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袁尚府邸。
劉曼正坐在袁尚側面,一臉恭維地向袁尚報告此行常山的結果。
袁尚聽聞了劉曼的敘述後不免恚怒道:“哼!辛毗這廝也太不識擡舉了!”
劉曼道:“的確,公子好心提拔他擔任常山太守,這廝竟然不接受,言辭之間對公子也頗爲不敬,着實可恨!”
劉曼曾經是鄴城本地一個小有規模的糧商,在袁紹入主冀州後,其人鑽營門路投入袁紹後妻劉氏的門下。
爲了討好劉氏,已經年近五十的劉曼竟然臭不要臉地認四十歲不到的劉氏爲姑母。
有了劉氏的支持,劉曼的生意愈發紅火,把觸手伸到了冀州各地,甚至還延攬了不少軍糧採買的活計。
因爲劉氏在袁紹的諸子之中最愛袁尚,支持立袁尚爲嗣子,作爲劉氏走狗的劉曼便也投入袁尚門下甘爲鷹犬。
有了劉氏與袁尚的支持,劉曼漸漸膨脹,在常山公開唱賣鹽鐵酒專賣權的時候,滿懷信心地前往,自以爲憑着劉氏與袁尚的面子,顏良不免也要讓他三分,拿下大頭輕而易舉。
沒想到顏良根本就不賣面子,連他的拜謁都置之不理,只讓屬吏帶話給他。
“唱賣在即,爲了確保此次唱賣公平公正,主持唱賣者不便與參與撲買者會面,以免惹人物議。”
劉曼當即就不樂意了,自己自從拜劉氏爲姑母后,河北郡縣誰人不讓着自己三人,你顏良竟然如此不識擡舉。
之後,唱賣活動如期舉行。
第一場鐵器專賣時劉曼勢在必得,卻在競標常山全境專賣權中敗給了鉅鹿商人趙政。
事後,劉曼還待當着衆人的面以勢壓人,強行討要專賣權而不得,引得衆商人頗爲敵視。
最後三場唱賣結束,劉曼只是得了鹽的全境專賣權,以及酒、鐵的部分縣專賣權,與心理預期相差極大。
在那之後,劉曼便沒有少在劉氏與袁尚面前搬弄是非,抱怨唱賣不公。
這一次,袁尚聽從了郭圖的慫恿,欲要趁着顏良出兵幽州時,另行任命常山國相,劉曼便十分積極地幫着奔前跑後。
可劉曼再怎麼當劉氏與袁尚的走狗,總是無法改變他只是個商人的身份。
當他代表袁尚求見辛毗時,辛毗便十分看不起他,只是在辦事的便廳裡隨便接待了他,更不設什麼酒飯。
在聽到劉曼的來意後,辛毗直接婉拒了推舉他爲新一任常山國相的說法,更是不願與劉曼多說什麼。
劉曼自以爲受到了輕慢,心裡把辛毗也恨上了,眼下便接着袁尚的話頭大肆詆譭,明明辛毗只是不待見他,卻被他說成是辛毗不敬袁尚。
袁尚本就性情浮躁,爲了奪儲之事變得十分敏感,把任何事情都能聯想到是不是與繼嗣之事有關,聞言道:“辛氏兄弟素來親善大哥,慢待於我,不想一個二千石的國相都不能令其回心轉意。公則,你說當如何應對?”
坐在袁紹另一側的郭圖欠身答道:“公子毋慮,辛氏兄弟向來唯大將軍之命是從,只要公子討得大將軍歡心,辛氏兄弟亦不會反對公子繼嗣。”
在被貶官罷職之前,郭圖實際上是支持袁譚繼嗣的一派,與辛評、辛毗兄弟的主張相似,關係還算不錯。
不過郭圖在罷職回家後,身在青州的袁譚雖然來信寬慰,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幫他起復。
反倒是劉氏與袁尚日日在袁紹身邊,對袁紹的影響力極大,能夠幫助郭圖重新進入大將軍眼簾。
曾經作爲袁紹面前第一紅人,一夕之間從門庭若市變作門可羅雀,郭圖又怎受得了這種反差。
他爲了起復,果斷拋棄了他的政治立場,改投了袁尚門下。
不過此刻議論起老同僚辛氏兄弟,仍是保留了些許善意。
袁尚道:“此言有理,不過自從黑山剿滅後常山國日漸繁盛,又能從鹽鐵酒專賣裡收取暴利,若是能掌握在我手中那是最好不過。”
郭圖與顏良之仇不共戴天,對於如何對付顏良,他有着極大的動力,說道:“公子深謀遠慮,顏良此人跋扈難制,仗着有些微功便目中無人。這回聽說帶兵馳援幽州時,與顯奕公子也處的十分不快,若是長此以往不加以制衡,遲早爲患。”
袁尚也深以爲然:“公則有何妙策?”
郭圖對此早有算計,答道:“顏良如今爲度遼將軍,而度遼將軍素來駐軍五原曼柏,不若在大將軍面前進言,令其到曼柏赴任,如此,顏良也沒有藉口再佔着常山不放了。”
袁尚道:“可顏良先前與高元才鬧得頗爲不快,他去了幷州,又令高元才如何自處?高元才定會出言反對。”
郭圖道:“顏良去了曼柏的確會分走高幷州一些權柄,不過五原終究邊鄙之地,與常山這等富庶郡國不能相提並論,若是公子以常山爲籌碼,想必高幷州也會意動。”
袁尚眉眼一挑道:“你說是要讓高元纔來表舉常山太守的人選?”
郭圖道:“然也,既然辛佐治不爲所動,那便另選他人,想必高幷州會很感興趣。”
劉曼也在邊上慫恿道:“郭先生好計,想那常山與幷州毗鄰,如今黑山誅滅,井陘復通,常山與幷州的往來日盛,若高幷州能掌控井陘兩端,光是收去關津稅便能賺得盆滿鉢滿,一定會答應作出交換。”
郭圖道:“若是高幷州答應此事,把顏良踢到五原那個旮旯角落裡,既爲袁氏守衛邊地,震懾異族,又離開鄴城遙遠,不能爲患,豈不是兩全其美?”
袁尚點頭捋須道:“嗯嗯嗯,顏良征伐鮮卑頗爲得力,放在邊郡的確有效,爲河北計,我也當推動此事。”
郭圖拍馬道:“公子一片公心,大將軍若是知曉也定然樂意。”
袁尚道:“不過此事還需聽聽高元才的意見,若是他能夠點頭應允,方纔可以操作。”
劉曼道:“在下願往,替公子說之。”
袁尚道:“好,那就辛苦你一次。”
劉曼得了袁尚的命令後,志得意滿地回到家中。
劉曼雖年逾五十,不過色心不改,新納的小妻郝氏猶不滿雙十年華,日日嬌寵不懈。
劉曼來到小妻屋內,聽着女樂,喝着皮杯酒,神態之間十分得意。
郝氏便問道:“夫君今日神采飛揚,可是有什麼喜事?”
劉曼笑道:“哈哈哈,原來你也看出來了,你夫君我可是要發達了。”
郝氏舉杯道:“妾爲夫君賀!”
劉曼色眯眯地道:“我不喜銅杯喜皮杯。”
郝氏害羞帶怯地用皮杯度酒,與劉曼溫存了一番,然後問道:“夫君這是遇到什麼喜事了,說來讓妾也沾沾喜氣。”
劉曼道:“我不是先前去常山沒辦成事麼,這回有了轉機!”
郝氏問道:“可是那辛長史回心轉意了?”
劉曼道:“哼哼,辛毗那廝?這回可是輪不到他了!”
郝氏道:“哦?那是何解?”
劉曼得意地道:“辛毗不願作常山國相,三公子決定讓我再去一趟幷州,以常山國相爲籌碼,換得高幷州支持,把顏良趕到五原那窮鄉僻壤去。”
郝氏一臉疑惑道:“哦?那夫君又爲何如此高興?”
劉曼搖搖頭道:“你不懂,屆時三公子會附和高幷州表舉的人選出掌常山,而我奉命出使推動此事,三公子與高幷州都會承我的情,到時候幷州與常山之間的生意豈不是能插上一手,若是能控制井陘,就等於拿下了會生金蛋的雞啊!”
郝氏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倒要好好恭賀夫君了。”
劉曼道:“哈哈哈哈,來來,我們再喝上幾杯。”
酒足飯飽發泄過獸慾後,劉曼躺在屋中沉沉睡去。
郝氏卻起身出屋,叫來隨侍的老僕,來到柴房內交代道:“袁尚密謀與高幹交易,以常山國相爲籌碼把將軍趕去五原,劉曼將去幷州代爲遊說,你快快將此消息傳遞出去。”
老僕點頭道:“我這便去,女郎快回屋吧,小心他疑忌。”
郝氏不屑道:“無事,他睡得似頭豬一般。”
話說劉曼新納的小妻郝氏原是常山錢莊總掌櫃郝尚家中的舞姬。
劉曼自從在常山涉足鹽鐵酒買賣後,因着要交稅與常山錢莊多有交道,很快也習慣了常山錢莊的便捷。
而郝尚對於劉曼這等大主顧也十分照顧,時不時設宴相邀,關係處得不錯。
燕趙之地自古就出舞女歌姬,郝尚作爲常山巨賈,家中的女樂自然極爲出色。
郝氏作爲舞姬之首,引得來往的賓朋都十分讚歎,不少人曾有意索求郝尚都沒有答應。
前段時間,劉曼又去到常山遊說辛毗等人,被職方司的人察覺動向。
陳正在得知此人是奉了袁尚之意前來後,以爲此人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商人,有了時刻監視的價值。
常山錢莊作爲控制各地金錢來往的重要機構,與職方司配合默契,在收集情報等事情上幾乎聽命於陳正。
陳正便說服郝尚,將劉曼一直覬覦而不得的舞姬郝氏許給劉曼,作爲埋伏在劉曼身邊的女間。
郝尚雖然有些不捨,但是考慮再三後還是聽從了陳正的建議,把郝氏收爲義妹,在劉曼有一次出言索求的時候便應允了劉曼的要求,不過說明務必要善待郝氏,娶爲小妻。
劉曼自然滿口答應下來,當天便亟不可待地把郝氏迎回在元氏的宅院裡。
郝氏原本不過是常山一戶貧賤人家的小女孩,因爲過不下去從小就被家人賣給郝家,在郝家長大,調教成歌舞俱佳的家伎,衣食算是無憂,可以說郝尚對她有恩。
郝尚又對她說,此人要謀害將軍,方纔派她虛與委蛇打探情報。
若是她肯做,她家中的兄弟姐妹都會得到郝家善待,且事成之後,還會恢復她自由之身。
郝氏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下來,雖然厭惡劉曼這個老傢伙,但從小受到的調教讓她可以違背自己的本心曲意侍奉,很是贏得了劉曼的歡心。
劉曼返回鄴城時,也不捨得新納的小妻,便把郝氏帶回到了鄴城家中。
或許是遠在鄴城,劉曼對郝氏僅有的一絲絲防備都卸下,幾乎什麼事情都可以在酒席牀榻間說。
郝氏因此好幾次將消息通過他的隨侍老僕傳遞給鄴城的職方司人員。
這一次,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又一次基本操作罷了。
老僕離去後,郝氏獨自站在柴房內,雙眼定定地望向北方,喃喃道:“自己身世悽苦,不得不被這豬狗一樣的東西糟踐,自己面容姣好,身姿曼妙,歌舞俱佳,可爲何就不能得到如將軍一般的偉男子青眼呢?”
想到她心中的偉男子,郝氏心中一陣心酸。
在郝尚設宴款待顏良時,郝尚作爲舞姬也出場獻舞。
郝尚事先就關矚過郝氏,今天有大人物在,讓她一定好好表現。
郝氏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主人有意把自己獻予將軍拉攏關係。
不過郝尚的話也正中下懷,她早就對顏良仰慕已久,巴不得自己能有個好歸宿。
那一天,郝氏發揮了自己全部的功底,縱躍挪騰如仙女下凡,爲的便是希望引得顏良的注意。
她的曼妙舞姿精彩表演很是博得了席間衆人的喝彩,但顏良好似對她並不怎麼感興趣,只是隨着衆人拊拊掌便沒了下文,連目光都沒有多停留。
她從主人郝尚的目光裡也看到了失望之色,而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知道,若是顏將軍稍稍表露出欣賞自己的意思,主人一定會把自己獻予將軍,絕不會如平時一般婉拒其他人的索求。
不過這種事情只能順勢而爲,即便是郝氏巴巴地想要鑽入顏良懷中,郝尚也想把她送出去,但若是顏良無意,總是不行。
郝氏知道,自從顏良來到常山後,如她這般的貧寒人家日子好了很多。
她父母雖然已經亡故,但兄弟姐妹們好歹能在各種工程中謀個差事,混個溫飽。
也正是基於對顏良的仰慕,在聽說劉曼要暗害顏良後,郝氏才答應下來,成爲了一名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