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麼隨意的坐着,把玩着邊章的那一壺鑲金的令箭——那是邊章在成爲叛軍的首領之後,爲自己量身打造的東西。
他似乎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展現出自己的權威。
“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隨着韓遂的話音落下,在他身邊,那些羌人、湟中胡的部落酋長與首領。還有那些西域的執政官,將軍們都湊趣的,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就好像韓遂的話真的很好笑一樣。
當然。事實上。從某種角度說,韓遂的話的確很好笑。
如果有與劉備交流過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想到劉備說過的一個名詞。
黑色幽默。
一瞬間,邊章覺得自己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他下意識的後退,同時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配劍,抽出來。就好像這個動作,可以帶給他一些虛幻的安全感一樣。
在這樣做的同時,他對着他的屬下……或者說,前任屬下們大喊着:“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我是你們的首領!是首領啊!你們要幹什麼——”
說着這樣的話,他想要轉身逃走——不過在那之前,守在門口的羌人武士,已經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將他一把推了進去。同一時間,營帳外開始了屠殺。
那些邊章的親衛,在被解除武裝後遭到了毫不猶豫的屠殺。
就在邊章被推回營帳的同時,一名親衛的頸動脈被斬斷,鮮血噴射出來,灑滿了他身後的門簾。
邊章,愣住了,不知所措的愣着。手裡的劍落在地上,發出“鐺啷啷”的聲音。
“太難看了啊,兄長,真的太難看了。”看着這一幕,韓遂有些無奈的搖着頭:“你好歹也是涼州名士啊,兄長。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話。”
“啊,啊,啊——”邊章的嘴巴一張一翕,只是發出了沒有意義的喊叫聲。不過很快,在看着衆人簇擁下的韓遂走向他時,他回覆了語言能力:“你們不能這樣!我犯了什麼錯!?我犯了什麼錯!?是你們,是你們逼迫我做你們的首領的,我,我,你們——”
他的話戛然而止。
“錯誤的話。就是太弱了。”
他的心臟,被韓遂的劍洞穿:
“太弱了。太弱了。
兄長,現在是亂世啊,你這樣的弱者,怎麼能承擔起十幾萬大軍的責任呢?”
邊章倒在了地上,身體不自覺的抽搐着,眼睛睜得大大的,鮮血從他的傷口處不斷噴涌出來。韓遂看了他兩眼,然後讓出了身邊的位置,輪到下一個人,也就是馬騰。他也拔出配劍,對着邊章刺去:
“首領?無法帶領我們獲得勝利的首領嗎?”
在他之後,是閻行。
“無法帶領我們獲得勝利的首領,我們是不需要的。”
在閻行之後,是樑興、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成宜、馬玩、楊秋。諸部叛軍首領一個一個,輪流拔劍,對着倒在地上,血泊之中的邊章刺去:
“既然無法帶領我們獲得勝利,就是廢物。”
“既然是廢物,就沒有生存的價值。”
“既然沒有生存的價值,就應該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吧!”
“去死,去死!”
他們沒有一個人猶豫,更沒有一個人手下留情。相反的,在拔劍,刺向他們曾經的首領,奪走他的生命的時候,他們會感到興奮,愉悅。一種莫名的快感刺激着他們,讓他們幾乎忍不住要開懷大笑了。
……
簡直就像是個儀式一樣。
殘酷,血腥的繼承儀式。
作爲祭品的,就是叛軍曾經的最高領袖。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慘叫,還會掙扎。但很快,慘叫變成了有氣無力的哀鳴,掙扎變成了下意識的顫抖。在最後,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
是的,是“好像死了一樣”而不是真的死了。
不知道是因爲生命力太強,還是因爲怨念太大。在一衆叛軍首領輪流刺了一劍,邊章竟然還沒有死。
雖然已經流了那麼多血,已經眼前發黑,但他竟然還沒有死。而是拼盡全力的轉頭。想要看向韓遂。
這個對正常人來說什麼都不算的動作,消耗了邊章最後的一點力氣。
“所以說,兄長啊。你失敗了。既然失敗了,就該乖乖去死。難道還有什麼不滿的嗎?”
看着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韓遂忍不住又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過在說完之後,他仔細分辨了一下才發現邊章已經死了。
可能在他說這話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呵呵。”
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再沒看向那具屍體一眼,而是環視四周:
“諸位。”
環視四周的他,看到了一雙又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
“我與他不同。”
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我,更強大。”他說:“我會率領你們,獲得勝利。”
……
在韓遂說完這樣的話之後,周圍的叛軍首領們興奮地滿臉漲紅,而後圍在他的身邊,沒口子的說着恭維的話。那肉麻,那諂媚,那噁心的樣子,簡直就像之前,他們吹捧邊章的時候一樣。
而在這個時候,韓遂多少也表現了一下,他與邊章的不同。
同樣作爲涼州名士,他沒有因爲這些傢伙的諂媚,肉麻,噁心,更重要的是粗魯不文而覺得討厭。而是甘之如飴,非常開心的笑着,迎合着他們的話。
“至少從這一點說,兄長比那個人更適合這個位置。”在他身邊,馬騰這樣想。
“希望不僅僅是這一點。”
他接着在心裡補充。
……
再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漢軍與涼州叛軍沒有再開戰。他們很有默契的維持着平衡,進行着一系列的戰爭準備。
也就是打掃戰場。
漢軍可以組織周圍的民夫,將戰場上,屬於他們的屍體運回去,然後火化,填埋,回收軍用裝備。
這一點劉玄德所部略有不同。他們的士兵陣亡火化後,沒有就地埋葬,而是裝在了骨灰甕裡,預備運回冀州。那裡有專門修建的戰士陵園。
至於說叛軍,他們的確也在收斂自己的士兵屍體。只是劉備有些懷疑。他們究竟是爲了安葬這些袍澤,還是爲了回收這些叛軍士兵身上的錢財,武裝……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總而言之。在這樣“清理戰場”的時候,雙方默契的保持着平和,即使是在戰場上遇到了,雙方也只當對方不存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
同一時間,在軍營中,漢軍與叛軍也在進行修整,訓練,整編。
受傷的士兵需要醫療——或者像叛軍那樣,將他們聚集在一個名爲“傷兵營”的地方,隔離起來,以防止他們悽慘的德行影響士氣。
損失的箭矢,折斷的武器,破損的盔甲需要補充,修復與填補——或者像叛軍那樣,剝奪死人的衣甲武器,重新武裝自己。
總而言之,在這段時間裡,劉備所部的隨軍部隊熱鬧非凡。在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後,劉備派遣了他軍中的隨軍軍醫,以及鐵匠爲友軍服務。當然,這裡也有一些親疏遠近的不同。首先得易的,自然是他的盟友董卓與孫堅的部隊。
至於其他漢軍部隊,他們倒也沒有太多不滿。
第一是因爲之前的戰爭,劉備三部是主力。傷亡最多。
第二是因爲,漢軍好歹也是正規軍。他們本身也有隨軍的輜重後勤部隊。隨軍的醫生雖然不多,但因爲他們的傷亡不多,所以也勉強夠用。隨軍的鐵匠,以及其他武器匠人也是一樣。
……
在這個過程中,劉備再次感受到了張溫的“另眼相待”。
在那天夜裡的表現後,他與張溫之間距離撕破臉,只剩下一步之遙。於是張溫開始在軍隊後勤物資上動手腳。
糧食,鐵料,箭矢,戰馬用的飼料……
幸運的是,張溫指定的後勤軍官與他一樣,是個貪婪地要命的傢伙。拿錢開路的劉玄德,仍舊能拿到本應屬於他的那一份。
大家維持着表面上的相安無事。實則各有算計。在這種沉默的和平中,九月份悄然而至。洛陽城內,有關張溫的流言數量開始增加。戰場清理業已完成,同時漢軍也已修整完畢,可以投入進行下一輪作戰。
也就是在這一天。也就是在這一夜。
在張溫又一次失眠,思考着,應該怎麼壓制,乃至弄死劉玄德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帳外有一陣陣的喧譁——當他有些不滿的只穿了單衣,離開營帳,想要質問一下這些兵痞幹什麼喧譁,是不是想要挨鞭子的時候,他與那些士兵一樣,瞪大眼睛,張大嘴巴,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一道火紅色的軌跡照亮天空,劃破夜幕,向着叛軍的營壘方向墜了過去。
“看,流星!”
“不對,是隕石。”
衣甲齊備的劉玄德,糾正了身邊的曹操的說法。
在他們身邊,是劉備以最快速度組織起來的近千騎兵——儘管衣甲都不太整齊,但士氣卻意外高昂。只因爲他們覺得,他們”得天之助“一定會所向披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