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入城,陳到立即將半囷糧食裝入倉庫,另半囷糧食運到東城難民暫時安置點。劉備心裡十分好奇,也想見見他口裡的‘大財主’,便隨他一同去了。陳到在難民堆裡找了許久,總算是將他拉了出來。
劉備一愣,只見這人青稠廣立,人物魁梧,卻不是甫一出城時那個大呼讓自己‘使君小心’的青年是誰?
陳到拱了拱手,對那‘大財主’說道:“多謝這位壯士賜糧,某替使君大人感激不盡。只可惜事在倉促,只能運得一囷,本要全數奉還,只是現在戰事緊急,需要急用。所以無奈對半分之,只得以後再做償還,還望壯士見諒了。”
說着,伸手一指,“這是壯士的,我已替壯士運來了。”
本以爲他會謝一聲,然後讓找個地方放起來,好以後再來取。不想此人一聽,卻反而淡然一笑,搖手道:“我不急用,反正使君大人他會撥濟糧食給我們的,我何愁吃不飽?既然使君缺糧,這裡的也都全拿去了吧!”
陳到微一錯愕,‘大財主’便即轉身入內。劉備趕緊從人叢裡走了出來,抓住他手,說道:“子敬,請隨我來。”也不言語,將他請到府上。‘大財主’被他抓住,眼見是使君,雖然吃驚,也不說話,隨他去了。
劉備將他請入內室,放下手來,便即拜道:“不知是東城子敬,失禮了!”
‘大財主’微微一愣,趕緊回拜:“正是鄙人,不知使君大人如何認得是我?”
劉備早先聽陳到說借糧的事,其實心裡就已突兀,再聯繫史上‘周瑜借糧’的典故,又想到被借糧者乃東城人,斑斑點點正合魯肅,只是一時不好作認。剛纔又見他魁梧異常,非一時豪傑也,而聽他言辭慷慨,更是心裡高興,已摸了個七八九。
現在聽他承認了,更是高興得了不得,趕緊答道:“久聞東城有一人姓魯名肅,字子敬,聽說他仗義疏財,深得鄉里敬慕,我早欲一見。某今日出城時見足下青稠肅立,相貌魁梧,一見就心裡歡喜不已,後來蒙足下賜‘使君小心’四字,我便很是感激,只我要去解救陳將軍,所以沒來得急相見。後聽陳將軍說有人慷慨借糧與某,某便是早已猜到七八分,剛纔再一見足下言語豪爽,更是確信無疑。哈哈,想東城慷慨之士雖然多,但像足下這樣的卻是很少。天幸我沒有猜錯,適才多有冒昧,還望‘子敬’不要見怪了。”
魯肅搖了搖頭:“實不敢當,讓使君見笑了。”
劉備還欲再言,只聽門外報說孫乾從袁術處回來了,正在候命。劉備趕緊讓他進來,魯肅欲要告辭,劉備拉着他的手,說道:“子敬,你也留下來聽聽。”魯肅點了點頭。
孫乾走了進來,劉備執其袖道:“先生辛苦了!”然後給他引見。孫乾聽到此人乃是東城魯肅,便即肅然起敬,拱手作揖。魯肅也早聞北海孫乾之名,兩下一見,歡悅不已。
待都見過,劉備問起連和袁術的事。
孫乾道:“我執使君名刺,帶上禮物去見袁術,申言和好之意。袁術接過名刺很是怠慢,不但不領情,而且……”
劉備聽他‘而且’後面說不出來,就知道接下來必是袁術的謾罵之言。他其實早也能猜到幾分,知道袁術絕不會罷休的,只是張昭要和,他也不好不採納,想現在碰鼻子灰了也難怪別人會罵。他心裡雖然惱怒,但嘴上還是微微一笑:“他是不是罵我‘劉備販履小兒,我焉能與他講和’,是不是?”
孫乾臉色一紅,說道:“原來使君早已料到,只是他跟我說,如果要‘和’也不是不可以。”
劉備微微一愣,袁術大軍突然壓境,他剛接手徐州,處境正和張昭所說那樣‘百廢待興’,所以也本不願意打這一戰。而他也知道袁術絕不罷休,所以才集結軍隊做了最壞打算,本要來個你死我活。此時聽他說還有一線希望,便是趕緊問他:“這話怎麼說?”
孫乾皺了皺眉,吞吐道:“只是……只是他要求使君割廣陵一郡作爲賠償。”
“賠償?賠你小娘皮!”劉備心裡大罵,臉色不動,轉而看向魯肅,問他:“以子敬看,我要不要答應他?”
魯肅一怔,心想我剛與他結識,他就把我當成了‘謀士’了,他既然推之以心,我也應該置之以腹纔是。想到這裡,拱手道:“袁術狼子野心,只怕今天喂他一口廣陵,明天就要下邳,後天整個徐州必將不復。到時徐州被他吃得一口不剩,使君又當如何?所以依某之見,萬萬不可答應他。”
劉備故意問他:“那我要是不答應,他這十萬軍馬就直奔我淮陵而來,到時只怕淮陵城牆低矮,勢必抵擋不了,又要死好多人了。更何況我也不會讓百姓跟我一起冒險,在戰之前,我又得遷移民衆,到時勢必重複東城之苦,如此勞民,我心裡實在不忍啊。”
魯肅道:“使君仁慈,我等百姓感念不盡。但使君你也不必着急,說到打,袁術也未必能贏。”
劉備輕咦一聲,聽他繼續說下去:“我久在東城,素知袁術寡衆。使君適才言他有十萬之衆,只怕是袁術大言的吧?依我看,他最多也不過這數的一半而已。”說着,十根手指掰下五根。
劉備點了點頭,暗想他生性豪爽,在東城之時常召集鄉里青少年練兵習武,那些少年甘爲其驅使者自必不少,耳目也自然靈巧。所以他能如此斷定,劉備也能如此相信。
劉備笑道:“就算是這個數,那也是很多了。”
魯肅道:“使君你有所不知,袁術此人手底下兵馬雖衆,但他這些兵馬多出自山匪盜賊,而且久乏訓練,自然行不成什麼戰鬥力。而他所用之將,紀靈、橋蕤、張勳多是酒囊飯袋之輩,無有他謀。更何況其本人更是無恥,不但竊取他人州郡,自封什麼揚州牧兼徐州伯,而且驕奢極欲,乃一無能鼠輩。所以,他所領雖衆,而兵不精;將雖多,實無謀也。如此,我等只要能瓦解袁軍的軍心,袁軍也就不足爲慮了。”
劉備聽來熱血沸騰,暗道:“張昭不讓我發兵,是爲我考慮,只是我心裡怎麼也不能平衡。現在遷東城不意‘遷’出個魯肅來,聽他所有主張不但正和某脾胃,而且大大開胃啊。哈哈,看來此乃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劉備大叫一聲好,趕緊問道:“子敬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如何才能瓦解其之軍心?”
魯肅略微思索,言道:“眼下袁術五萬大軍集結東城,其等以爲使君不戰自退,而又派使言和,自然輕視使君,所以必將心生驕傲。”
劉備微微一愣,點了點頭:“子敬分析得不錯,子敬之意是要我們趁機打過去嗎?”
魯肅卻是搖頭:“不,我們不但不能打過去,而且還要想辦法跟袁術言和。”
劉備一愣,孫乾更是一愣。
孫乾說道:“這我就不明白了,先前先生還一力反對跟袁術言和。可現在怎麼又突然改變主意了?難道我們當真要將廣陵割給袁術麼?”
魯肅搖了搖頭:“不,我們只言和,不給土地。”
劉備似乎明白了點,問道:“子敬此話怎麼說?”
魯肅道:“請使君、公祐想想,袁術雖驕傲,可他剛剛‘拒絕’我等言和,勢必以爲我等現在正在惱怒,所以必將有所警惕。而我等若想勝他,那非要繼續驕傲其心不可。我等‘言和’一次敗後,第二次再去,他自然會以爲使君怕了他,自必更加驕傲。而他驕心一生,自然不將使君看在眼裡。如此,是瓦解其防備之心也。我等趁他不備時,再調集兵馬,猛然發動進攻,自然能夠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其雖衆,不足慮也!”
孫乾一聽,皺了皺眉:“先生的意思是再送給他禮物,故意跟他言和,而實驕其心?”
魯肅點了點頭:“公祐你看怎麼樣?”
孫乾想了想:“這個主意自然很好,就怕他收了禮物,又和先前一樣,馬上帶兵攻到這裡來了。”
魯肅呼呼一笑:“公祐不必擔心,他第一次收了禮物之所以立即發兵東城,實是他欲要急於建功,根本不把使君看在眼裡。而第二次若送禮物去,他也已經佔領了東城,以他的個性,‘首戰告捷’自然要同衆將士把酒慶祝他幾天。所以,這次禮物他肯定會收,也絕不會收了禮物馬上打過來。”
劉備在旁笑道:“若他還不滿意,我就寫信向他‘討饒’,再不我就假裝答應給他廣陵。嘿嘿,只要他老人家高興,我怎麼都可以寫。若能拖他幾天,到時等我調集了其他各路兵馬,再血洗回來也不遲。”
孫乾道:“這假裝倒也不必,有子敬這麼一分析,我心裡也透朗啦。”
魯肅道:“不敢,我乃一介布衣,本不該多言,只我看到家鄉遭難,實在看不下去,這纔出此狂言。”然後轉而向劉備,“我所說使君最好再三斟酌,不然耽誤使君不說,也連累百姓了,那時我罪孽可大了。”
劉備哈哈一笑,扯着他兩衣袖,叫上了酒菜,留兩人吃飯。席上,三人又開談闊論,自是歡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