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算是很有耐心的了,他說不管關羽,那是真的不管關羽的。
文丑還好,在武將之中來說,心性也算是穩健的,可顏良不幹啊,憋了幾天後就憋不住了,嚷嚷着要出去把關羽給砍了。
“他關羽有刀,我也有刀,你怕他作甚啊,真不是我說你們這些腐儒,有時候就是想太多了!”顏良急的跺腳,感覺身上好像有螞蟻在爬。
魯肅出了名的老實人,跟顏良接觸不多也知道這傢伙是有口無心的,卻也沒跟他計較。
文丑倒是看不下去了,直接開罵:“閉嘴!過了幾天好日子啊,是不是就要忘記自己姓什麼了?”
心性這一塊,文丑是比顏良深沉一些的,這麼罵他是希望他不要忘記了一件事,哥倆可都是降將,人家魯肅是不是腐儒咱不管,可畢竟是跟着呂布從徐州起家的。
別看張遼在營中可以橫着走,當時在安豐掛監軍職務的賈詡還得讓着他呢,可身份根本不可類比好吧。
顏良還想嘴硬的時候已經被郝昭給拉開了,文丑這才笑盈盈的跟魯肅賠罪,“先生請勿跟我兄弟一般見識,他就是個莽漢。”
魯肅只是呵呵一笑,點頭道:“請將軍也稍安勿躁,再等些時日。”
其實,關羽的舉動真的讓他摸不着頭腦。
你說大老遠跑過來也沒有一點動作,真就守着那破寨子不出來了,哪怕伱跑去掠個地搶個縣城魯肅也能理解。
江夏的糧草轉運到這裡可不容易,還要翻越安陽山的。
那山比不得太行山,常年有山匪活動,所以路子也多,因爲林墨的習慣,每下一郡必肅清周遭山匪,安陽山上原本的山賊早就在當年收拾曹操和劉備後就肅清了。
加上那一帶又無人耕種,怕是早就雜草叢生,人行且難,遑論運輸糧草。
魯肅說的很對,再等幾天。
確實只有幾天的時間,廬江就送來了一封加急戰報。
傳訊兵是被軍士架着進議政廳的,手裡緊緊攥着軍報,艱難的張開嘴,“廬江萬急,請魯大人速速發”
話都沒說完,他就暈厥了過去。
想來這一路是日夜狂飆,根本沒停下來過。
顏良趕忙將他手中的軍報拿下送到了臺案上,自己也探着腦袋要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文丑打開的時候,有意識的偏向於一旁的魯肅。
“江東孫策順江於皖口登陸,率軍三萬突襲皖縣,劉子揚率部抵抗僅三日便破城,鄭寶、張多被孫策斬殺,劉太守率殘軍逃往舒城!”
“怎麼會這樣.”魯肅腦子有一些懵,好似沒反應過來一般。
“他孃的,孫策?就是那個被溫侯一腳踢下馬,被嚇的連部下都顧不了狼狽而逃的孫策?他還敢來!”
顏良怒髮衝冠的叫囂道:“兄長,你坐鎮安豐,我領一萬軍去把他給宰了!”
有些人,打了半輩子的勝仗,然後一敗就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孫策就是典型了。
橫掃江東打下半壁天下,除了跟太史慈戰平了一場,就沒有過敗仗,堪稱是全勝的戰績了。
然而,廣陵似乎成爲了江東子弟們永遠的痛,孫策在那敗的一塌糊塗,孫權死在了那裡,還有黃蓋、潘璋、馬忠、周泰.還有數不盡的江東子弟。
以至於呂軍都覺得所謂的江東子弟多才俊不過是一句自吹自擂的謊言罷了。
都不認爲他們還有勇氣再來鬧事了。
大概,所有人都忘記了,孫策是實打實的小霸王之勇啊。
所以這一仗,不僅僅是把劉曄給打蒙了,就連身在數百里外的魯肅也是懵逼的。
皖縣可是座堅城,劉曄作爲守城方手頭上不僅僅有八千兵馬,憑藉他在淮南地區的威望,喬家和各大世家是一定願意在激戰時候借府上兵馬給他的。
竟然在三天就折了,當真是匪夷所思。
“先生,丟一個皖縣沒什麼,可孫策悍然偷襲,定是想吃下整個廬江的,若不發兵,只怕舒城也頂不了多久的。”文丑也是贊同顏良想法的。
但,他永遠都會記得自己出徵前林墨說過的話,多聽魯肅的。
也許這是善意的勸告,也許這是另類的警告,即便自己頂着主帥的位置,文丑還是願意守一些規矩的。
文丑、顏良和郝昭都一臉期盼的看着魯肅,靜待他的下文,可後者卻像丟魂,時而呢喃自語,時而愁眉不展。
“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說話呀!”顏良急了,要不是遭了文丑的白眼,他能上前用武力喚醒魯肅的。
“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半天過去,魯肅才終於回過神來,眸子裡先是閃過興奮,可隨後又立刻黯淡了下來,搖頭沉聲道:“此時,不能救援舒城”
“什麼?”
“爲何?”
顏良文丑幾乎是同時開聲。
長嘆了一口氣後,魯肅開始分析起來,“關羽此來目的不是與我們交戰,他是要爲孫策拖住我們。”
“這幹關羽什麼事,他就是拖也得拖得住啊,我帶一萬人趕赴舒城,他關羽若想半途截殺我先取了他再取孫策!”顏良很勇哦。
“我擔心半途截殺的不是關羽,而是孫策。”
魯肅不急不緩的搖了搖頭,“由此往東趕赴舒城,山多林密,可供埋伏的地方太多了,孫策又是以逸待勞,如何能防。
去的人多了安豐如何守,去的人少了只怕到不了舒城。”
“這”魯肅一席話,頓時就讓顏良啞火了。
“孫策有霸王之勇,敗給溫侯這本就不是什麼醜事,可除此之外誰人能勝他?”
魯肅進一步解析道:“更何況,他的身邊也不知道還跟了多少猛將,江東的太史慈、韓當、程普這些皆是百戰驍將各個有萬夫不當之勇,就算去救援,也必須是你們二位將軍同往。”
說到這裡,文丑眸子半眯的點了點頭,似乎領會了魯肅的意思,沉聲道:“先生的意思,準備先收拾了關羽,再去救援舒城?”
魯肅深吸了一口氣後搖搖頭,“那樣就來不及了,只能讓子揚先退往壽春避難,藉助沿途關隘阻擊孫策爲我們爭取時間。”
“王八羔子關羽若是堅守不出,爲之奈何?”顏良不爽的反問道。
“不會的。”
魯肅就好像是個天生不會發脾氣的人,古井無波道:“他劉備不是大善人,跑這麼遠來給孫策打掩護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但他現在自己也窮的緊,不會做折本的買賣。
沒猜錯的話,該是想趁着我們出城救援後劫掠周邊縣城,待得功成後再退走。”
這不是憑空的臆想,事實上魯肅本來就是個喜歡依照已發生的情況推測對方的謀士。
如關羽此來是爲了拿下整個安豐,他不會拖到現在一點動作也沒有,最起碼也會用掠地的方式誘敵纔對。
“先生想怎麼做?”
“他想坐收漁翁之利,我便以此爲餌吧。”
魯肅嘆了口氣。
從這些日子種種跡象來看,諸葛亮應該是不在軍寨裡的。
可此刻的魯肅並不輕鬆,這麼做的賭性太大了,一點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讓劉曄棄城逃往壽春,這事他能理解,他背後的淮南世家也未必能理解,畢竟自己的身份是徐州豪門,這幾年來,陳登跟淮南士子斗的如火如荼,那些爛賬怕是要記到自己這個新任安豐太守的頭上了。
此時又不肯發兵救援,他們不多想就有鬼了。
再者,如果劉曄拖不住孫策,把壽春都給丟了,東退的路就會被徹底堵死,安豐也會變成一座孤城,四萬大軍無路可逃。這些都是致命的問題,可魯肅不得不面對。
因爲這是唯一可以保住安豐的辦法了。
從徐州開始,呂林在一起,在大漢十三州的版圖上殺了大半個圈啊,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像安豐打過這麼多場惡戰的。
曹操、劉備、林墨、張遼.
安豐,絕對是治下戰事最頻繁的一個郡了,可是,不管這裡的戰火燒的再旺,也從來沒有誰能動搖它的根基。
魯肅怎麼能看着煎熬了這麼多心血的地方在自己的手上換了主人啊。
人生往往都是這樣,不願意做的事情,甚至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去做的事情,到最後,卻需要坦然面對。
魯肅不喜歡涉險,可這樣的選擇就註定了他要在安豐冒無數次險,他要擊退關羽要用險,還要面對孫策要用險,最後連淮南士子也會記恨他不發兵救援啊。
但,這就是每個人都要走的路。
林墨走過去了,賈詡也走過去了,魯肅自認爲自己比不得他們二人的,可依舊要走,而且會走的比他們更艱難吧。
“廣陵的水師爲何不來救援斷後?”一直也沒有說話的郝昭終於開口了。
魯肅微微一笑,“可能已經在路上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讓甘寧回去的,可惜,來不及了,我也沒有這個權力。”
“爲何?”
“孫策登陸之後長驅數百里奔赴舒城,一旦皖口被攻佔,他將退無可退,這條唯一的生路豈會沒有精兵猛將把守?”
魯肅看着郝昭,緩緩解釋道:“而甘寧手上雖有兩萬水師,訓練也有些年月了,但他們缺了實戰的經驗,怕不是江東水師的對手。
再者,廣陵去救援,那就是逆水而上,本就處於被動,我若不能擊退關羽,解廬江之危,那折的就不是淮南三郡,甘寧也會大敗而歸的。”
情況,竟然在轉瞬之間就變成了這麼惡劣嗎.文丑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昨天都還好好的。
或許,這就是戰場吧。
在這裡,他學會了很多的東西,跟着張遼打夏侯惇的那段時間,對他的助益很大。
可要說張遼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卻不是成天宣之於口的虛實奇正,而是臨危不亂。
當年他們仨身陷重圍,都能安然無恙的回到安豐,今日之險固然不下當日,可文丑卻沒有慌亂,反而有一種從張遼手中接過呂軍大旗的責任感,肩頭,沉甸甸的。
他緩緩站起身來,對着魯肅作揖,“請先生用兵!”
安豐城裡收到了廬江的急報求援,關羽的大寨也有斥候疾馳而來,拿着的同樣是廬江的戰報。
戰馬雖然很緊缺,但這方面的斥候不能省的,畢竟這一次他的目的就是幫着孫策拖住安豐城裡的守軍,所以,孫策打到哪裡,打成什麼樣,他不會比魯肅少關心。
當然,心態還是不一樣的。
關羽看完信後面無表情,三天攻陷城防堅實的皖縣,這怎麼說也是一項壯舉,可關羽似乎瞧不上,只是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但願別讓我等太久。”
“將軍,想必安豐城裡的守軍也已經收到了廬江的求援信,末將多派點斥候去盯着,且看他出城兵馬有多少。”法令紋深刻的魏延不苟言笑的抱拳。
關羽點了點頭,“我與你同去,順帶也點些兵馬。”
聞言,魏延有些不解的看着關羽,“將軍要用兵嗎?”
“放心,他就是派兵救援,也會在安豐留下一兩萬的守軍,加之安豐城這些年被張遼一直鞏固城防,強攻的傷亡太大,我不會如此莽撞。”
“那將軍是?”
關羽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我們只是答應孫策幫他拖着安豐城的守軍,可沒答應他不對安豐郡裡的其他縣城下手。
此番我們遠道而來,將士們勞師以遠,還不知道搭進去多少糧草,從周邊幾個縣城裡轉運一些,不算過分吧。”
這不能怪關羽貪小便宜了,一個縣城就算小一點,府庫裡的存銀和糧草都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尤其對於只有三郡之地的劉備而言,這些補給家大業大的呂布和曹操可能看不上,但他不能看不上。
“將軍要掠地嗎,可是”
魏延嘴角抽了抽,輕聲勸道:“軍師說過,我們此番只需要守在當道口上等江東兵馬一到立刻就沿原路退回荊州。”
“怎麼,你就只聽諸葛亮的?”
關羽褪去笑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莫非我不能權宜行事?”
在荊州的時候諸葛亮對自己指手畫腳就算了,出了荊州,你魏延還打着他的名號對我指手畫腳?
關某表示不服。
“末將不敢!”
在這個階段的魏延還是很本分的,只是據實迴應,“只恐一旦出寨會有被伏擊的風險,這幾天末將在周遭都走了走,安豐這裡水系繁多,山窪、林地密集,太適合埋伏了。
將軍素來知兵,當權衡輕重。”
關羽是傲,但還是聽的進忠言的,他轉身看着身後的羊皮圖紙,認真的沉思了起來。
過了一會便指着大寨往東五十里外的一座縣城,凝神道:“津縣,這裡守軍不過千餘人,只需圍而不攻,安豐城裡不來救援必會開城投降。
而且,這條路過去,只有兩處山坳可設伏,我們派多點斥候,把路況摸清楚了再進軍,這樣速度雖然慢一些,但絕是出不了問題的。”
儘管內心還是覺得應該遵照軍令行事的,可關羽都這麼說了,魏延當然就不敢再反駁。
他只是一個副將而已,沒理由不聽主將的話。
很快,斥候就有了回報,安豐城裡確實派出了一股綿延大軍,一眼都看不到盡頭,少說有兩萬人,中軍處是打着‘顏’字大纛。
這跟關羽猜測的差不多,顏良去救援,文丑留守安豐,去的兵馬嘛,也跟預料的差不多,兩萬人。
很好,這麼一來,關羽就覺得完全不必顧慮什麼了,現在不去劫掠,等孫策來了自己再去就說不過去了。
爭分奪秒好吧?
當天就點了五千精兵,甚至一千五百騎兵全部都帶上了,騎兵攻城用不上的,但帶給人的壓迫感是實實在在要比步軍強不止一個檔次。
翌日一大早就率軍前往津縣,爲了確保安全,斥候早早的就出發去排查前方的情況。
其實,斥候排查是非常耗時的,就便你是去一隊人,通常這樣的山坳勘察下來沒個兩個時辰你都無法確保沒有錯漏。
不過關羽不急啊,他知道自己反正也不可能瞞過安豐城的眼線,時間上用久一些換個安全卻也值當。
同時呢,也有派出斥候盯着安豐城,若有兵馬救援,自己也能提前得知。
再加上現如今安豐城裡撐破天就兩萬人,文丑在城裡可能自己爲難不了他,真要是出來了還能怕他不成。
一路倒是平安的,只不過四十里的路生生是從早上走到了下午。
津縣雖然沒啥守軍,可縣令也不能立刻就開城,這是掉腦袋的事情。
等了一天,安豐城裡都沒有發兵救援,在第二天一大早看着關羽軍扛着雲梯上來了,就立刻開城。
津縣不算大,府庫裡的收益還是讓關羽滿意的捋着長鬚,金三千,糧草八千石,另外還有上百匹戰馬,都別浪費了。
中午時分,斥候也回來了,說是安豐城裡的守軍一直也沒有出城,關羽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現在文丑那點兵力,根本不可能支撐他有勇氣跑出來救援。
要知道,在他們的認知裡,自己帶來的可是三萬人,而不是兩萬。
“回軍!”把一切都收拾好後,關羽就帶着人開始返營了。
順帶着盤算盤算,下一個去哪個縣城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