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這番話雖然不能說是讓莫離醍醐灌頂,卻也是讓心裡亮堂了許多。
不過,在她聽到在上皇稱牧安若爲“翊國的定國神針”的時候,不免又想起了這位現在看上
去跟個鄰家老爺爺差不多的太上皇當年曾經做過的那些讓人恨的牙根發癢的事兒來。
太上皇見莫離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一時間從感激變成了……呃……鄙視,臉上不免也有些不自在起來,乾咳了一聲,把臉扭到一邊兒。
“得得得,就知道你這個丫頭片子是個過河拆橋的主兒。走吧走吧。收起你那鄙視的小眼神,去跟你那個天上有地下無的侯爺撒嬌去吧。快走,快走!”
莫離聽了這話,不禁失笑,站起身來,卻並沒有離開,而是繞過桌子來到太上皇的身後,伸出手在老爺子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起來。
“老爺子,我跟你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以前,你坑過我,我也騙過你,到現在,就算是都翻過去了……”
太上皇歪着頭看了看莫離,“你這又準備給老頭子我挖什麼坑啊?”
莫離笑笑,“我哪會給你挖什麼坑。”
“聽這話就肯定不會是個小坑。說吧。你又想要幹什麼?”
太上皇只覺得自己肩膀上的力道輕了許多。
“老爺子,我想知道,當初……安若的爹,究竟是怎麼死的?”
莫離雖然沒有看到皇帝臉上的神情,可是撂在他肩膀上的雙手卻也明顯的感覺到太上皇的身體一僵。
而此時,出來尋找莫離的牧安若亦來到了大帳不遠的地方,當他聽到從莫離的口中輕飄飄的飄出來的這個重有千斤的問題時,腳步亦是一頓。
許久,太上皇才輕聲問道,“是安若那個小子讓你來問的?”
莫離笑着搖了搖頭,搖過後纔想到,皇帝看不到自己的動作,“不。單純的,只是我自己想知道。”
太上皇輕嘆了一聲,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你爲什麼想知道這件事。”
莫離低頭沉吟了片刻,然後才說道,“雖然,因爲打從認識您開始,我和您的立場就不同,所以,對一件事情的判斷自然也會因爲所處的角度不同而存在偏頗。”
莫離說到這裡,又思索了一會兒,才接着說道,“恕我這個做晚輩的直言,您雖然不能說是什麼大智大賢的聖主明君,可是,卻也絕對不是個昏君。雖然有些不上不下,卻絕對是個中規中矩的好皇帝。”
太上皇乾笑了兩聲,“我真應該慶幸你不是個史官,要不然,我得死得更快。”
莫離應道,“我這是誇您……”
“我一點兒也沒覺得高興好不好!”太上皇長嘆了一聲,“算了,你接着說吧。”
莫離笑了笑,接着說道,“既然您不是個昏君,那麼,您絕對就不會做出自斷手足,置國家安危於不顧的蠢事來。所以,我無法理解您當初爲什麼會……”
說到這裡,莫離說不下去了。而站在不遠處的牧安若的眼神也變得寒氣十足,連剛剛“消食”迴歸的十王爺跟葉亦一看到牧安若這個神情,二話不說的調頭再去繼續溜彎了。
太上皇見莫離不再繼續說下去,開口替她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當初我會派人在軍中加害於他,不止如些,還逼死安若的母親,是不是?”
莫離沒有應聲,以沉默回答了太上皇的提問。
只聽太上皇長嘆了一聲,然後才說道,“剛剛我說過,幸虧你做的不是個史官,要不然我會死的更快。對不對?”
這話纔剛剛說過沒多久,莫離自然是記得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大翊國有個把朕氣的幾次欲將之處死的史官,叫龔超的?”
莫離點了點頭。
對這個龔超,莫離雖然並沒有見過,卻也聽過他的大名。據說此人雖然是史官,卻久不居於京都,而是滿世界到處的去跑。寫出來的東西也是極爲尖銳寫實,半點美化柔化的意思都沒有。所以,咳,你們懂的!
“可是,有件事你們卻
是不知道的。當年,龔超之所以能夠成爲史監,除了他的學識過人之外,更是因爲當年他登科進宮謝恩之時,交給我的一份手扎。”
莫離看着皇帝一臉的不解。
“你們也知道。從殿試結束到放榜,這期間大約能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別的考生在京城裡等成績的時候,龔超卻借這個時間到這裡跑了一趟。於是,他親眼見證了當年老牧爲了營救自己的兄弟而被敵人反撲,雖然帶兵突圍而出兵馬並未過多折扣,但卻受傷身亡的全過程……”
“那人是老侯爺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那一次出征,那人因爲一時興起,帶着先鋒營衝的太快,而使之與後續部隊之間產生了一個能有將近十里的斷檔。”太上皇淡淡的講道,彷彿在講述一個遠古的故事一般,“敵人雖然在牧家軍面前百戰幾乎百不勝,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都是蠢貨。這麼一個天賜的良機送到他們的面前,他們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的放着它溜走的。於是,這一場原本應該輕鬆取勝的小戰役,成了牧家軍歷史上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太上皇說到這裡,長嘆了一聲,“龔超的那個手扎,一直放在御書房中一處很隱密的暗格裡。如果你們有興趣,不妨等這次戰役結束之後,讓莫玄走上一趟。反正,御書房他去過好幾次了,路也熟。”
這話應該是句笑話,可是莫離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那夫人呢?”
太上皇淡淡一笑,“你婆婆那人也是個認死理的人。我也不太清楚,當初給她傳話的人是怎麼傳的。只知道,等我派的人趕到定國侯府的時候,她人已經救不過來了。”
遠處的牧安若聽了太上皇的這話,只覺得眼前發黑,咽喉處一股腥甜之氣直衝上來。
太上皇說的這件事,他不僅知道,而且還參與了全過程。
但他從未想過,父親之死竟然不是因爲有人出賣或是反水,而是因爲那位與父親一起戰死的兄弟的一時魯莽。
難道,這麼多年,自己的恨,一直是錯的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