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果真大有來頭。”陳晨神秘兮兮地湊過頭來耳語一句。
早飯後,論壇分了三個會場,老總們佔着大會議,財務經理們聚成一個小型會議室,他們這羣設計師只好呆在餐廳臨時改成的會議室中,話筒也沒有,發言的人得扯着嗓門叫嘶。
越是高級的場所,越是處處顯示出身份的差別。
幸好還有冷氣。
遲靈瞳捂着嘴,生生蹩下去一個呵欠,眼淚都流出來了。“哦!”一點都感興趣的樣子。
現在發言的不知是哪家地產公司的設計師,憂國憂民似的大發憤世嫉俗之語,“奢華裝修的洛可可風格,以細節著稱的巴洛克風格。。。。。。密斯凡德羅的作品,巴塞羅那德國館,範思沃斯住宅。。。。。。流動的空間,流線的傢俱,哪怕是一片牆一根鋼柱都是經典。而縱觀現在的建築物,千篇一律,毫無個性,難以見到一個令你熱血沸騰的作品。爲什麼呢?大師級的風格在如此功利的社會寸步難行,這是個充斥着金錢權力的腐朽年代,我們不得不向生活妥協,不得不一次次放棄自已的夢想。空餘一身堅持與驕傲的人是悲哀的,也是無法生存的。這不是我們的不幸,而是這個時代的不幸。。。。。。”
遲靈瞳擦去眼角的淚水,無力地嘆了口氣。她把頭轉向陳晨,她必須找點事來分神,不然再聽下去,她會控制不住的在會議室中酣然入夢。
“你剛剛說什麼?”她悄悄用腳踢了下陳晨。
“香港的榮發銀行聽說過嗎?”說真的,陳晨骨子裡真的挺八卦,象個包打聽似的,什麼都知道。
遲靈瞳搖搖頭,“私立銀行?”
陳晨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用了幾個限制級的詞誇張地描述了一下,聽起來,這家銀行在香港似乎比國內幾大商業銀行還令民衆信任。
“美女就是榮發銀行董事長宋榮發的千金小姐宋穎,現在負責對外貸款這部分。據說榮發有意在青臺投放一百個億,她這次是來考察的。”
遲靈瞳端起一次性水杯潤了潤嗓,室內有人抽菸,吸太多二手菸,嗓子癢癢的。
“恆宇號稱香港的樓王,就因爲有榮發在後面大力支撐。”陳晨又說道,“你看她昨天晚上和裴總的熟稔樣,一看就關係匪淺。”
遲靈瞳手中的水杯一顫,幾滴水從嘴角溢出來,她用紙巾慢慢地拭去,“哦!”她輕輕吐出一個語氣詞,免得陳晨以爲她沒在聽。
“唉,老天有時真的會偏心眼。世上真有這麼幸運的人兒,給了她如花似玉的容貌,又給了她顯赫的身世、用之不盡的財富,這雲朵上的花誰敢摘呀?”
“你在玩暗戀?”遲靈瞳忍住笑。
“明戀也沒用。”陳晨耷拉着頭,“我以前還覺得我是個人物,參加這次會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我什麼也不是。”
“嗯,人貴在自知之明。”
“去,你也不安慰我幾句。”陳晨生氣地推了遲靈瞳一下,“不過裴總與她看上去真的很登對。他們如果在沙灘上漫步,藍天、白雲,陽光,海浪,俊男,靚女,那場面一定看上去很美。”
“咳,咳。。。。。。”遲靈瞳清咳兩聲,壓低嗓子說,“你少說幾句,人家在看着我們呢!”
陳晨心虛地忙閉嘴。
遲靈瞳微微一笑。與裴迪聲漫步很美嗎?一般吧,他精力到是不錯,拖着她跑到很遠的海邊。那座海灣在一座高山的裡端,看不到太陽升起,但能看到霞光在不遠處的海面上跳蕩。他和她脫了鞋,沿着沙灘慢慢地走,海浪一**地涌上來,打溼了兩人的小腿。每一次海浪過來,他們都笑得象嬉浪的孩子。
清晨的海水有點涼,浪花在腳面上漫過時,心會跟着一縮,他緊緊地抓着她的手,幽深的眸中有一種令她心慌的東西。
“真想把這一刻永遠留住。”他對她說。
她避開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小島,“又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你住在度假村這兩天,可以隨時來呀!”
“我們晚上來。”他又和她約定了。
她呵呵一笑,不答話。
“你若不答應,我還會在你門前等你到天明。”他威脅她。
“我會打電話到總檯,找個大美女送你回房。”
“何必舍近而求遠?”他的眼眸隨着漸漸升高的太陽,慢慢灼熱。
“你的眼光沒問題?”
“我一向品位很高。”
她大笑,“可我一向品位很低,高處不勝寒。”
他擡手敲了下她的額頭,不知怎的,到度假村之後,他對她的親暱動作多了許多,牽她的手,替她別好散亂的額發,還給她扎過蝴蝶結。“鬼丫頭,聽話!白天我要回市區有點事,下午回來。晚上論壇沒有聚會,各自活動,我們去漁村吃海鮮喝啤酒,然後來這裡散步。”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一直笑着,國際慣例,這叫默認。他颳了下她的鼻子,把她拉回沙灘,替她抹盡腿上的沙子,穿上鞋。
路邊上有個老婦人向遊人賣自制的麪餅和煮熟的雞蛋。他們要了兩份,一路吃着走回度假村。
然後,她回房洗澡,他上車回市區。
午餐是自助餐。昨晚大家好象都沒睡好,一個個萎靡不振的樣,拿了餐盤隨意挑了幾樣,草草吃完,回房午睡。下午是會議內容討論,晚上又是全民大聯歡。
遲靈瞳胃口還好,看到幾樣不錯的江南小菜,把盤子堆得滿滿的,轉身找位置,看到樂靜芬向她招手。
樂靜芬的身邊已經坐了一個人--陳晨口中的大美女宋穎。
遲靈瞳心裡面嘆了一聲,陳晨的話真的不假,大美女來頭是大,連一向眼高於頂的樂靜芬,對她都笑得象朵花似的。
宋穎對遲靈瞳淡淡點下頭,她吃得極少,餐盤中只幾片水果,一碗清湯。
“你工作壓力那麼大,吃這一點可以嗎?”樂靜芬羨慕地看着宋穎黃金比例的身材,問道。
宋穎笑了笑,“我是少吃多餐,一會要午睡,所以吃得清淡點,不然吃完就睡,食物會變成脂肪的。”
遲靈瞳正大嚼着一塊焦黃的薰魚,一半在嘴外,一半在嘴中,怔了怔,還是勇敢地吞了下去。
“宋小姐很會養生,有空我們多探討探討。”
“行,樂董做生意是高手,我不敢班門弄斧,但關於保養,我還行。”宋穎挑了下秀麗的細眉,小口小口咬着一片哈蜜瓜。
“看得出來!”樂靜芬說道,“你的衣着、舉止、儀表,處處都透着大家風範。你這塊手錶就是說明。”
宋穎放下叉子,轉了轉手腕上的錶帶,“這。。。。。。只是朋友送的一件禮物。”
樂靜芬驚了,“很特別的朋友?”
宋穎淺淺彎了下嘴角,語氣陡然柔得令人心蕩,“嗯!說起來,他的品位要比我高太多,他又是個極其細膩的人,不管送什麼樣的禮物,都會讓你動容。”
樂靜芬換了個坐姿,來了興趣。
宋穎沒有讓她失望,繼續說道:“其實禮物不在於名貴,用了心,才顯珍貴。我們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錢對於我們來講,不算稀奇。我們一起看電影的票根,在快餐店吃飯時贈送的優惠券,街上買的奇形怪狀的手機鏈,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他坐地鐵買的交通卡。。。。。。他都會在某一個節日,把這些放在一個漂亮的盒子裡送給你,然後你一打開,就會想起與他一起共度的每一份時光。很別緻是不是?”
樂靜芬眼中流露出無限嚮往的神情。她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一直是她心底的一絲痛。車城雖然她搶來的,但他沒給過她戀愛的甜蜜,他對她只有屈服和漠然。
女人,哪怕四十歲、五十歲。。。。。。甚至更老,在她們的心底,對於愛,仍懷着那麼一絲絲綺想。
宋穎臉上的笑看上去就是一個浸泡在幸福中的女人。“他剛工作拿到薪水,就帶我去日本滑雪、去意大利看人家釀酒。我們穿情侶裝,喝一樣的杯子,用一樣的手機,就連在旅館穿的拖鞋都是相同的。我過生日時,他給我定做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芭比娃娃。”
“真的?”樂靜芬無限羨慕地瞪大了眼。
宋穎點點頭,伸出手腕,“這塊手錶,是有一年的情人節,他送我的,他也有一塊,與這塊是情侶款,稱爲‘緣定終生’。”
她突然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真的很寵我。”
“發生什麼事了?”樂靜芬不解地問。
宋穎沉吟了一下,“樂董,你是過來人,應該知道這世上並不會因爲相愛就肯定在能在一起,總有些身不由已的事,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家的小孩。”
樂靜芬唏噓地閉了閉眼,拍拍她的手,“我能理解。不過,好可惜。”
宋穎擡起眼,掃了下埋在餐盤中的遲靈瞳,淡婉一笑,“也沒什麼可惜的。我和他雖然不能走到一起,但是我們在對方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的,這是我們的財富,會隨着年歲的增長而增加。我們會向生活妥協,但那只是妥協,而非愛。”
“對,妥協。”樂靜芬象個看言情看得入了迷的小女生,眼中淚光閃閃。要不是手機突然響起來,她只怕會當場流下淚來。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她對宋疑說道。
“請便!”宋穎優雅地擡了下手。
遲靈瞳一盤飯已見底,端起湯碗湊到嘴邊。
“這時候喝太多的水,只會讓食物膨脹,會擠壓到胃,吃點水果比較好。”宋穎看了她一眼,說道。
遲靈瞳笑笑,“習慣成自然,我的胃適應了我的虐待。”她一仰頭,把湯喝光。
“你是設計師?”
“剛入行,談不上師,只是設計員。”
“是不是心裡越驕傲的人,口氣越謙虛?如同愛得刻骨的人,爲了另一方作想,臉上就會掛着雲淡風輕?”
遲靈瞳噘起嘴,“這個,我還真沒有研究。但我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有什麼講什麼。如果我喜歡什麼,我不會旁敲側擊暗示,我會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真是率性的女孩。”宋穎的口氣有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遲靈瞳站起身,“你慢用!”她禮貌地點頭,然後轉身而去。
宋穎秀氣的細眉微微擰起。早晨,她去裴迪聲的房間,想和他一塊來餐廳吃早餐。他不在房內,她納悶地走到露臺,看到一架火紅的凌霄花下,他與一個女孩並肩站在一起,女孩俏皮地笑着,明朗而愉快。她頭上沾到一片花瓣,他細心地替她捏去,對她說了什麼,女孩頭一歪,揮揮手,跑遠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臉上的笑容是她熟悉的,也是她陌生的。
片刻即永恆。
她惱怒地轉身而去,心中如萬蟲咬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