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初登大寶,各國便趁機前來朝賀,八月十五,既是傳統的中秋佳節,更是陳國新皇帝何宸的二十八歲壽辰,各小國瞅準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趁機獻媚。
一大早兒,蚊子就急匆匆的跑進殿來道,大呼小叫的說,“公主,明兒個,纔是八月十五,可是今天,琅邪王、昭武王、弦王、樑王便已到,樊藩的王夜香城雖未到,卻也進貢了上好的茶葉,外面好不熱鬧,各位王都被安置在含風殿,那些小宮女,聽說弦王來了,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美個什麼勁兒,對了,還有——”
“還有什麼?”沄淰一邊擦着紅玉劍一邊問。
她無聊的看着蚊子,難得見她一臉的興致勃勃,便也不忍心奚落,所以,又低頭繼續認真的擦着寶劍。
自從齊嶽走了,她只能通過這個方法來緬懷兩人從前一起練功的日子。
“菓洛的龍承皇,明早也會來。”
沄淰的手狠狠的抖了一下,臉上頓時一片冰雪,冷笑一聲,哼道,“來就來唄,可聽說隨同前來的還有誰。”
蚊子才慢慢開始試探着說,“我問過皇上身邊的張德海,張公公說,同來的,還有——還有——簡歌郡主。”
沄淰擡眼瞅了一眼蚊子,繼續冷着臉說,“意料之內,我是問,我哥哥獵熊將軍會來嗎?”
蚊子方會意,才舒了口氣,廣明正大的拍着胸脯說,“哦,公主原來是問這個啊,嘿嘿,不只是獵熊將軍,隋安將軍也會來。”
沄淰斜了她一眼,狠狠瞅了兩下,卻又呵呵的笑了。
蚊子趕忙跑到沄淰的身後,幫着她捶着後背道,“公主,別擦劍了,咱們出去逛逛吧,你這天天都悶在屋子裡,骨頭都軟了,我聽說,天乾宮後面新建了一個宮殿,金碧輝煌,異常繁華,動用了上千名工匠,而且,裡面有好多好玩的,又是奇花異草,又是蟲魚鳥獸的,有意思極了,很多宮女遠遠的看,奴婢也想去看。”
正說着,只聽張德海公公這一副柔脆的嗓音道,“皇上駕到——”
卉草飄香處,何宸滿臉春光的進來,清高絕俗,落落大方。
“沄淰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沄淰和蚊子一同給何宸問安。
“平身。”
自從身體好些之後,何宸便搬出了朝鳳宮的側殿,專心處理政務,已有半個多月沒有來看沄淰,今日的何宸是特意過來見這個妹妹的。
沄淰笑着,看着精神奕奕的何宸,一臉春光明媚道,“皇兄到此,真是沄兒的榮幸。”
何宸亦笑,臉上透出一股飽滿的自信,調侃着說,“沄兒,明日皇兄壽誕,你可有禮物送朕?”
沄淰捂鼻一笑,“原來,皇兄是爲了要禮物來的,呵呵——”
沄淰看着何宸高興的樣子不禁淘氣着道,“看來,皇兄在朝中必然如魚得水!聽說,各諸侯國的王都親自前來朝賀,陳國的人民有福氣了。”
何宸微微坐下,含笑的看着在對面緩緩坐下的沄淰說,“只可惜,走了一個天下第一的將軍!我猜,他一輩子可能最恨的就是我!”
何宸瞬間便從沄淰的臉上捕捉到一絲的失神,便輕輕一笑,幾分鬨笑着說,“沄兒,若不是你,朕也會像齊將軍一樣,跟心愛的人寄情山水,纔不會當什麼皇帝,不過,朕既然當上了這個皇帝,就要當好這個皇帝,明天,沄兒就陪朕看一場好戲,朕倒要看看,琅邪王那個老狐狸能耍什麼鬼?居然敢聯合昭武、菓洛來侵吞陳國的國土,真是自不量力,父皇一向懷柔,我可不是,該流血的時候,朕一定不會手軟。”
沄淰親自給何宸倒了一杯熱茶,笑盈盈的說,“明天的晚宴,沄兒自會和其他公主一同前去爲皇兄祝壽。”
何宸輕輕搖搖頭,“沄兒,你錯了,那些爭風吃醋的女人,去了只會掃興!朕邀請的人,只有你一個!所以,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體體面面,不允許輸給在場的任何一個女子!這是命令!你看你,明明是豆蔻年華,陽光明媚的年紀,怎麼卻總像我母后一樣,穿得極其素氣,不是白,就是白,我最喜歡看你穿紅色,如同那日你迎我回宮,流丹般的貂裘襯托着你的沉魚落雁的臉,那種美,獨一無二。”何宸的眼神悠遠寧靜,彷彿當日的一切便又在眼前浮現。“張德海!把朕賜的東西放下!”
沄淰此刻的心已是極其不舒服,沉魚落雁?獨一無二?她小心打量着何宸專注自己的眼神,心便更加的沉淪了。
皇兄,沄兒怎麼忽然間糊塗了呢?
沄淰極力保持住鎮定的神色,含着三分嬌笑往門外看,方纔發現,張公公正的身後,齊刷刷的立着兩排公公婢女。
張公公滿眼幸福,端正的站在門口,仰頭一板一眼的喊道:
“皇上賜,至尊金玉佛一對。”
“皇上賜,金鑲紅寶石雙龍戲珠手鐲一對。”
“皇上賜,金累絲鑲寶石青玉鏤空雙鸞牡丹分心一對。”
“皇上賜,金累絲嵌寶石蝶戀花簪一對。”
“……”
“皇上賜,金鑲玉嵌珠寶手鐲一對。”
“皇上賜,金鏤孔翟紋霞帔墜子一對。”
“皇上賜,雲錦十匹,蜀錦十匹。”
金銀珠寶,錦衣繡緞,琳琅滿目,數不勝收。
到後來,沄淰的表情都變得極其不自然,她木木的跪在地上,掌心情不自禁的沁出汗來,卻依舊剋制住自己的惶恐,輕聲細語道,“謝皇兄恩賜!皇妹感激之至!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何宸微微一笑,那笑容,專注,迷人。
他輕輕扶起沄淰的胳臂,只覺得,這個女子是那麼柔軟、瘦弱,竟和外表看上去的飽滿、獨立完全不同,此刻的她微微垂下頭,他只能看見她潔白光滑如牛奶一般的額頭、濃密迷人的長睫毛,還有微微閃着光亮的倔強的小鼻尖。
他情不自禁的牽着她的手,用富有磁性的聲音關切的說,“今年你生辰的時候一直在昏迷着,沒有看見朕給你準備的禮物,明天,朕會親自派人帶你去看。”他自信明亮的眼神中似透出一股奇怪卻令人感覺溫暖的光芒,“朕希望你會喜歡。”
沄淰的身子微微一怔,恍惚間低頭看着何宸依依不捨的放開自己的雙手,內心竟然空了一大片,她甚至不知道,何宸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朝鳳宮,什麼表情,走了幾步。
何宸一走,蚊子便撒了丫子一般,樂不可支的左看看,右看看,左挑挑,右撿撿,瞠目結舌、語無倫次的說,“公主!這麼多寶貝!這麼多衣服!咱們的好日子來了!公主,你快選選,明天,你要穿什麼,戴什麼,梳什麼髮式,跟我說,我蚊子別的不會,梳頭絕對是拿手,哎呦,我今晚是興奮的睡不着覺了。”
沄淰無奈的苦笑,落寞的轉過身,臉上微微有些無奈,鬱鬱寡歡的說,“蚊子,你先幫我挑着,我出去走走,可能會晚一些回來。”
蚊子依舊留戀在那些珍寶中間,頭也不擡的說,“哦,知道了,公主,公主你早點回來,不休息好,明天的臉會浮腫的,擦再多的珍珠胭脂都不管用的。”
“嗯。”
沄淰走到朝鳳宮的門口,左右兩條寬敞的大路,一條通往父皇的麟福宮,另一頭,便通往皇后居住的夜明宮,朝鳳宮就在兩宮中間的位置,周圍的路也是四通八達,十分方便。
沄淰忽而想起一個人,她本來還是一臉茫然的站在門口,此時的她,卻是腳下飛快,便往夜眀宮的方向走去,她要去的,便是先前梅皇貴妃居住的素臨殿。
何宸登基後,梅皇貴妃被追封爲蕙賢皇太后,由於素臨殿是皇太后的宮殿,如今不僅被打掃的乾乾淨淨,而且,還加派了人手進行修建,如今,已是異常的威嚴。
青色的苔蘚將整個臺階點綴得有幾分生氣,沄淰提裙緩緩入內,便見一個肩膀寬闊的中年男子穿着下人的衣服在清掃院子。
男子專注的掃地,竟然不覺得院中進了人,當他看見一雙精美的白色金絲粉蝶繡鞋時,才慢慢的擡起頭。
原本木頭人一般的人,忽而驚詫的竟然扔了手中的笤帚,慌忙跪拜道,“公主——不知公主駕到,未曾遠迎,望公主恕罪。”
沄淰一笑,“袁二哥,自從我們回來,你便一直在這裡,如今,已經大半年過去了,不知可好?”
袁二一臉的恭敬,低頭回道,“好,謝公主!”
“老楠和風不平都做了御林軍左右統領,連賈六也已經做了管理萬匹馬的二等馬官,而你,卻要在這裡掃着院子,粗茶淡飯,難道還要跟我說好?”
“公主把臣安排在這個地方,一定有公主的道理!公主今日來見臣,定有差遣臣的任務,臣定領命,萬死不辭。”
沄淰淺笑,“不愧是將軍身邊善於察言觀色之人,我需要一件東西。”
“何物?”
“鶴頂紅。”
“劇毒鶴頂紅?”袁二的臉頓時緊成一團,但看着沄淰嚴肅平靜的臉,趕忙恭敬的磕頭道,“臣一定能完成任務。”
“嗯。”沄淰緩緩從袖中拿出生死門的令牌道,“此事辦完,你便出宮去吧,直到有一天,陳國到了緊要關頭,我需要你把這枚生死門的火龍令掛在西城門的城牆上,這是我能求你辦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袁二哥,你一定要辦到。”
袁二鄭重的接過火龍令,狠狠的伏在地上,信誓旦旦的說,“公主救臣一命,給臣重生,臣一定不負衆望!請公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