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秦瑱剛至襄陽,便見蒯良前來迎接,言說劉表已經備好了宴席。
面對此狀,秦瑱便一路進入城內,不過劉表雖然不講武德,但還是要講臉面的。
待入城中之後,蒯良便先將秦瑱帶到傳舍笑道:
“吾知將軍兼程而來,路遙數百里,必然疲憊。”
“不若先行梳洗沐浴,再行往署衙一聚?”
秦瑱見此,看着時間還早,便一臉笑意的看着蒯良道:
“蒯公不是言說已宴席已然備下,只待在下一人麼?”
“若是現在沐浴,豈不是要讓諸公久待!”
蒯良聽得此言,自知秦瑱心中不滿,便即笑道:
“雖是羣賢已至,卻是還在辯經,將軍也知,我荊州難得如此盛會。”
“不僅大儒齊至,學宮之中亦有不少學子前來。”
“值此經會,時常晨起昏止,眼下時候尚早,將軍自可梳洗一番再行往之!”
而秦瑱聞此,自是冷笑不已,暗道你們擱這兒熱身呢!
恐怕此次除了劉表授意之外,這羣老學究也有心落落他的麪皮。
畢竟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想要獲取名聲,就要不斷地輸出價值觀和辯論。
論戰越大,名聲越響,與論之人名聲越大,論戰的效果越好。
恰好他老丈人蔡邕就是一流經學家,似宋忠這些二流大儒,未必就沒有藉此機會揚名之意。
若是今日被這些人打了臉,那落的不僅是他的臉,顯然蔡邕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
不得不說,這一招雖然沒啥用,但頗爲狠毒!
思慮至此,他自是泰然一笑道:
“原來如此,那在下還得多謝使君好意了。”
“也罷,既是諸公不急,那在下便先沐浴一番,還望蒯公暫待!”
說着他便帶着一衆隨從,朝着傳舍之內行去。
看着秦瑱進入傳舍,蒯良這才鬆了一口氣,實則他也覺得來迎接秦瑱是一件苦差事。
畢竟劉表這一次的舉止有些無禮。
若是遇到脾氣爆一點的,說不定要破口大罵,轉身就走。
秦瑱這幅模樣,卻是少了他不少麻煩。
但秦瑱如此,他卻覺得有些不對。
因爲秦瑱不是個簡單的人,其人能混出這麼大名堂,豈能看不出這是個一局?
但在看出這劉表算計的基礎上,秦瑱還如此泰然自若,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秦瑱壓根就不怕這種局面。
想到此處,他不由回頭看向了傅巽和裴潛道:
“二位方纔也見了秦瑱,不知視此人何如?”
傅巽和裴潛某種意義上來說,都不算是劉表的人。
傅巽本是北地人,先祖爲西漢義陽侯傅介子,其人容貌魁偉,博學多聞,曾受三公徵辟,起家尚書郎,現在客居荊州。
裴潛乃是河東望族裴氏子弟,因避禍南下至此,劉表待之如上賓。
此次他之所以要帶二人來迎接,一面是向秦瑱釋放善意,表示他蒯家對劉備軍沒意見。
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多帶兩個人掌掌眼,看看秦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而他這麼一問話,裴潛便是微微笑道:
“此人有隱忍之能,度量非常,可成大事!”
傅巽聞言,則是眯眼沉吟道:
“吾聞昔日許子將曾評價曹孟德爲‘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如今觀之此人,或可套用一番,此人乃兼濟天下之才,治亂取平之賊也!”
他這話一說出,蒯良便是一驚,不由奇道:
“公悌何以出得如此論斷?”
裴潛之言和他看法相差不大,但傅巽這番言論可就有些驚人了。
一般說兼濟天下,那後面接的都是褒義詞,可傅巽卻加了一個賊,瞬間就讓這個評價變成了貶義。
也就是說,在傅巽看來,秦瑱這個人才幹極爲了得,可本質不是什麼好人!
這可與世人對秦瑱歷來君子的評價完全相悖啊!
傅巽又是怎樣得出的這個結論?難道就因爲這短短一次會面?
面對蒯良的問話,傅巽即撫須一笑道:
“此乃一妄語,公但聽之即可,休要外傳!”
“吾見此人方纔必已生怒,但面上卻不露聲色,可見城府之深。”
“要想應對此人,公此番可難爲也!”
蒯良見他轉移話題,一時心中一沉,要知道傅巽這人最善於觀人。
一般輕易不會評價別人,一旦評價,所評之言,皆一言命中。
如今說秦瑱如此,可見秦瑱這傢伙很難對付。
偏偏他又被安排來接洽秦瑱,若是秦瑱施展手段,他確實會十分爲難,念及於此,他便撫須沉吟道:
“吾亦知此,然則使君讓我來迎之,如之奈何?”
傅巽一聽,思慮片刻,就對蒯良笑道:
“此事易爾,吾觀秦瑱此人雖難相與,其度量卻是不小!”
“他必知此事乃是使君爲難,必要藉故犯難使君。”
“先生夾在二人中間,定受其害,不妨趁此機會先至府內覆命,再喚別人前來迎接,以免誤傷蒯氏。”
蒯良一聽這話,心想三十六計走爲上,當下便對傅巽笑道:
“此議亦隨吾願,既是如此,二位在此稍等,吾先回府內覆命!”
說罷,他便讓二人繼續在傳舍等待,自己則是帶着人朝着府內行去。
另一邊,秦瑱和諸葛亮、王粲二人入得傳舍,便聽諸葛亮道:
“先生,劉景升此人雖外寬內忌,卻不會如此失禮。”
“方纔又見蒯氏來迎,可知這多半是蔡德珪之計。”
“今夜之宴,可謂宴無好宴,恐辱及先師!”
在秦瑱和王粲會面之後,他就介紹了孔明這個再傳師弟給王粲認識。
王粲自也頗爲喜歡這個機靈的‘小師弟’,此時一聽這話,便對秦瑱點頭道:
“兄長,孔明此言極是,兄又不好學經,如今大儒齊至,若兄長被其責問,必要辱及蔡師。”
“我等蔡門之人,豈可作視彼等如此爲之?”
聽着二人之言,秦瑱便饒有興致的回身笑道:
“那依二位之見,吾又當如何處之?”
諸葛亮一聽,沉思了一會兒,就建議道:
“既是經學非先生所長,可以詩賦決勝,先慮一首哀賦,倒時若見情勢不對,便即背出。”
“以家國之勢,民生之艱,堵住其人之口。”
“如此,即便經義上難以辯過,也可以此爲託口,不至於遭人責難!”
王粲聞言,頓時便表示這辦法好,忙對秦瑱道:
“正巧吾有一作,可與兄長用之,喚作《七哀詩》!”
“如此背出,必保那些腐儒羞愧難當。”
當下他便將自己的作品當着秦瑱的面背了出來。
秦瑱一見此狀,就對王粲笑道:
“固知賢弟之才,然則若是作詩,又何須假賢弟之作,無須憂也!”
要是論抄詩,他只是不想抄,若是抄起來,還真不用借王粲的作品。
而諸葛亮的想法和他想的差不多,若論辯經,他當然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可他又不傻,明知不是對手還與衆人辯論?
對付這種狀況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彼等拉入他擅長的領域進行猛攻。
不過在做這件事之前,他還需要先好好拖一拖劉表,讓這些人經學家自我消耗一陣!
當下他便對諸葛亮吩咐去將他帶來的禮物準備好。
另外又讓王粲出去拉裴潛和傅巽來聊聊天,探探二人有沒有投靠他們的想法。
須知裴潛和傅巽可都是人才,若有心思,那就一道挖走。
他這一次來就三個目的,事情得辦,關係得搞好,人也得挖,總之不可能空手而歸。
如此安排了一番,他就前往浴室安安心心洗澡去了。 wωw¸ тTkan¸ CΟ
而他在傳舍沐浴正是悠閒,那邊蒯良在聽了傅巽的建議之後,便來到了府內給劉表道:
“使君,劉備軍使者秦瑱已至城內,現在我已將其領至傳舍沐浴。”
此時的州牧府內,可算是極爲熱鬧,諸多大儒坐於前廳論道,多得是弟子學士聞聽。
一時煙霧繚繞,整個府內都是清談之聲,可謂儒家盛會。
衆人在前廳論道,劉表則是帶着蒯越、蔡瑁、劉先等近臣居於後堂。
見得蒯良前來複命,劉表自也沒有多想,撫須笑道:
“如此正好,但不知那秦瑱可有異狀?”
蒯良聞之,便將秦瑱的反應一一說出,而後總結道:
“此人倒是沒有任何異舉,也未曾有何微詞!”
劉表聽秦瑱沒有異狀,不由撫須笑道:
“若此觀之,此人倒是頗爲鎮定!”
他一說完,蔡瑁就起身笑道:
“秦瑱多半已然慌張,只不過不顯而已。”
“管教他天縱奇才,如今我州中名士齊聚,他亦難辯之!”
“若是辯之不過,明日再來會之,當無臉面再與我軍會談。”
劉表聽他之言,就是笑而不語,但劉先見此,卻皺眉道:
“劉玄德未與我軍爲難,我軍如此待之,豈不違仁義之道?”
他一說話,劉表還未反應,蔡瑁就起身冷笑道:
“別駕休要言此,若是有違仁義,也是劉備在先。”
“我等在荊州安居,憑的他要取江東便要拉上我軍一道!”
“別駕須知,凡有戰端,必要死人,此皆我荊州兒郎,安可爲他人犧牲?”
劉先聽着,一時皺了皺眉頭,沒有反駁。
劉表見此,卻是站起來一臉笑意道:
“始宗也不必太過憂慮,吾與劉玄德乃同宗。”
“雖他無義,吾卻當尊天子詔,今日辯難只爲殺之銳氣。”
“但叫明日再見,吾自會與之好生商議,不違天子之令!”
劉先看他這般,自也不好再多說,只得沉默不語。
這幅模樣也讓劉表頗爲滿意,他見時候已經不早,又看了蒯良一眼道:
“秦瑱雖是沐浴,但也不須多久,可令人前往傳舍待之,將其接來赴宴!”
蒯良點了點頭,道了聲諾,便又朝府外行去,安排府內車馬前往迎接秦瑱。
可車馬行出不到半個時辰,便見下人回府道:
“秦君剛整理好行李,才方沐浴,令人回報讓半個時辰以後再去!”
衆人聽得此言,便都是一愣,劉表卻是眉頭一皺道:
“多少行李須整理半個時辰,且去告知賓客已然久待,讓其儘快前來!”
那下人聞之,便即再度行出府外,他剛一走,蔡瑁就皺眉道:
“秦瑱這廝詭計多端,莫非在於我等行這等緩兵之計!”
“現在已至酉時,若叫他拖上幾個時辰,此宴恐難偕也!”
劉表聽着這話,一時便是頗爲不悅道:
“若他真敢如此,雖是無禮,又怎奈何?”
蔡瑁作爲計策主導,此時聽着這話,便覺不對,不由悄悄看了蒯良一眼。
他心想這次不是讓蒯良去接人麼。
剛纔蒯良回來,他還不覺得什麼。
現在一看,這貨多半是預料到了秦瑱會如此反應,方纔直接回來覆命,屬實有些陰險!
想到這裡,他也知再讓蒯良去不現實,索性沉聲道:
“爲防秦瑱拖延時間,在下請往接洽!”
劉表看他請命,就點了點頭,又讓蔡瑁前去。
而蒯良見得此狀,也是樂得自在,便閉上了眼睛裝作假寐,靜待蔡瑁和秦瑱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