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非常喜愛小提琴,並且擁有一定的研究水平。曾經有一名對物理學並不如何瞭解的評論家在聽完他的演奏之後,對旁人說道:“非常優秀的演奏,但是我不認爲他的演奏配的上他享譽世界的名聲,有很多人拉得和他一樣好。”作爲演奏者的愛因斯坦,雖然其成就遠遠比不上他在物理學領域的成就,但依舊稱得上“優秀”。
而愛因斯坦還有另一個小習慣。他偶爾會在思考的時候握着小提琴,在無意識間用琴弓摩擦琴絃。在這種狀況下,他自認自己拉出來的東西不成曲調,沒法聽。但這卻是一種持續了很久的習慣。
四百年之後,另一個獲得了類似視角的人,回憶起了青年時代聽過的故事。
這個故事中的愛因斯坦,或許與二十一世紀初的約格莫夫類似。他們因爲自己少年時的愛好,而在大腦中創建了“音樂”的結構,相關的神經網絡在得到鍛鍊之後,便已經相當發達。
與此同時,他們在另一領域的深入思考,使得另一個神經網絡的結構急速擴張。在日復一日的鍛鍊之中,隸屬於這個神經網絡的結構得到了強化,而疏於鍛鍊的部分則開始退行。擁有無窮可能性、在萬般領域皆能展現力量的萬用思考工具,開始將力量集中於一個領域。
但是,大腦的大小一開始就是固定的。在那個時代,人類打開顱骨,尚需要冒着死的風險。況且神經元的原癌細胞在人生的一定階段之後便已經沉寂。大腦是幾乎不會增殖的。
於是,那個擴張的神經網絡,便會嘗試合併另一個神經網絡。
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與“理性”大相徑庭的音樂本身,成爲了科學思考的輔助工具。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是在用特定手段安撫自己的大腦。
向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吉他。這具吉他還是實驗室裡增材建造完成的。從弦到琴身一水兒的合成材料。他會在沉思的時候進行即興的演奏。
這行爲本身是安全的。第九武神只是相對原始的AI,只懂得扮演,而不具備研究的能力。約格莫夫本人則受限於自身的認知,從沒有進行過類似的行爲,沒人會知道,他正在嘗試引導出約格莫夫的能力。
甚至學徒們只會不明覺厲。在他們的認知中,只有偉大的科研騎士纔有資格具備這種“怪癖”。
啊,不。其實這種“怪癖”的“怪”,是指旁人認知中的“異常”。他們難以理解“爲什麼做這種奇怪的事情會有助於理性的思考”。
那些怪癖的持有者自己或許也難以理解。在他們看來,這種思維方式是“自然”的。如果沒有旁人指出,或許他們一生都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與衆不同之處。
因爲這些癖好往往是神經網絡發展的“結果”。
只有大腦得到相當程度鍛鍊、代表“科學思維”的神經網絡擴張,“吞併”了大腦內的其他認知神經網絡,“怪癖”纔會出現。那些科學家們不是因爲有了怪癖才做出了不得的成就,而是他們日復一日的思考,將貧瘠的大腦資源堆在一處,才使得“怪癖”誕生。
向山手中那隨意而成的即興旋律,正是他利用約格莫夫能力的副產物。
而現在,強烈的白噪音將一切都覆蓋了。包括那些思考。
這是一種自我暗示。向山在強制停止約格莫夫的思維方式。他用這種來自於自身、約格莫夫完全不能接受的聽覺偏好,殺掉了大腦之中後臺進程。
約格莫夫主觀感受中“永不止歇的音樂”,便被白噪音徹底覆蓋了。
這是一種強而有力的自我暗示,類似於人格覆面的切換,只是卻更接近“思路的轉化”。
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向山怕自己保持這種情緒化思維模式久了,有可能會出事。
再怎麼說,這個地方也是不折不扣的“敵營”。他可不想情緒化思考之後直接自爆。
而方纔思考的結果依舊存在於大腦之中。有些時候向山自己都驚歎“這是我能想出來的?”
不過現在,他需要的就是另一種能力了。
理解與洞察。
可以這麼說,向山現在要“學會”、“學懂”自己想出來的玩意兒。
在切換過思維之後,向山一時之間居然沒法理解自己剛剛想出來的東西。他得重新學習。
而眼下,這些科研騎士,以及距離正式騎士只有一步之遙的高級學徒,便是最好的學習用品了。
物理學家理查德·費曼曾自我總結出一套高效學習法。他會設想自己是一個教師,嘗試將自己要學習的概念講解給學生。在這一過程中,學習者會思考,如何解釋那些自己尚未完全理解的知識。在這一過程過程中,他會意識到自己對這個概念掌握到了什麼程度,還有哪些部分沒有完全理解。
如果實在不能明白,就還要再次返回書本與資料,重新思考“如何用自己的語言解釋”。
理解,簡化,敘述。
頂級學者願意在高校領一份教職,也有部分原因在於此。“教學”對於他們自身的提升,是有一定幫助的。
當然,這一套方法更適合用來學習“人類已知的事情”。對於大多數學者真正面對的廣闊“未知”,這一套方法的效果就未必好了。
人類很難以理性與語言直接肢解未知。
但向山要做的,卻是理解“已經思考完的內容”。
他已經模彷約格莫夫的思維,將思考的工作做完了。只是,這個思考的過程並非純以理性、以可敘述的方式呈現。向山依舊記得,卻不能直觀的理解。
而約格莫夫、向山本身與這些騎士還有學徒,正好是三個水平,三個梯度。
向山覺得,如果自己能讓這些科研騎士學懂了,自己便算是真正理解了。
他自身具備的“理解”與“交流”能力,便與代表了約格莫夫生物學思維的神經網絡產生橋接。
這個過程,是他徹底掌握一位頂尖科學家思維方式的過程。
也是……
認知提升的過程。
而這一過程的副產物,便是“高級的科研騎士學徒”甚至“史詩的科研騎士學徒”。
這些能力提升後的科研騎士學徒,對向山實驗計劃的幫助更大。
至於學徒們的好感度,屬於副產物的副產物了。
但依舊有利用的價值。
這份好感,便是構築“團隊”的基礎。
“弗雷閣下。”一名正式騎士在散會之後主動找上了向山。
“維達閣下?”向山本來想抱起樂器繼續沉浸在超絕思維帶來的精神享受之中。但是見有人主動來找,他還是放下樂器。
這一聲“閣下”,讓正式騎士哈維·維達·雷渾身舒適。他低聲說道“閣下,您不能上網,所以有些消息可能不是很靈通。我昨天知道了一條……可能有用的情報。副團長帕爾米恩閣下又增設了兩個項目組……關於‘特殊樣本A-RG-13’。”
“特殊樣本A-RG-13”是向山給出了樣本在生命熔爐騎士團內的代號。
當然,也就是向山自己的神經細胞。
向山點了點頭:“做什麼方向的?”
“這……閣下,您很無私,但並非每一個科研騎士都如您一般。”維達騎士低聲說道,“帕爾米恩閣下的研究方向當然不可能對我們開放。”
“沒什麼。”向山倒是很樂觀,“一切都是爲了最終的飛昇。”
六龍教散人團體是這種風格的。他們對很多事務都是“愛信信不信滾,別打擾老爺飛昇”的態度。
向山對此倒是很高興。畢竟研究這細胞的人越多,他距離目標就越近。
大不了最後搶成果的時候多費一些手腳。
維達騎士有些着急:“我的弗雷閣下呀!您對那些騎士完全公開自己的想法,您就不想想……”
“嗯,這件事確實很鼓舞我。”向山直接打斷,“下午我去找帕爾米恩閣下聊一聊好了。討論一下這個特殊樣本的研究方向。”
這裡畢竟是生命熔爐騎士團,人家的大本營。向山很清楚,自己無論說什麼,帕爾米恩副團長跟德文尼亞副團長都會知道的。
有些事情倒不如直接說開了。
他壓根不在意“項目被搶”。向山甚至恨不得給帕爾米恩閣下更多幫助。
向山道:“這件事的討論就至於此吧。你還有其他問題需要我解答嗎?”
向山稍稍評估了一下哈維·維達。他覺得這小夥子倒是個挺重感情的人。就爲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可是冒着得罪副團長的危險。
當然,這也暴露出了一個問題。
他對六龍教的終極目標,並不十分虔誠。
向山那句“一切都是爲了飛昇”,在六龍教價值觀裡應該是最高的追求。但這仍不足以說服他擱置與副團長的小小爭議。
六龍教,至少散人團體,在發展教徒的時候,完全就是唯能力論的。只要科研水平較爲出色,就可以被髮展。他們過於忽略“信仰”、“追求”一類的精神文明建設了。當然,這與六龍教的隱秘行爲模式有很深的關係。
但這也說明了一件事。散人羣體的外圍成員,有被髮展成進步分子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