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鬼道祖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被六尊同級別的道祖堵在新開闢的老巢門口,託庇在他羽翼下的散修死傷狼藉,數十萬顆修士星球所有生靈被滅魂天羅絞殺一空,就連他在蠻荒仙域的數十名記名弟子都被餘波觸及魂飛魄散。
這個虧,吃大了。冢鬼道祖以戰入道,性格暴躁如火,吃了這麼大的虧,自然要報復。
尤其他是第一世家在仙界留下的暗手之一,和第一世家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殷血歌救了冢鬼道祖,連同逐月道祖一併斬殺了大化上人等六尊道祖後,冢鬼道祖就飄然而去。
他要返回鬥戰萬靈宗的老巢,召集自己門下弟子,和嬀家的仙人好好的幹上一場。
死氣沉沉的虛空中,就剩下了殷血歌站在血魘艦的船頭,和逐月道祖大眼瞪小眼的對望着。在逐月道祖的身上,殷血歌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他似乎對逐月道祖有點印象,但是那印象太過於久遠,以至於他已經將着傢伙忘到了九霄雲外。
逐月道祖笑呵呵的向殷血歌稽首行了一禮,低聲說道:“逐月,逐月,頑石上野草一株,夜夜望月,汲取月光精華而生。曾經,曾經有緣,聽過金蟬老前輩的幾聲名叫。”
逐月道祖的笑容很古怪,他的笑容中分明帶着一股子特殊的味道——我們是自己人,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前因後果我都心知肚明。你可以放心大膽的把事情交給我去做。
“頑石上的野草一株?”從崩解的血海浮屠經所化的血池中游離出龐大的信息,在這些信息中。殷血歌找到了關於逐月道祖的記憶。
很模糊的,很久遠的記憶。
一片小小的曠野,最純粹的天地靈髓所化的萬億里長風呼嘯着吹過。一株高有萬里、樹冠成半球形的巨木矗立在天地之間,小小的曠野上只有這一株青黃二色相間的巨樹。
在樹梢頭,一隻巴掌大小的金色蟬兒,正在努力的褪去一層透明的蟬蛻。
這是金色蟬兒的第三百九十八次蛻皮,一旦他蛻皮九百九十九次,按照他自己的計算。他就能化身爲人。而人形,是天道中最適合修煉的形態,一切生靈,只要是非人形的,他們最大的理想就是化身爲人,從此他們就能踏上修煉的坦途。
小小的曠野上,一株巨樹。一隻金蟬,這是天地間僅有的兩個……
不,這是天地間僅有的三個生物之二。在巨樹下,一方通體晶瑩比美玉的材質還要勝過千萬倍的先天靈石上,一株紅幹綠葉,高有三尺三寸三分三釐的野草正隨風輕輕的搖曳着。
一樹。一蟬,一野草。這一方鴻蒙清濁未定,玄黃未開,處於天地開闢臨界狀態的世界中,只有這三樣生靈相依相伴。
三物中。顯然以這株巨木爲首。他的每一條樹杈、每一片樹葉都放出淡淡的蒼黃色光芒,定住了四周的無窮虛空。狂暴的虛空能量肆虐。天地未開,地水火風都還是一片渾濁,是這株樹維護着這一方小小天地的安寧。
甚至這一株巨木還在四周渾濁的地水火風形成的背景天幕上,按照血脈中的某些記憶,投射出了日月星辰的虛影。所以這一方小小的曠野,看上去就多了幾份靈性。
這一株野草就靜靜的紮根在靈石上,一縷極其細微的靈智在野草中靜靜的孕育着。每當那虛假的天幕上,一輪皓月慢慢升起,投射出無量月華照徹虛空的時候,這野草就輕盈的舞動起來。
能夠將先天靈寶都吹成粉碎的萬里長風無法讓這株野草動搖分毫,但是每當皓月當空,這野草就興奮的舞動。他不多的幾片葉子,就好像指南針一樣,堅定毫不動搖的指向皓月。如果他有腿兒的話,他一定會拔地而起,追上那一輪皓月一親芳澤。
就在野草快樂的扭動着身軀的時候,金蟬脫去了蟬蛻,稚嫩的新生的翅膀在風中逐漸的堅硬,金蟬快樂的摩擦翅膀,發出了尖銳的蘊藏了無窮大道奧秘的蟬鳴聲。
殷血歌的腦海中,這一幕一閃而過。
他笑着指向了逐月真人,他笑盈盈的說道:“是你,那株野草!可是你體型,變化真大啊。”
當年那株野草,纖細苗條、靈秀逼人,殷血歌堅定的認爲,如果這一株野草幻化爲人,一定是一個玉樹臨風、瀟灑逼人的俊朗少年。但是眼前的逐月真人麼,面容慈祥和藹,分團團的身軀就好像一顆元宵丸子,親熱中透着一份讓人放心的仁和味道。
逐月真人有點尷尬的笑了起來,他用力的摸了摸腦袋,‘嘎嘎’笑道:“尊者玩笑了。嘿嘿,逐月現在是仙界散修聯盟的太上大長老,這身材圓潤一些,親和力多一點,比較方便忽悠散修仙人加入我們嘛。”
很瀟灑的甩了甩袖子,逐月真人曼聲道:“散修聯盟麼,就是咱們手上一柄刀。反正仙人遲早要被滅殺,所以,多點炮灰總歸是好的。”
殷血歌默然,他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逐月真人身後的幾個衣飾打扮各不同的道人。這些道人都是逐月真人帶來的同伴,而且個個都有着接近道祖級的實力。
“他們?不用擔心他們。”逐月真人神氣活現的一挺肚皮,笑着向殷血歌點了點頭:“尊者放心,他們都是我的孩子,和我心心相通,最是靠譜不過。”
“孩子?”殷血歌駭然看着逐月真人:“你成親了?你當年不是說,你只要天上那一輪朗月麼?”
逐月真人極其狼狽的向殷血歌望了一眼,他回頭看了看身後幾個道人。乾笑着壓低了聲音:“草籽,草籽啊。我本體是一株草。這結出草籽來,是我的天賦神通嘛。找一塊先天靈土,將草籽種下去,這些孩子,都是從地裡長出來的。”
“你在春天種下一把草籽,在秋天,你就有了一大羣孩子!”殷血歌神色詭異的看着逐月真人。
“這樣得來的孩子,放心啊!”逐月真人理直氣壯的看着殷血歌:“我們要做的事情。那些道祖、大羅們,還不把我們恨之入骨?只有這些娃娃,我纔敢放心使用嘛。他們和我心意相通,幾乎等同於我的分身,我要掌控散修聯盟,就憑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呢?”
‘嘿嘿’一笑。逐月真人湊到了殷血歌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其實,尊者您似乎,也可以吧?”
殷血歌默然,然後神色轉爲漠然。因爲他看到了血魘艦的船艙內,幽泉、盻珞和帝錦三個小丫頭。正探頭探腦的傾聽着這邊的動靜。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一把抓過了逐月真人的耳朵,湊到他耳朵邊低聲咕噥起來。
逐月真人傾聽着殷血歌的吩咐,然後他認真的點了點頭,出神的向着天空望了一眼。
“金蟬兒比我們早走了一步。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等這裡的事情忙完了,我也該追着他去了。尊者。你什麼時候動身呢?”
沉吟片刻,殷血歌笑着向逐月真人稽首一禮:“很快,很快。等這裡的事情忙好了,我也該動身了。畢竟,他們不仁,我不能不義。我答應過他們的事情,總歸要爲他們做到。”
笑了笑,殷血歌淡然道:“而且,他們自己的事情,終歸要他們自己解決。我只是承情,幫他們一把。”
“這一把,可要了我們兄弟的老命嘍。”逐月真人長嘆了一聲,他用力的摩擦了一下肚皮,仰天嘆道:“不說金蟬兒,就說我吧,一把野草,好容易化身爲人,修煉得有了點氣候。爲了這散修聯盟,我多少次被燒得粉身碎骨?幸好我只是一把野草,所謂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殷血歌笑看着逐月真人,然後他手指一劃,四周虛空中無數淡青色的脈絡憑空涌出,這些脈絡刺進了逐月真人的身體,一道一道精純無比的生命氣息不斷注入了他的身體。
“我記得你了,先天冥月紫青一氣芝。”殷血歌看着逐月真人,笑呵呵的連連點頭:“我真的,記起你了。”
逐月真人看着殷血歌,眼角一點水光一閃而過。他‘嘎嘎’大笑着,帶着身後幾個道人化身一輪皓月,急速跳躍着穿過了無盡星空,向着遠方疾馳而去。月光閃爍,他丟下了一個閃耀着淡淡光暈的錦囊懸浮在殷血歌的面前,在這錦囊中,赫然是數以萬計造型各異的飛天法船。
“我這就去調動散修聯盟的人手,我們這裡,也該有點動靜了。”逐月真人長嘆道:“尊者,你可真夠艱難的。我當年就說過,人情債,難還,尤其是欠了‘‘人’情債’,更加難還哪。”
“難還,也得還啊。”殷血歌揹着雙手輕聲長嘆,雙眸中有無窮光芒閃爍:“而且這天地之間,沒有了‘人’,這是多麼寂寞的事情?”
幽泉悄步走到了殷血歌身邊,悄悄的伸出手抓住了殷血歌的袖子。
殷血歌回過頭來,笑看着幽泉,然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幽泉,我也記起你了。你還不記得我,但是不要緊,很快,很快你就能記起來了。幽冥界的命脈,三生河?呵呵,我記起你來了。”
血魘艦噴出一道道血光,急速向着血海神教的徒衆們佔據的星空駛去。
一個月後,血魘艦出現在了血曌仙朝的邊境線附近。在血魘艦的身後,跟隨着一百條體積龐大的飛天法船,這些飛天法船的長度都在百里上下,船體上青色的狂風纏繞,顯然是極度追求速度的極端性法船。
如果有對仙界散修聯盟比較熟悉的仙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這一百條飛天法船,是散修聯盟特有的‘颶風星舟’。這種法船的防禦極弱,攻擊力等於零,內部空間也不大,但是他對速度的發揮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底部。
不過相當於極品天仙器的颶風星舟。卻能和普通的飛行類大羅道器比拼速度,這是散修聯盟的煉器師們一項創舉。偌大仙界,也只有散修聯盟有這樣的極端仙器。
血魘艦帶着一百條星舟快速的逼近血曌仙朝的邊境線,數以萬計的強橫仙識瞬間匯聚在了這一支小小的船隊上。一顆直徑萬里,純粹由金屬鑄造的血妖一族巡天秘寶帶着滾滾血光,立刻破開虛空,擋在了血魘艦的前方。
血妖一族秘製的巡天秘寶,通體銘刻了無數扭曲的怪異妖文。
殷血歌見到這顆血光纏繞的巡天秘寶,當即想起了鴻蒙本陸上。殷家發射的那顆血鸚鵡。
據說殷家的血鸚鵡,所有的煉製秘法就是從血曌仙朝的某位大妖那裡得來。但是血鸚鵡的直徑不過數百米,和這顆直徑萬里的巡天秘寶相比,真個是小巫見大巫,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數千名張開了巨大的本命蝠翼,通體血氣翻騰的血妖踏着血雲、裹着狂風,從巡天秘寶上騰空而起。快若閃電般迎到了血魘艦的前方。
這些血妖身披精美華麗的血色輕甲,手持制式的丈二長槍,一個個皺着眉頭看着血魘艦。
殷血歌走出血魘艦,站在船頭向這些血妖頷首示意:“諸位道友,我殷血歌,特來求見血曌仙朝監國長公主太平公主殿下。”
血妖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殷血歌。他們目光中蘊藏了極其古怪的神色,好奇、不屑、譏嘲、鄙夷,各種複雜的神色混在一起,讓殷血歌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惡意。
他皺起了眉頭,向這些一言不發的血妖冷笑道:“不管怎樣。遠來是客,諸位起碼要向上通傳一聲。”
“通傳?”一名有着下階金仙修爲的血妖譏嘲的笑了起來。他手上長槍一振,指着殷血歌冷笑道:“這位道友,你開玩笑吧?監國長公主何等人物?末將和她老人家之間,隔了沒有一百級,起碼八十級的官銜總是有的。”
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血妖將領曼聲道:“通傳?末將可沒辦法把你的事情通傳給長公主殿下。”
殷血歌的臉色一怔,血妖們的態度不對啊,這是擺明了要爲難他的意思。
但是這事情絕對不正常,他已經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不說‘殷血歌’這個名字在仙界有多響亮,起碼就憑着‘殷’字,這些血妖也不該、更不敢如此怠慢。畢竟殷凰舞現在是血曌仙朝的正相,在太平公主的授權下,負責掌控血曌仙朝的一應文武政事。
單純憑藉自己的姓氏,這些血妖就不該是眼前的表現。
更不要說血魘艦了,這是太平公主的座艦,是血曌仙朝的鎮國重器,這些負責守衛血曌仙朝邊境線的將領可以不知道殷血歌,但是他們絕對要認識血魘艦纔是。
“諸位道友莫非是在玩笑?”殷血歌皺着眉頭冷笑了一聲。
話音未落,血魘艦突然噴射出奪目的血光,一股巨力轟出,血魘艦內的所有人,包括幽泉、盻珞,以至於轉輪尊者、楊鼎等人,都被從血魘艦中趕了出來。
血魘艦表面無數扭曲的血色妖文閃爍,這條搭載殷血歌從中央仙域趕到蠻荒仙域,又帶着他從蠻荒仙域來到血曌仙朝邊境的座艦,居然自發的啓動,向着那顆巨大的巡天秘寶急速飛了過去。
殷血歌心頭一緊,他急忙掐動殷凰舞傳授的控制血魘艦的法印。
但是血魘艦沒有任何的反應,一路以來如臂使指隨意操控血魘艦的法印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殷血歌頓時大急,這是殷凰舞和太平公主借給他的座艦,如果血魘艦出了什麼問題,就算是太平公主也交代不過去。畢竟這是血曌仙朝的鎮國重器,在血曌仙朝的地位,堪比仙庭的帝嚳艦。
他當即一把向血魘艦抓了過去,一隻綠光纏繞的大手呼嘯而出,方圓千里的巨掌一把拍下,死死地抓住了血魘艦,就要拖拽着他強行返回。
但是巡天秘寶上一顆巨大的血色印璽呼嘯而出,狠狠的撞在了殷血歌的綠色手印上。
這股血色印璽同樣是一件頂級的先天靈物,蘊藏了無窮的威力,殷血歌倉促之下出手,凝聚的力量並不是很大。血色印璽輕輕鬆鬆一擊將他的手印轟碎,噴出一道血光牽引着血魘艦直接飛進了那顆巡天秘寶敞開的一條甬道中。
血光閃爍,巡天秘寶上開啓的那條甬道悄然閉合,巡天秘寶表面再也沒有絲毫縫隙,血魘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殷血歌震怒,他向面前的數千血妖厲聲呵斥道:“爾等意欲何爲?”
那金仙級的血妖體內的妖力波動突然節節飆升,他的氣息驟然間就提升到了金仙巔峰,然後輕鬆跨越了大羅金仙境界。他頭頂血色慶雲翻滾,一朵、兩朵、三朵血色蓮花不斷浮現,最終他的頭頂慶雲中出現了九朵血色蓮花,每一朵蓮花上都有一隻面目猙獰的吸血蝙蝠若隱若現。
這血妖將領也臉色一變,他指着殷血歌厲聲喝道:“斗膽狂徒,焉敢襲擊我血曌仙朝血皇座艦?來啊,將這膽大狂徒捆了。若有反抗,一律誅殺當場。”
四周虛空微微一彈,另外十二顆巡天秘寶幾乎是一個挨着一個的從虛空中跳了出來,團團將殷血歌等人包圍在了一個方圓不過數萬裡的小小空間中。
這些巡天秘寶上無數的血妖拍打着翅膀沖天飛起,其中單純大羅金仙級別的氣息,就超過了五千道。
更讓殷血歌駭然的是,這些血妖身上的甲冑胸口部位,分明佩戴着血曌仙朝皇族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