老師，手裡還拎着個巨大的食盒。
“有人送來給方若華同學的，掃描過了，沒什麼問題。”
方若華一看到那食盒，就不自禁抿了抿脣，輕笑起來。
整個食盒長六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寬四十公分，非常大。
當初方若華曾有一回隨口嫌食盒小，不光裝不下太多菜，就連擺盤也難擺得好看，狐蘇就記在心裡，還說回頭就給換一個大的。
只是那時戰事吃緊，誰也沒有那等閒情逸致了。
一盤盤的菜擺上桌，色香味俱全。
周麟和喬繡看了眼茶几上扔的麪包火腿，登時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奈何看一眼人家餐盒上精緻的包裝，再看一眼魚身上以胡蘿蔔雕成的玫瑰，他們怎麼好意思去奪食？
就是方若華客客氣氣地招呼，周麟吞了口口水，到底是不好意思吃。
聞着香味啃麪包。
“哎。”
周麟覺得自己也夠慘的。
還好有喬秀秀作陪，別看喬秀秀一張冷臉，好似不食人間煙火，可其實，大家從小一起長大，誰還不知道誰？這貨就是個隱藏吃貨，在貪吃上和他周麟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若華獨自享用了一桌大餐。
米素素都不蹲牆角轉過身看了兩眼，忽然道：“若華，我知道一家餐廳，老闆屬於味覺超進化的異能者，做出來的菜特別特別好吃，不如去嚐嚐？”
“好。”
方若華輕笑。
小姑娘這是已經從修行進度緩慢的沮喪中掙脫。
當然，街還是要逛，飯還是得吃。
第二天一早，方若華和米素素就收拾齊整出門，周麟自然是打定主意要跟去的，說到吃，他和喬繡都不樂意錯過。
結果他爸打電話來叫他回家，大概是有事，至於喬繡，他功課繁忙，更是出不了門，也不會爲了口腹之慾去請假，最後也只有兩個姑娘結伴出去。
米素素說的那家餐廳看外表的話，根本就看不出它的特別之處。
位於S市四環步行街的桂花巷內，門臉不算大，和周圍其它小食鋪沒有太大的區別，唯獨有一點好處就是足夠乾淨，桌明幾淨的，一點灰塵污垢也不見。
一共是二層，一樓大堂擺着八張桌子，二樓是四個雅間。
方若華和米素素到時，大堂和雅間都滿了，外面一排木頭座椅上還坐着七八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到是挺開懷。
米素素熟門熟路，也尋了個有遮陽傘的桌子旁邊坐下，笑道：“張老闆這兒從來不缺客人，每次來都要等一等，現在是不到飯點，要是來得再晚些，恐怕要等的時間還要長。”
方若華聽她這般說，竟還真多了幾分期待。
不得不說，人確實是好熱鬧的生物，尤其是在吃上，大家一般情況下都寧願排老長的隊等着一口吃食，也不願意進空蕩蕩的飯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