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陌塵站在背對他們而坐的那名女子背後,輕聲對李雲帆道:“她叫阿翁達·蘇娜·赫赫。”
李雲帆皺眉,這名字真奇怪,不是滿族人的名字,難道是其他什麼少數民族?
那女子彷彿能聽見人的心聲一般,轉身來看着李雲帆道:“我是貞多族最後的倖存者,你可以直接叫我蘇娜。”
李雲帆疑惑:“貞多族?”
倪小婉搖頭,她也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民族。
蘇娜平靜地解釋道:“貞多在薩滿古語中的意思叫‘追夢’,所以,我們一族又被稱爲夢族。”
李雲帆問:“薩滿古語?你們和薩滿有什麼關係?”
蘇娜搖頭:“不知,我們的族規不允許我們瞭解祖輩發生過的一切事情,我們只活在當下,眼望未來。”
易陌塵上前道:“蘇娜,你過去依附於馬延慶,現在馬延慶已經死了,你的命掌握在我們幾個人手中。”
蘇娜道:“我知道,如果我不是貞多族最後的倖存者,我也不會答應你的要求,我必須得保留貞多族最後的血脈。”
李雲帆和倪小婉落座後,李雲帆問:“我們沒有其他的惡意,也不想利用你做什麼,只是想問問關於夢魘花相關的事情。”
蘇娜沉思片刻道:“你們知道占夢是什麼嗎?”
衆人都搖頭,雖然知道占夢,但對占夢的瞭解都很是膚淺。
“要知道占夢,首先得了解占卜,占卜就是問兆,兆又被稱爲象。在過去的占卜中,我們認爲可以用某種特殊的方式請求鬼神告訴我們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而特殊的方式則分爲許多許多種,不過大多數都是人爲的。”蘇娜平靜地訴說着,“實際上占卜術中就含有占夢,不管是哪個民族,在過去,都有專門的研究夢境的人存在……”
易陌塵默默點頭,在《漢書》中就有“衆佔非一,而夢而大”的記載。周朝時期,就設立了專門釋夢、圓夢的官職,並且將夢境分成所謂的正夢、思夢、噩夢、懼夢、喜夢等幾大類。
占卜術中,有占星、神鳥銜牌、測字、相面、求籤等等。這些都是用來預示測試兇吉的,但這些占卜的行爲相對單一,不如夢境複雜,而且夢境還可以通過相關的統計,增加對兇吉判斷的準確性。
李雲帆問:“統計?”
蘇娜道:“對,統計,例如說有一百個人做夢夢到了自己落水無助,隨後發生了不詳之事,那麼統計下來,有人做夢夢到落水,就是不詳。我舉個顯而易見的例子,女子或者親屬夢到黑蛇,那麼女子就會懷孕。”
蘇娜剛說完,倪小婉就一愣,然後點頭:“對。”
李雲帆也點頭道:“對,以前我聽很多人說起過,夢見黑蛇就是會懷孕。”
易陌塵卻打趣地看着倪小婉:“怎麼?你懷孕過?”
倪小婉差點一腳踹向易陌塵:“胡說八道什麼呢,我也是聽人說的。”
蘇娜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自顧自說:“我淺顯地給你們解釋了一下占夢到底是怎麼回事,接下來我想告訴你們,不要去碰夢魘花,也不要去尋找,因爲所有去找夢魘花的人,都沒有活着回來過,一個都沒有,我們貞多族之所以滅族,也是因爲夢魘花。”
李雲帆看了一眼易陌塵:“你們因爲夢魘花而滅族?”
蘇娜微微點頭:“沒錯,我們貞多族是最早發現夢魘花的,我們的族人原先就生活在鏡泊湖一帶,偶然間進山狩獵的時候發現了夢魘花,也發現了那種奇特的花可以將夢境變爲現實,於是,我們的族人想用夢魘花來創造一個屬於我們的美好世界,可我們最終卻發現有一個永遠無法克服的難點。”
李雲帆問:“是什麼?”
蘇娜道:“人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夢境的。”
倪小婉道:“這個不一定吧?我要是白天經歷了什麼特別高興的事情,晚上就會做美夢。”
“是的,沒錯,我們的族人也這麼想過,但換個角度想,這樣不就和占夢的原理相悖了嗎?”蘇娜看着倪小婉道,“你白天高興,晚上就會做美夢,美夢就代表着大吉,那麼占夢還有什麼意義呢?”
倪小婉聞言點頭:“對呀,這就變得很矛盾了。”
蘇娜繼續道:“但我們的族人卻認爲自己突破了這個難題,於是開始利用夢魘花做實驗,試圖去控制夢境,然後再利用夢魘花將美夢成真,誰知道,失敗了一次又一次。”
李雲帆問:“爲什麼?”
蘇娜道:“因爲美夢和噩夢並不會百分百因爲你白天的經歷而產生,人在入睡之後的思維是不可控的,有時候你越想入睡的時候,相反越睡不着,同樣的道理,你越想做美夢的時候,相反做的卻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夢,甚至是不做夢。”
蘇娜的族人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之後,最終決定找一個並不知道夢魘花存在,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的人來實現這一切。他們的計劃是,找到一個樂觀向上,心地善良、純潔的人,讓他在過上一段時間幸福美好的日子之後,觀察他的喜怒哀樂,在他的情緒達到某一個興奮的制高點時,再使用夢魘花。
貞多族的人堅定不移的相信,只要通過他們的辦法,一定可以讓這個人通過夢魘花創造出一個屬於他們的美好世界。
易陌塵問:“結果呢?”
蘇娜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結果,我的族人全死了,原因在於,這個心地善良純潔的人也有不爲人知的一面,他在我們部落中經歷過一段幸福的日子之後,心裡的陰暗面卻敞開了,他的夢中願望是可以永遠奴役我的族人們爲他服務,讓他永遠過上那種幸福快樂的日子。”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唐千林的聲音:“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絕對善良,更沒有人可以永遠保持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
衆人立即起身,驚愕地看着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唐千林。
唐千林朝着暗室內走進的同時,門口那名使徒轟然倒地。
易陌塵吃驚地看着倒地的使徒,剛要上前查看,唐千林就攔住他道:“沒事,只是暈過去了,誰讓他攔着我的。”
易陌塵點點頭,坐回原先的位置上,李雲帆和倪小婉都直視着唐千林,心裡盤算着此時此刻站在他們眼前的到底是誰?
是尋常的那個唐千林?還是嵍捕千林?亦或者是那個殺手緊那羅?
唐千林掃了衆人一眼,問:“你們幹嘛這麼看着我?怎麼了?對了,我剛纔爲什麼會睡在棺材裡?出什麼事了?”
易陌塵試探性地問:“你不記得了?”
唐千林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我就記得,我和小婉到了鬼林,正在分析誰是內奸的時候,我就暈過去了,對吧?”
易陌塵看了一眼李雲帆和倪小婉,接着點了點頭。
李雲帆和倪小婉也趕緊點頭。
唐千林拍了拍自己的頭說:“我以前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也找大夫看過,查不出來原因,我師父說,我打小就有這毛病。不說這個了,接着說夢魘花吧。”
唐千林雖然看似沒有什麼變化,但語氣變得比之前沉着了,臉上平日的那種柔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娜看着唐千林道:“這位先生說得對,天底下沒有絕對善良的人,也沒有絕對樂觀的人。”
唐千林問:“我想知道,夢魘花是如何將夢境變爲現實的?”
蘇娜遲疑了下道:“我舉例說明吧,如果現在我手中有夢魘花,在我睡着之後,我做了一個殺死你們的夢,等我睡醒之後,你們幾個人就會死掉。”
唐千林微微點頭:“那麼,你們族人使用夢魘花的時候,你在場嗎?”
蘇娜搖頭:“不在場。”
唐千林冷冷道:“你不在場,那你是怎麼知道你的族人都死掉的?”
蘇娜看着唐千林凝視自己的眼神,半晌道:“是,他們沒死,但他們現在和死了沒區別,他們已經變成了那個人的奴隸,忘記了自己過去的身份,我也是好不容易纔從部落中逃出來的,我這些年之所以會鑽研夢境,就是因爲我想破除夢魘花的魔咒。”
衆人都不說話,只是看着唐千林和蘇娜,此時的唐千林每一個問題都一針見血,與之前的他完全不一樣,難道那種嵍捕千林的人格佔據了主動?
唐千林起身,坐在了蘇娜的身旁,上下打量着她,然後直視着她的面部,問:“你的生日是哪天?”
爲什麼要問她生日?易陌塵等人很奇怪,但也不敢插嘴。
蘇娜反問:“你爲什麼要問這個?”
唐千林冷冷道:“回答我就行了。”
蘇娜道:“四月初三。”
唐千林又問:“哪一年?”
蘇娜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民國一年。”
唐千林自言自語道:“民國一年。”
衆人都不知道唐千林接下來要做什麼,爲什麼問這些。
唐千林又問蘇娜:“你是什麼時候加入的冥市?引你入會的人是誰?”
蘇娜遲疑了下才道:“我是六年前加入的冥市,引我入會的人是黃老闆。”
唐千林看向易陌塵:“黃老闆是誰?還活着嗎?”
易陌塵道:“黃老闆是這裡售賣頂級名貴藥材的異商,雖然他與馬延慶有關聯,但因爲沒有參與軒部的活動,現在只是被軟禁起來了。”
易陌塵回答的時候,唐千林緊盯着蘇娜的面部,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變化。
蘇娜依然是面無表情,顯得無比鎮定。
唐千林道:“易老闆,冥市管理如此嚴格,應該有成冊的異商檔案吧?”
易陌塵道:“當然。”
唐千林道:“你去問問管事的人,讓他們把六年前蘇娜加入冥市的在冊檔案拿來,順道將黃老闆帶來。”
易陌塵雖然不知道唐千林要做什麼,但還是起身離開。
易陌塵離開的這段時間,唐千林靠着牆壁閉目養神,不再提問,也不與其他人閒聊,暗室中的氣氛變得很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