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北站在萬花酒樓的外面,四處打量着,他知道最多再有五分鐘,必須要上樓去了,但是到底應該怎麼辦?頭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面對自己的同志,要採取什麼方法?
孫小北的腦海裡再一次出現了上線張老師的聲音:長期潛伏,不要接觸任何情報,不要聯繫任何人,把自己當成一個真正的滿洲國警察,只要不是違反原則的事情都可以去做,千萬不要暴露,當成一個釘子,牢牢地釘在敵人內部。
可有一個重要的問題老師沒說,就是遇到自己的同志,像今天這種情況,要不要救?今天的任務安排的非常緊急,沒時間去通知老師,現在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轉身邁進了萬花酒樓。
進門的一瞬間,他決定先上去看看情況再說,如果能救同志,哪怕是發出一個示警暗號也行,實在救不了,就只能等回到警察廳再想辦法了。
熱情的酒樓夥計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先生,你幾個人,要吃點什麼?”
孫小北擡頭看了一下二樓問道:“樓上還有地方嗎,上面環境好,給我來一個豬肚子,一壺酒。”
“樓上有地方,先生您請跟我來。”夥計帶着孫小北上了二樓。
二層是酒樓的雅座,沒有一層大廳的嘈雜,但收費也相對要貴上一些,一般都是一些有錢有地位的人來吃喝,普通老百姓偶爾來一次,也是在一層,只要吃好就行。
一上到二樓,孫小北的眼光就掃到了最裡面的那個座位,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坐在那吃飯,穿着灰色的長衫,桌子上擺着二個菜,一條魚,一個土豆絲,眼睛還不時左右亂瞟,一會看向窗外,一會看一下樓梯,看到孫小北上來,連忙收回目光,但感覺餘光仍然在打探。
這個人的穿着打伴和行動隊李萬富交待的完全一樣,現在他只要把禮帽輕輕一摘就算完成了任務,等下行動隊的特務們就會衝上來抓人。但孫小北沒有摘下帽子,跟着夥計來到了不遠的一張桌子前輕輕地坐了下來,他還需要時間去觀察,以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桌椅都非常乾淨,夥計又特意擦了一遍並倒上了茶水:“先生您稍等,菜馬上就好。”
孫小北點了點頭,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對。
首先按照李萬富的說法,他來到二樓確定好目標,只需要摘下帽子就可以了,也就是說摘帽子的動作行動隊的人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估計是對面樓上的高倍望遠鏡隨時觀察着,還有一樓吃飯的客人,跑堂的夥計,有可能都是行動隊的人。既然自己時時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下,那不遠處的地下黨不也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嗎?
也就是說他們已經牢牢地控制着局面,那個地下黨根本就是嘴裡的肥肉,想什麼時候吃,只要張開嘴就行了,可爲什麼還要自己上來確認呢?
孫小北忽地驚出一身冷汗,難道自己暴露了?他們這樣做真正目的是自己?是挖好的一個陷井嗎?
孫小北的腦袋飛速地運轉着,自己在大學期間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否則是不可能被招進警察廳的,家庭也比較簡單,父母早亡,他被一個開雜貨鋪的老闆收養。來廳裡後一直本本分分,從來也不多問,情報更是邊都沒碰過,怎麼會暴露?
他只有唯一的單線聯繫人,難道是老師那裡出現了問題?
因爲沒有接觸情報,老師又特意告誡儘量減少來往,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和老師聯繫了,難道這期間發生了意外?即使老師被抓了,甚至背叛了組織,那應該在警察廳裡就把自己抓起來啊,沒必要兜這麼一個大圈子。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沒有太多的時間考慮了,他迅速做了一個決定,先下樓準備往外面走,看看有沒有人攔着,如果有那就證明這次行動極有可能是一個陷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沒有人攔阻,說明是自己想多了。
孫小北在桌子上留下了鈔票,不緊不慢地往樓下走去,最裡面穿長衫的目標似乎注意到了,眼睛隨着他的身形移動。
孫小北順利地來到樓下,正在擡腳準備出門時,緊靠在門邊的二位客人站了起來,低聲問道:“你確定樓上的目標了嗎?”
孫小北沒有說話,他已經基本可以斷定這次行動是一個局,而佈局的真正目標並不是那個所謂的地下黨,而是自己。但現在沒有時間來分析爲什麼要針對自己,他輕輕地摘下了禮帽。
一樓實際上已經有四五個僞裝成食客的特務,看到孫小北摘下了帽子,立刻拔出了手槍,幾個人衝了上去,不一會就看見那個地下黨被反銬着雙手押了下來,臨出門時,還很仔細地看了他一眼。
孫小北現在迫切需要知道上線張老師的情況,是被捕了嗎?在回警察廳的路上,有一個青磚瓦房的大院,是每天從家裡去上班的必經之路。從萬花酒樓回去正好也路過這裡,在經過房子拐角的時候,他假裝蹲下來繫鞋帶,偷偷地觀察了四周一番,確定沒人後,順手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粉筆,這支粉筆一直裝在兜裡,這是第一次使用。
孫小北用粉筆在拐角處畫了二個尖朝上的三角形,這是和老師早就約定好的暗號,一個向上的三角形表示需要聯繫但不緊急,三天之內聯繫就可以;二個表示緊急情況要儘快見面,見面地點是城區的大東旅社,旅社不大不小,正適合他們的身份。
張老師安排了一個小報童,每天賣報都會從這裡經過幾次,只要看到這個標記,就會立刻報告,他就會去大東旅社開一個房間,登記身份是張先生。
孫小北自從來到警察廳後,還從來沒有和老師聯繫過,這是第一次。今天的情況非常緊急,必須要聯繫老師,確定真實的情況。
回到廳裡後,孫小北看着四周,像一隻受傷的小羊充滿了警惕,一切都很正常,廳裡的人匆匆忙忙,沒人在乎他,其實在三樓最裡邊的窗戶後,有一雙眼睛正注視着一切,這是警察廳廳長馬海龍的辦公室。馬海龍四十多歲,原先就在奉天警察局當一個科長,後來成立了滿洲國,一些老人走的走,撤的撤,沒想到馬海龍居然還高升了,成了第一任的警察廳廳長,據民間傳言,他在滿洲國高層有人,而且還是皇帝身邊的人,不過真實的情況誰也不知道。
孫小北在走廊裡看到了專門等他的尹小小,小小是一個富家女,父親是奉天城的鉅富,家裡有藥店、布店、米店等十多家店鋪,還在郊區有幾百畝良田。
孫小北和尹小小是大學同學,當時還有一個同學叫李天明,三個人是最要好的死黨,平時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二個男人對小小都有點意思,尹小小對二人都挺好的,但感覺天秤還是偏向孫小北。李天明畢業了就在家裡的資助下開了一間私人偵探社,剛開業就偵破了幾件案子,現在名聲傳的好遠。
尹小小是一個十足的大美女,一米六八的身材亭亭玉立,白晰的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笑一對小酒窩,把警察廳裡的單身男人都迷倒了,據說李萬富就是其中的追求者。
大老闆的女兒,又是美女,追求的人多也正常。但尹小小對別人都是不冷不熱的,唯獨願意和孫小北說話,本來他們就是同學,現在加上同事,使得他們的關係無比親密,但也招來了好多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誰都能看得出尹小小喜歡孫小北。
尹小小看到他平安回來,顯得十分高興:“你沒事吧?”
“沒事,一切都好。”孫小北看着那迷人的眼睛,有點陶醉,連忙說道:“我去科長那裡報個到。”趕緊躲開,心裡砰砰亂跳,說不動心是假的,但組織上有要求,找女朋友必須要組織批准。
總務科科長趙志剛平靜地聽完了孫小北的彙報,點了點頭,表示滿意,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臉上充滿了複雜的表情。
孫小北迴到自己的辦公室,正好看到迎面而來的李萬富,李萬富一愣,臉上佈滿了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就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小北,回來了啊,任務完成的很好,我會和你們領導說的,好好表揚你。”
看着李萬富強擠出來的微笑,孫小北仍然恭敬地點點頭:“李隊長,這是我應該做的,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李萬富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出去了,一切正常,虛驚一場,孫小北懸在嗓子的心慢慢地回到了胸中,他喝了一口水,深呼了一口氣,眼前的危機暫時過去,但上線張老師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已經留下了暗號,按照約定,今天晚上老師會在大東旅社開一個房間,他會在吃過晚飯後,八點鐘準時去大東旅社與老師接頭,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必須與老師儘快見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大東旅社有沒有埋伏?幾個月沒有見面的老師會不會叛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