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治縣,乃是劉備新劃分的南平郡郡治,也即諸葛瑾所在的地方。
此地嚴格來說,並非漢人城池,而是漢越雜居之地。
遠在秦朝之時,這裡還是閩越國的國土,直到秦始皇命令南征,滅閔越之後,方纔漢土之一。
但由於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特殊地形,導致此地難以發展壯大。
之前秦瑱之所以要特地分出南平郡,就是因爲這塊地實在太過貧瘠。
除了北面山陰等城,會稽南邊將近上千裡的範圍之內,幾乎沒有大城。
政令抵達了會稽北部之後,頂多能抵達章安、永寧,難以抵達東治。
這對於想要大力發展海運的他們顯然極爲不利!
所以秦瑱便意圖專項專治,專門在此地設立一個郡。
以東治作爲郡治,不斷輻射周邊海岸,發展海岸城市。
諸葛瑾就是在這樣的目的之下,被派到的東治。
本來秦瑱在視察完夷洲之後,便準備前往此地,沒想到因爲一場病,讓他提前到達此處。
此時隨着船一靠岸,便能見到遠處正有一堆人在此等候。
秦瑱遙遙望去,看着其中一個黑瘦青年,便朗聲笑道:
“許久不見,子瑜怎的變得這幅模樣?”
此人正是諸葛瑾,他一說話,諸葛謹便激動的上前拜見
見完禮後,他擡起了頭來,看着秦瑱親切的臉龐便笑道:
“謹是黑了不少,軍師卻是風采依舊啊!”
秦瑱看他如此激動,頓時便是笑意一斂。
看着其黑炭般的臉龐,心中不由一陣愧疚。
須知諸葛瑾以往也和諸葛亮一樣,五官清秀,怎麼也算俊小夥。
可現在小夥是不見了,變成了一個黑大叔。
活像是剛畢業大學生下了工地一年的模樣。
這樣雖然能混資歷,然則卻有些磨人。
故而細細打量了諸葛瑾一番,他就嘆息道:
“昔日我像明公舉薦子瑜來此荒蕪之地,不知子瑜可怨我否?”
諸葛瑾自不知秦瑱的心路歷程,見其轉喜爲嘆,不由奇道:
“先生此言何意也?先生於謹只有舉薦之恩。”
“謹便謝過尚且來不及,如何會怨先生?”
秦瑱看他一臉樂得自在,自是露齒一笑:
“因我見此地天氣燥熱,不似中原。”
“又兼偏遠之地,只恐子瑜怨我發汝至此!”
而他這般一說,諸葛瑾便不好意思的一笑道:
“不瞞先生,初至此地時,謹卻是頗有不適。”
“然則習慣之後,方知此地有諸多好處。”
“一則物產豐盛,常年均有魚蝦之美。”
“二則四季如春,除夏季難耐之外,其他三季均無冰雪。”
“似前段時間,在下還與魏兄弟說笑。”
“若是我等自小居於此地,恐不知冰雪爲何物也!”
他口中的魏兄弟,便是和他一道南下的魏越。
此時正站在遠處,有些想上前打招呼,又有些忐忑。
秦瑱見之,便對其招了招手,一臉笑意道:
“即見我至,將軍何不上前,莫非還在怨我不成?”
他一招手,魏越便急忙上前,摸着腦袋乾笑道:
“豈敢,只是府君與先生有舊,在下怕打擾二位寒暄,故不敢上前!”
秦瑱見他這般,自是一陣好笑道:
“男子漢,大丈夫,何以扭扭捏捏!”
“昔日我等爲敵,自當打生打死,如今既是同袍,自當親如兄弟。”
“今有兄弟前來,豈有不迎之理?”
魏越看他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只覺心中一暖,連忙點頭。
如此寒暄一陣,一陣暖風吹過,秦瑱又是一陣噴嚏打了起來,諸葛瑾見狀,急忙道:
“我知先生偶感風寒,已準備好了車駕!”
“我等先驅車回府,帶先生診治之後再說!”
言罷就請秦瑱和大小橋上了車駕,一路朝着縣府行來。
東治其實就是後世的福州市,船隻可停靠在閔江口。
只不過此時的東治遠沒有後世那般發展,還未入城,便見到處都是低矮房屋。
而這個地方不論男女,着裝不似中原,都頗爲清涼。
這可讓大小橋開了眼界,一路上東看看,西看看。
尤其是橋珂,一路掀着車簾,嘴裡嘰嘰喳喳道:
“府君,姐姐,你們看那個女子未穿衣服,竟不害羞!”
“夫君,此地百姓怎的都如此矮小?那個臉似中年,卻不足五尺之高!”
“咦,夫君你看,那人身上墨跡點點,好生滲人。”
見得此狀,秦瑱便一路給其講解道:
“此地不是中原,風俗習慣自也不同。”
“因天氣炎熱,不遇嚴寒,故此地穿衣皆是這般。”
“又因無須禦寒,故體格矮小精壯。”
“若換至遼東以北,則身材普遍高大。”
“至於人家身上之物,並非墨跡,乃名文身。”
“越地多蛇鼠,故越人常文身以龍蛇辟邪。”
“紋面乃祖先訓示,可以避免災禍。”
“似這等文身,亦似中原之地及升戴冠,意爲成年,可以婚配!”
橋珂聽得此言,美目之中自是異彩連連,而車外諸葛瑾則是笑道:
“先生莫非到過此地,怎的對此地似乎頗爲熟悉?”
“不瞞先生,此地風俗習慣卻如先生所言。”
“在下初至此地之時,也用了許久方纔知曉”
秦瑱見他如此,便探出頭細細詢問道:
“說來我見此地越人居多,漢民較少。”
“不知城內越人幾何,漢人又有幾何?”
而他一詢問此言,就見諸葛瑾笑道:
“若說東治縣,早已漢越雜居,難分族類。”
“若是細分,漢民約莫四五萬,越人到有五六萬!”
“原來如此,這樣看來,東治卻也不算小城!”
秦瑱聽着東治有近十萬百姓,不由點了點頭。
十萬百姓,便有了兩萬戶,相較中原一些中等縣城也不差多少。
但橋珂看他點頭,頓時就一臉好奇道:
“夫君,按理來說,越人夷人都是異族。”
“何以此地漢越可以雜居,吳郡夷人卻只得爲奴作婢?”
橋珂這話一出,諸葛瑾便一陣不語,橋瑛則是瞪了她一眼道:
“夫君尚在病中,何以又說這等煩心之事!”
橋珂見之,頓時知道失言,忙捂住了小嘴。
秦瑱見得此狀,卻是不在意的一笑道:
“說甚煩心之事,吾卻不放於心上!”
實際上橋瑛口中煩心之事,指的是有些儒士對他的譴責。
此事自然和他攻打夷洲以夷人爲奴之事有關。
雖說他攻打夷洲給江東帶來了巨大利益,但也給他帶來大量負面評論。
畢竟在儒家傳統觀念之中,夷人是落後,未開化的代表。
故論語之中,便有子欲居九夷之言,提倡用禮儀去教化夷人。
而秦瑱直接對夷人興兵,並以之爲奴,顯然不符合儒家教義。
於是以陶丘洪爲首的一票“大儒”,就指責秦瑱之舉毫無儒家風範,枉爲大儒之徒。
遇到夷洲這種地方,就應該大興教化,威服夷狄,讓其知曉中土之禮儀。
而不是見其落後,便興兵討伐,並且公開售賣,以爲奴婢。
要知道現在劉備麾下,可不像當初一般小貓兩三隻,現在儒士數量不少。
陶丘洪一表態,像是許慈、華歆等人便紛紛上表,勸劉備下令停止此舉。
可老劉雖然對漢民仁慈,可卻從根本不喜歡儒家經義。
所以面對這些彈劾之言,劉備直接來了個冷處理。
甚至還發信給秦瑱表示淮南士人雖然頗有微詞,但你不需要在意。
但就是因爲這種處理辦法,卻導致事情越演越烈。
畢竟除了這些儒生之外,秦瑱還有一大票“仇人”!
比如那些在秦瑱政策下被迫屈服的士族,還有會稽那些豪族。
這些人見秦瑱被攻擊,便在一旁煽風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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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給秦瑱取了一個外號——秦屠夫!
直到這個外號傳回淮南,劉備才知道事情鬧大了,急忙下令不準再談論此事!
並且再度發信安撫秦瑱的情緒,讓秦瑱不要在意。
此外尚有徐庶、陳登、袁渙、劉馥、魯肅等一票人相繼發信前來問候。
蔡琰作爲妻子,自也發了幾封家書過來表示對他的支持。
就連大橋珂在家中,也儘量不會提起此事,怕影響秦瑱心情。
唯有秦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並不放在心上。
要說爲什麼呢?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因爲他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
在他看來,自古以來被儒生罵的人多了,不過是被罵幾句,又能如何?
現在他之所以被罵,就是因爲他名聲太大,樹大招風。
誰都指望他這個大儒之婿,能效仿蔡邕那樣爲文人之表。
這樣一來,一旦做了什麼有違儒家道義之事,自然就會招罵。
但被罵對他來說並非壞事,因爲這代表了他有污點!
等到合適的時機,他想退就能以此爲由退卻。
相反,如果現在一羣文人給他歌功頌德,那他可就要擔心是誰想要捧殺他了。
所以秦瑱現在就一個想法,你罵你的,我做我的!
我不僅要攻夷洲,連帶倭國、高麗都得屠上一遍。
正好如此也就遂了這些人給他冠上的屠夫之名。
當然,這些也只是他的內心想法,眼見橋珂疑惑,他便笑道:
“夫人須知,越人與夷人雖然都是異族,可其本質卻不一樣。”
“因爲越人在此雜居,彼等識漢字,說漢語,與我等並無二狀。”
“雖彼等源於古越,卻也是漢家一員,理應同等對待。”
“然則彼等夷人不識禮儀,茹毛飲血,難以與我等共存。”
“故可以其爲奴爲婢,待得百年之後,彼等後代生於漢土,雖爲夷人,卻也是漢民一員!”
“夫人只知我等現在皆爲漢民,豈不知千百年前,我等恐怕也是夷人哩!”
橋珂見秦瑱沒有生氣,反倒如此玩笑,自是咯咯一笑道:
“夫君生的如此高大,想必是個北夷,我與姐姐生於廬江,定是南夷!”
“是了是了,如今南北夷人,都是一家矣,來日亦當如此!”
秦瑱等人說說笑笑,不一會兒便到了縣府之內。
秦瑱先一步下車,又帶着大小橋入府,讓諸葛謹醫師喚來看病。
結果醫師把脈看了許久,斷言秦瑱已經好了大半,只需將養即可。
衆人聽得這話,自是欣喜不已,將心放到了肚子裡面。
畢竟現在江東沒誰都行,就是不能沒有秦瑱。
他們這些人都跟着秦瑱混飯吃的,若是沒秦瑱,誰帶他們建功立業去?
可還沒等他們欣喜,卻見魏越突然一臉凝重的行入府內道:
“府君,不好,那羣越人又來我城外劫掠矣!”
此話一出,衆人便是笑容一滯,秦瑱亦是眉頭一皺。
看來這個東治城,並非表面上看去那麼祥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