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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裡面的頭緒終於露了出來。蠶繭光滑得好像鴿子蛋,再也沒有一根雜絲了。
楊端午這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工作。
“哇!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惜浪費了之前那兩個蠶繭,,”女工對楊端午連連稱謝道。
“你纔來沒多久,就懂這麼多,真是又聰明又漂亮!”女工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對楊端午崇拜得不行。
這有時,的確不是因爲做的時間長,就會更加熟練,因爲楊端午不只用手工作,她更用心。
“什麼?咱們繅絲坊竟然來了個特別會繅絲的,半個月從來沒有失誤過一次,並且還教別的女工繅絲?”一個綿軟的女音在空落落的閨房裡響起,“你說,她還是個新來的?”
閨房不小,窗前擺着黃花梨書桌,書桌上是石硯和紙筆,靠裡邊是一張大牀,牀帳一律青灰色。牀邊擱了個三腳香爐,從此之外,竟然空無一物。
一個女子的閨房,裝扮得如此素雅而樸素,真是聞所未聞。不知道的,還以爲進來的是老人家的房間。甚至連鏡子都沒有。
一個十四歲女子斜斜靠在軟椅上,不比楊二丫甜美的小圓臉,楊端午大氣的橢圓臉,楊美丫可愛的嘟嘟臉,當然還有林安靜清美絕倫的長臉尖下巴,這女孩子的臉是稱爲古典最美的臉型——鵝蛋臉!
比橢圓臉下巴要尖,比圓臉要更有立體感,比嘟嘟胖臉要更有美感,甚至比林安靜的長臉,更和諧!也更有女子的嫵媚感!
可偏偏,這樣的女孩子,個性溫和樸素,出生世家名門,卻依舊待人和氣,比之紅樓的薛寶釵,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就是謝文晉的九女兒,謝花寶。
謝花寶是謝文晉正室夫人的第二個女兒,謝夫人共爲謝文晉誕下二子二女,謝花寶是她最小的一個。同時也是謝文晉最小的孩子。
生爲謝家正宗嫡系的幺女,謝花寶可謂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可偏偏她什麼都不愛,倒學了她母親那樣篤信愛佛,閨房中一點奢靡之氣都沒有。
謝文晉教女有方,讓謝花寶學習管理繅絲坊,此時,謝花寶秀眉微皺,正在聽面前,主事嬤嬤的報告。
“還真了不得呢,九小姐,你不知道,她竟然一學就會,哦不,簡直是一看就會。可她這樣的少女,做我們的工人,真的是委屈了的。可她竟然也做的這麼高興,這委實讓老奴不解。”主事王嬤嬤都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人沒見過,可如楊端午這般絕頂聰明的女子,她還是頭一次見。
“那又能說明什麼?咱們謝家名聲在外,優秀的人才願意過來,從最低做起,也是有的。”謝花寶語氣沉穩,淡笑着說,“她叫什麼名兒,你去查查她的底細吧。”
“查過了,她就是楊端午。”王嬤嬤辦事速度倒是快。
“楊端午?”謝花寶一怔,“我聽我娘提起過,她和她大哥在山上開了家溫泉場。那頭的收入多得很,來咱們這做工人,纔多少工錢,她哪裡會看得上?”
“怕是來學習技術的,小姐不需要擔心,咱們的繅絲坊,就這麼幾個女工,能讓楊端午偷去多少技術,只怕她是徒勞無得的。”王嬤嬤說。
謝家畢竟是謝家,分工明確,繅絲坊不過是流水線一個分端,除了一般的繅絲技術,謝家的獨門手藝自然沒有透露,一般的人,哪怕在裡面呆上三年,也學不去獨門手藝。
“這個女孩很有本事,你要多注意點。”謝花寶說完,合上眼皮,“好了,我想睡一會,王嬤嬤你先下去把。”
今日楊端午工作結束得比較早,楊宗閏還沒來接她。以前都是過了酉時,楊端午纔出來,楊宗閏是在家裡吃了纔來的。今天楊端午結束了,楊宗閏還沒來,她就站在作坊門口等待。
“哥哥,你是想看看那個繅絲最厲害的姑娘吧?”遠遠的,楊端午聽到一男一女在說笑。回頭一看,男的一身紈絝氣,錦衣蟒袍,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手中拿了一把雨傘,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女的則嬌小玲瓏,鵝蛋臉,峨眉大眼,高鼻粉脣,標準的美人。
這兩個人,楊端午雖然沒見過,可也猜出來是誰了。
王嬤嬤在楊端午剛進作坊上班的時候,就說過,謝家兩兄妹經常會在作坊經過,因爲謝文晉讓他們在作坊學習繅絲。哥哥叫謝玉,妹妹叫謝花寶。
如今看這兩個人的模樣裝扮,就知道是他們了。
正好他們也朝端午望過來。
楊端午正想對他們行禮,誰知那謝玉就問了,“唉,丫頭,你站在我家作坊門前做什麼?難道想做什麼壞事?”
楊端午心想,這少爺紈絝氣還十足,怎麼他家門前,就站都不能站了,本來想幾句話頂回去,可一想到他的身份,就沒接話。
那謝花寶比謝玉會察言觀色,看楊端午衣袖上還有蠶繭的絲絮,就知道她是作坊裡的工人了,又見她氣質不菲,模樣周正,年紀又小,似乎猜到她是端午,便故意問道:“你也是裡面的工人嗎?”
楊端午點頭:“正是。”
“你也是裡面的?咱們的女工,什麼時候有這麼標緻的?”謝玉大驚,伸手想摸端午的臉。
楊端午沒料到這少爺這麼輕浮,一手拍過去,謝玉的手背重重捱了一擊,生氣極了:“你這丫頭,本少爺還誇你呢,你怎麼打人?”
楊端午退開了點:“如果你尊重我,我也會尊重你。”
“一個小小的女工,也談什麼尊重不尊重的?”謝玉看自己手背都紅了,笑道:“哎呀,力氣還挺大的,不過,我喜歡。”
楊端午心想,這個謝家子弟還真輕浮,她還是去別的地方等吧。
“哥哥,你不要拿她開玩笑了,想必這位妹妹,叫端午吧。”謝花寶輕輕一笑,媚倒一條街的男子。
“什麼?”謝玉大驚,剛剛他們還在聊楊端午呢。
楊端午對謝花寶行禮:“端午參見九姑娘。”
“你咋知道她是老九?”謝玉大驚,“難道你認得我們?”
謝花寶不等楊端午開口,先說了:“哥哥,你就別問了,端午妹妹會笑你的,王嬤嬤想必早提過我們了,端午妹妹聰明,如何會不知道。”
謝玉拍了拍腦袋,“楊端午,別人說很聰明,我看是很潑辣的。第一次見面,就打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楊端午不屑和謝玉爭執,對謝花寶說:“九姑娘過獎了。”
“哦,你在這兒等人嗎?”謝花寶問。
“是的,等我哥哥。”楊端午點頭。
謝花寶對謝玉說:“我看了端午妹妹,很是喜歡呢,哥哥你先走吧,我和端午姑娘聊一會兒,等下自己過去。”
謝玉搖頭:“這怎麼行,我是哥哥,我要保護妹妹。”
謝花寶撲哧一聲笑出來:“有這麼多奴才保護我就好了,哥哥你快走吧。母親等你過去呢。”
謝玉於是交待隨從,“你們一定要保護好九姑娘,不然我爲你們是問。”這才走了。
楊端午覺得謝玉這個人很滑稽,可是臉上不笑,誰知她的心理活動,都給謝花寶給瞧出來了。
“我哥哥就是這樣,說話做事隨心所欲,端午妹妹可別介意。”
楊端午忙說:“九姑娘言重了,少爺不生端午的氣,端午就如得大赦了。”
“你放心,他什麼都不會放心上的,就是嘴巴子狠一點。”謝花寶說,“端午妹妹,你多大了。我十四。”
“我也十四了。”楊端午說。“那我們還是同年的。我是正月出生的。”謝花寶很高興。
楊端午說:“我是三月出生的。”
“那端午妹妹比我小。”謝花寶熱絡地拉着端午的手,“改天一定要來我房間坐坐。我可喜歡你了。”
楊端午覺得謝花寶太誇張了,才頭次見面,就說的這麼肉麻,不過謝花寶作爲謝家的嫡女,說話一點都沒架子,這讓楊端午很欣賞。
“好的,有時間一定去,只要九姑娘不覺得我寒酸便是。”楊端午笑道。
正說笑着,馬車聲響起。
“俄,我大哥來了。”楊端午翹首以盼,可是,下車的不是楊宗閏!竟然是倪重陽!
只見倪重陽一身青布衫,手中一根扁擔,背上一個藥箱子,那俊美的臉,在夕陽的映照下,書卷氣十足!
“重陽哥哥,你來了。”楊端午笑道,她很是驚喜。
“嗯,你大哥還在溫泉場,今天來的客人太多,他還在忙,所以,你娘讓我來接你回家。”倪重陽說話很溫和,好像一縷淡淡的陽光,照進了楊端午的心裡。
“嗯,這位是謝家九姑娘。”楊端午介紹道,“這位是我未婚夫倪重陽。”
“你好。”倪重陽只是略擡眼皮,看了謝花寶一眼,他那溫柔的目光,繼續停留在楊端午身上。
“你好。”謝花寶應了一聲,有些驚奇,楊端午不過是一個村姑,怎麼挑的未婚夫會這麼帥氣?
“那我走了,謝姑娘。”楊端午說。
“嗯,再見。”謝花寶淡淡一笑。
倪重陽扶着楊端午上車,因爲天色暗,楊端午差點絆倒,倪重陽很關切地幫她把包袱放好,還把車簾子放下,說:“風大,你容易着涼,不要把頭探出來。”
這才放心上了馬車。
馬車開動了。
謝花寶看着馬車的影子,默默出神。
雖然衣裝簡單,可倪重陽的俊美還是不可壓制地暴露出來。更讓人奇怪的是,村裡的男人不都是很粗魯的嗎?怎麼倪重陽會這麼文雅,對楊端午又這麼好?村裡的男人不都是對妻子大呼小叫的嗎?
“九姑娘,天晚了。”隨從提醒道。
謝花寶這纔想起來,“哦,那我們回去吧。”可是心裡還是很不能平靜,倪重陽剛纔的每一個動作,都浮現在她眼前。
楊端午回家後,楊宗閏已經回家了,倪重陽也沒留下來吃飯就走了。
“溫泉場沒問題吧?”端午問楊宗閏。
宗閏搖搖頭,拍拍自己的胸脯:“你大哥能撐得起溫泉場的!”
楊端午這才放下心來。
因爲楊端午做事都愛留個心眼,也愛動腦子,所以,這繅絲的技術,很快就成了同期女工中的第一名!
沒過多久,就被提拔上來了,除了繅絲之外,更重要的,是負責教導新來的女工。
楊端午面前,齊齊的站着一排小姑娘,都扎着麻花辮子,看年紀也就十五六歲。這是一批新來的女工。
楊端午讓女工們把雙手伸出來,仔仔細細的觀察辨別。這繅絲的技術,靠的全是手上功夫,除了手指纖巧靈活外,指甲更是留不得半點。
新來的女工,總還是聽話的多,楊端午倒也不用太過操心,只要掌握住基本技能,多多練習操作,基本上都還是可以的。
一日,一個女工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一看見楊端午,便沉沉的低下了頭,誠懇的說明遲到的原因之後,便想趕緊上工,把落下的活趕緊補上來。
還沒等這女工坐下來,楊端午淡淡又堅定的叫到:“等等!指甲剪了沒有?”
說着,楊端午便上前拉起了女工的手。
只見女工的手上,略微有些發黑,指甲雖然不長,但還是冒出了指腹,押在人身上,還是會痛的。
頓時,楊端午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女工見狀,更是嚇的不敢多說一句話。
“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家把事情處理好了,把手整理清爽了再回來!”
說罷,楊端午坐在了原本這女工的位置上,把今天繅絲的活接了下來。
自從楊端午被重用之後,每天的繅絲量便是重要的任務。楊端午要求自己,每天的量,都必須按時交足。
這繅絲,是個系統的過程,把蠶繭煮軟,索緒,理緒之後,還有集緒和拈鞘。
這集緒的一個重要目的,便是除去蠶絲上的水份。
這經過水煮的蠶繭,如果不能及時除去水分,則很容易使蠶絲變質,甚至直接影響絲綢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