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斥侯營的人道:“若趙將軍在此處,必有消息送來。”
臧霸眉心蹙起來能夾死蒼蠅。也就是說,要麼趙雲就在袁尚身邊被擒了,要麼,已經不在此處。
哪個概率更大一點,誰也不知道!
如果是前者,怎麼在擊敗袁尚的同時,保證趙雲的活路,是個大問題!
即使是臧霸也沒有十分大的把握,唯一的可能是拿捉住袁尚,來換取趙雲的活路,如果趙雲還活着的話。
他身後的戰將勸道:“將軍!趙將軍驍勇無敵,未必真的在袁尚手中,倘若在,爲何在過谷時,不拿出來威脅我軍?!”
“既使不在他手上,也要當成在他手上來處理這件事,我軍不能先放棄,不能賭。”臧霸道。
諸將便道:“是!”
“緊追在袁尚身後,只要他跑不出去,他必輸。切不可太急。”逼急了狗還要跳牆呢。
諸將領命,道:“是!”
臧霸便將人手分成三股,從三個方向往袁尚那邊去包住。這是打算不耗死不罷休了!
袁尚行到半路,已是隱隱有預感,今日此事不能善了!
四面楚歌,八面埋伏,說的就是他的處境。
“有追兵……”心腹謀士看着袁尚低聲道:“將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將軍若不歸,一切皆休!”
袁尚抖了抖嘴脣,看着身後這些筋疲力盡的將士。他們凍的臉上沒什麼血色,人也沒多少力氣了,因爲沒有熱量和能量的補充,完全是憑着意志力在行進。爲着的就是護着他,擁護着他突圍出去。
他們原本是他的親衛,是他的嫡系,是爲了獲得勝利和榮耀纔出來冀州的。
可是這些人,原本有上萬人的隊伍,現在只剩下多少了?!
只這麼一些人了,他還得拋棄掉嗎?!
於心何忍!
只因爲他的固執,自負和愚蠢,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袁尚哪怕再自私自利,此時此刻,良心也在受着譴責和拷打!
“將軍,務必要早做決斷,再不做,就再沒機會了!”心腹謀士心內焦躁,道:“只要離開了此處,只要活着回去,都可以東山再起!可是如果折在此處,袁氏一切,皆與將軍無干,爲將軍在冀州的一切勢力想一想,真的要折在此處嗎?!死於此處,毫無意義,不過是將冀州的一切拱手相讓於大公子,將軍果真甘心,認死認輸?!”
袁尚漸漸紅了眼眶,道:“尚是罪人……今日若能得脫,必爲其贖罪,必報此仇!”
心腹謀士鬆了口氣。
袁尚道:“……安排吧!”
他的眼中全是走入絕境的瘋狂和憤恨。恨誰,恨呂嫺!
風混和着雪沫子,被狂風捲起,捲進人的眼裡,嘴裡,更添狼狽。袁尚卻帶着人艱難前行!
趁着他的兵馬還有體力,必須要儘快的脫圍,否則,等他們全脫了力,只能等死了!而他也失去了唯一的可能得脫的機會!
終於!
在太陽近黃昏之前到達了他們的大營附近,然後繼續前行,便到了一處山坡,正欲邁過去,卻只見坡上有排排利箭對準了他們,發了一陣箭雨,袁軍狼狽應對之後,這才停了下來。
坡上的人不是呂嫺,是她麾下的一名驍將,看着袁軍,道:“天之下,地之闊,此地爲爐。袁尚,你是走不出去的!放下兵器,投降!可饒汝一死!看在袁本初面上,留汝活命!”
袁軍聽了十分憤怒,竟是要活捉袁尚爲質嗎?!
他們大怒道:“徐州譖越天道之女,違背倫常,牝雞司晨之流,還能號令汝等男兒聽從之,我袁軍以汝等爲恥!如此之人,也敢號令袁公之子!她何德何能,天若知之,必譴殺之!汝等屈從一女子爲將,可恥也?!速速棄暗投明,尚有活路,否則,天地共笑!”
徐州兵馬聽着都覺得好笑,這些人除了這些說辭,也沒別的新詞了,便道:“便是女子,也長於汝主袁尚也!天下公子皆不及女公子之才,可羞也?!休得廢話!押上你們的主將,可求一活!”
袁軍上下大怒,道:“死可矣,降不可矣。交出我主,更不可矣!汝等只管發箭,我軍只將趙雲擋在前,看汝等不顧其生死,射殺之,纔是天下的笑話!”
徐州兵蹙了下眉頭,那戰將對後道:“撤去弓箭手!”
弓箭營也怕誤傷趙雲,姑且只以爲趙雲真的在袁營手中吧!
“難道只能拼刀兵?!”另一將對這徐州戰將道:“恐怕我軍受制啊……”
戰將便上前一步道:“交出趙雲!可放汝等通過,如何?!”
袁軍一戰將哈哈大笑,道:“有種你們就攔,趙雲生死不論!現在交出?!哼,當我軍傻?!”
徐州戰將笑了一下,道:“既是如此,恐怕就不能放汝等通過了!”
“不放,立殺趙雲在此!”袁兵上下放着狠話,卻也不肯將趙雲提到陣前來。
徐州兵馬蹙了眉頭,兩方一陣劍拔弩張,卻偏偏僵住了!
這種時候,就看誰堅持不住!就要看誰夠狠了。
徐州兵馬上下其實心裡很清楚,袁軍就是不肯將趙雲提過來,要麼就是根本沒有擒住趙雲,要麼,就是不肯將趙雲提到眼前來,要拿捏在手裡,一直威脅他們。
他們也急,然而卻也極爲冷靜。因爲,他們更知道,先頂不住的人必是袁尚。
因爲袁軍真的急了,看看這疲憊的士氣和狀態,哪怕是對峙着拖住他們,先拖不起的人一定是袁尚。
“既是如此,恐怕便不能相讓於道了!”徐州戰將冷笑了一聲,道:“若想過,硬衝可也!我軍必抽刀斬殺之!”
說罷,齊刷刷的亮出了兵器,執戈者,將尖頭對準了袁軍上下,眼神之中全是冷酷。
鉤戈是一種特殊的兵器,也是古時戰爭常見的兵器,多見於普通兵士手中。它頭尖,而且兩邊帶鉤,可刺,也可用於鉤殺敵軍的身體,竿很長,也可用於兵陣之中刺抵對方的戰車和戰馬,用途很廣。除了這個,兵士隨身還會配上長刀,在於長兵器萬一失去或斷裂之下,還有刀兵可以使用。呂嫺來後,更爲每一個兵士配上了短刃藏於股側,以便於在戰場之上失去了長刀以後,殺紅了眼而不得不近身戰的時候,有這個,可以暫時保命,爭取活命的機會。
那閃着亮光的無情的兵器,代表着徐州兵的堅決,這是根本沒得談了!除非他們真的將趙雲給提出來。
然而,袁軍上下又哪裡真的有趙雲在手?!
因此,只能一戰!
徐州兵器棄弓箭,對他們已是很有利的了,衝出去還是很有希望的。
袁尚根本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因此便道:“……弓箭手在後,先鋒營開路,衝過去!”
袁軍一聲令下,像瘋了一樣,面目猙獰的往山坡上衝,以期能衝上去,而衝過這個要口。
“殺!”袁軍士氣不弱,因爲這是一個關口,只要過了,他們就有希望離開這裡了。希望在前,他們不可能鬆懈,像瘋了一樣的戰鬥,彷彿要用盡最後的力氣,也要爭取一個生地!
徐州兵馬也不示弱,雙方殺的不可開交,但因爲呂嫺的兵馬不多,又分散成了好幾股,此時只一股在,袁軍勢如破竹,還是被他們衝破了好多,衝出去了。
徐州兵馬又不能用弓箭,因此竟是抵擋不住,一時大急,一面急追阻止,一面再命人發出信號,通知其它小股的兵隊前來阻止。
接受到信號,除了呂嫺以外的其它小股全部涌了過去,或是追擊而殺之,或是阻而截之,兩方像兩股洪水,一個要衝破洪閘,一個則要拼命阻攔。一個像瘋魔而要衝殺出陣彷彿用盡餘生之力也必須要做到的意志,一個則用盡了最堅強的意志也要完成阻截的熊熊之心,兩方纏繞,到處衝殺,不可開交,死傷無數。
很多袁軍因爲力氣耗盡,倒在了雪地裡,再也沒能爬起來,被踐踏進了雪裡,就地被掩埋被凍僵。
現場何其的慘烈,難以形容。
一方像困獸,不停的撕扯撕咬,帶着絕望和希望並存的慘烈,另一方則像死咬敵人不放的怪獸,不將對方咬死,這是絕不鬆口的意志。
徐州兵本也不想死咬不放,打的如此的慘烈。然而袁軍上下卻彷彿這一戰之後不會再有下一戰的機會似的,竟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在戰鬥,一旦開始,不是他們能說停就能停的,因此只能是戰到底了……
這是近身戰,見刀見血,搏手戰的慘烈。
兩方打的很熱血,都殺紅了眼。
臧霸見此,也是加急的趕到,這才支援上了呂嫺兵馬的不足,徹底的將袁軍包起了打。
人在有希望時,還能寄希望於奮死一搏,而換得生機。而當徐州兵馬有了援力,並且人數不輸於他們之時,他們竟是漸漸的反而喪失了繼續拼死戰下去的勇氣,當看到臧霸的援兵趕到,人數呈壓倒性的優勢來的時候,很多袁兵已經開始露出絕望的嘶吼,這是一種精神瀕臨崩潰的跡象,而這種絕望是會傳染的,當嚎叫與嘶吼越來越多的時候,也就在輸的邊緣了,只是爲了他們的信仰還在堅持着……
臧霸見此都有些敬仰這些人,爲了袁尚,至今也沒人投降。無論袁尚如何,他的嫡系,終究是忠心的。身爲一軍之將,有這等的威望和擁護,很厲害。
臧霸沒有出軍而戰,只在遠處控制局勢,斥侯回來彙報戰況,道:“女公子並未聽到信號而趕來,不知何故!”
臧霸擰緊了眉頭,道:“分出一隊人馬去尋,問其它人女公子的方位!速去!”
已有身後戰將飛奔而出,領兵而去。
“將軍勿憂,女公子必有所慮。是我等未有想到之處……”身後戰將道。
“女公子不會無緣無故不回,必有我等未周全之處!”臧霸道:“急無用,做好眼前之事,不要這裡失了控。”
“將軍放心,不會有失,袁軍已在崩潰的邊緣……”身邊謀士道。
有斥侯回來報,道:“可尋出趙將軍?!”
“已遍尋至,不見有俘,”斥侯道。
臧霸擰緊了眉頭,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消息!
“收緊陣線,擒到袁尚,叫袁軍上下投降……”臧霸道。
衆人領命而去。
天色漸晚了,這一戰,竟打到天擦黑,還未結束。
斥侯又來回稟道:“不見袁尚,袁軍之中,袁尚不知所在,不知行蹤……”
臧霸與衆人面面相覷。臧霸往黑夜將至的其餘幾處看了幾眼。
“袁尚是現在不見,還是本來就不在軍隊之中?!誰可曾知?!”臧霸道。
謀士等人大吃一驚,道:“……莫非是金蟬脫殼之計?!”
怪不得女公子不見蹤影。莫非料到袁尚有此計,所以纔沒有來圍追袁兵上下?
“我等不如女公子多矣。”衆謀士歎服道。
臧霸怕呂嫺有失,見此處局勢已大定,便又遣出二股兵力去尋呂嫺,以便支應。衆人領兵而去,火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臧霸命人騎馬到了陣前去高喊,道:“……袁尚已單騎奔逃!爾等還要頑抗至何時?!”
轟!
這無疑是往袁軍本來就已被擊潰的心中扔了個大雷,袁軍竟是首尾相亂,頓時亂了陣腳。
有袁將極力的想要穩定軍心,然而,當袁軍左右相顧,遍尋不着袁尚所在時,人心立時就垮了。有許多人竟是忍不住,號哭起來……
那聲音,讓徐州兵馬聽了,都不忍卒聽!
他們被當成了犧牲品留在了這裡,還在奮力一戰,爲他們的主將袁尚奮力一戰,而袁尚早已不在此陣之中。這算什麼?!
他們可以接受他們拋棄生死,護着袁尚離開,卻絕對接受不了主將不說一聲就悄悄的棄車保帥了!
這種事情,呂嫺是不可能做的。不是說她有多麼高尚。而是他們知道,呂嫺便是要犧牲別人,也絕不會連個聲都不出,只悄悄將事給做絕了……
謀士聽到這慘哭聲,搖搖頭,難受道:“……棄軍心如此,袁尚何以忍心,何以負之!”
他們戰至最後一刻都沒有投降,而他們的主將卻早已不在他們之中,這……可真是缺了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