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上張生中了狀元郎,一身大紅官服扎着金絲莽帶,頭插金翎宮翅在衆人的簇擁下從後臺走出,這下看臺上掀起了高氵朝。
朱杏茹騰地站起來,激動地抓緊了朱夫人的手,高聲叫道:“中狀元了,中狀元了!”朱夫人也站起來,激動地叫好!
榮老太太本來瞌睡,被這一通呼喝叫好聲驚覺,望了一眼戲臺上的狀元郎,老太太也站起來高喊着,“榮珏孫兒中狀元了……”說着就要往戲臺奔去。
燕嬤嬤扶住老太太,在她耳邊說那是演戲呢,老太太不知是人聲嘈雜聽不清,還是認準了臺上的張生就是榮珏,和燕嬤嬤拉扯着就下了觀戲閣。
程夫人也忘情地看着臺上的狀元郎叫好。曲嬤嬤扯了一下程夫人的衣袖,程夫人才看見老太太和燕嬤嬤在臺階上拉扯着。程夫人嚇得臉變了色,趕緊叫曲嬤嬤和金釵過去把老太太扶回坐位。
“老太太,您說這大晚上的要是不小心摔一跤,讓我們做媳婦的該怎麼擔待?”程夫人看着被扯回坐位上的老太太,翕動着薄脣。
榮老太太望着戲臺眨着眼睛,嘴裡嘟囔着榮珏的名字。朱杏茹的嬸子在旁附和,“我家婆婆就是去年冬天不小心滑了一跤,到現在還臥牀不起呢!”
武夫人探頭過來,“老太太是高興,誤以爲那是榮珏了,你們就別嚇唬老太太了。到是好一陣子沒見榮珏了,親家岳母來了,榮珏也不着家嗎?”
武夫人雖在百福園,對永祿樓的事也略知一二,程夫人暗中笑她娶個庶女做媳婦,武夫人卻暗諷榮珏心比天高,卻娶個豬頭豬臉的娘子……
朱杏茹的嫂子接話道:“我那個妹夫出城接我們到貴府,又給我們擺酒接風,當真是熱情。只是他一時高興喝醉了,這兩天只怕還宿醉未醒呢!真是難爲他了。那麼一個米分雕玉琢的人兒……”
朱杏茹聽到這話回身看了她嫂子一眼,她嫂子知道一時失言,趕緊閉了嘴。朱杏茹的哥哥豬頭三的樣子比朱杏茹猶甚,朱杏茹的嫂子嫁進朱府。圖的是門當戶對,過個安逸富貴。
可是一見到榮珏,朱杏茹嫂子花樣年華的心不由得悸動啦,世上竟有榮珏這樣英俊瀟灑的男子!這次求着朱夫人出府給朱杏茹賀喜,實則是榮珏上次和朱杏茹新婚回門。讓她一見難忘……
見程夫人沉吟不語,武夫人笑了,笑得明媚。她知道榮珏礙着朱家女眷來此,借酒裝醉不和朱杏茹同房,這兩日又藉口準備秋試避去南山書院了。
武夫人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日黃昏榮珏從府外回來便聽說沐熙園着火了,他顧不得先回永祿樓,直奔了沐熙園去,站在一片焦黑之中,榮珏心下大驚。沐熙園全毀了。以後駱嫣該如何生活呢?想到這裡,榮珏沒來由地一陣心疼。
榮珏悄悄溜到翠苑,剛好看到駱嫣挽着榮玘從北廂出來。他躲在樹後,見駱嫣一身素衣,臉色沉靜,如花容顏依舊清朗明豔,榮珏終於安心。他癡癡地盯着駱嫣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小徑盡頭,纔回到素熹堂。
榮珏倚在窗前,撫脣而嘆。他被駱嫣咬傷的脣,已看不出半點痕跡。他心裡的傷卻越來越深。那夜清風撩人。更撩人的還有駱嫣的髮絲、柔滑的肌膚……儘管榮珏的脣被咬得生疼,駱嫣脣齒間的芬芳卻如一味毒藥,沁入榮珏心田,再難醫治。
榮珏伏案揮筆。“絕世佳人,一顧傾情,再顧傾心。寧舍宮花金翎,只求佳人在側。”酣墨淋漓,榮珏奮力一筆提起羊毫。看着撒金宣紙上的墨跡,眼裡又升起了渴望。
這時的榮珏早將朱杏茹拋至腦後。朱杏茹因孕而欣喜的神情,只會讓榮珏覺得恥辱和噁心。榮珏不想與朱家人廝磨,打定主意待朱杏茹的孃家人走了再回府。不爲別的,只爲這裡還有他心心念唸的駱嫣……
戲散了,朱杏茹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歡喜地步下臺階。
“小姐小心臺階!”青鸞扶着朱杏茹下了觀戲臺。“四奶奶小心,慢慢走!”衆丫鬟關切地望着朱杏茹興奮的臉。
誰都知道,朱杏茹肚裡的孩子要比百福園的卿哥珍貴,卿哥不過是沒孃的孩子,榮瑞也不過六品官爺。而榮珏若秋試高中,必是五品以上授封,而朱杏茹的孃家,滿門都有是四品以上要員。
“娘,我現在回去也睡不着!不如你陪我一起走走。”朱杏茹和朱夫人撒嬌。朱夫人哪有不應的道理。朱杏茹的嫂子提議去榮珏的書齋看看。
“嫂子只不過識得幾個字,倒有興趣去看我相公滿堂指點江山的書冊?”
“瞧小姑說的,嫂子是想沾沾狀元郎的福氣,回去好教育你侄子用功讀書。不過小姑真是越發出口成章了,說話都和以前不一樣了。看來妹夫的功勞不小呢!”
朱杏茹臉上起了尷尬,成親一個多月來,榮珏只和她同房不過四五次,平日裡更不與她多話,見個面還要三請四求的……
“就去看看我這狀元女婿平日都讀什麼書!”朱夫人笑着讓丫鬟帶路。剛纔一出狀元郎的戲碼,讓這些女眷都覺得榮珏中個狀元不過是探囊取物的事。不說榮珏多麼有才華,單是朱家宗族在朝中的關係,保榮珏一個狀元也不是多大難事。
一行人迤邐着進了素熹堂的院子。銀簪忙迎上來,給衆人見禮。
“你怎麼在這?”朱杏茹問,她不太喜歡銀簪寡淡的臉,銀簪總是一副訕訕羞怯的神情。上次說駱嫣到榮珏的書房糾纏,才燃起朱杏茹心底的妒火,跑去沐熙園找駱嫣算帳。這次又見銀簪在素熹堂出現,朱杏茹沒了好臉色。
“奴婢來打掃。”
“素熹堂一向由王婆子打掃,你來打掃個屁!”
“王媽媽今天病了……”銀簪垂下頭,聲音像從遠處飄來。
“快走開別讓我看到你!”朱杏茹厭棄地望了銀簪一眼,“好在四爺不在書齋,不然我定治你個勾引主子的罪!”朱杏茹挽起朱夫人進了素熹堂。
“一個醜丫頭也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小心肚裡的孩子!聽孃的話,要心平氣和,孩子生出來才漂亮。”
朱杏茹扁着嘴往朱夫人懷裡鑽。朱杏茹的嫂子撇撇嘴,進門四下打量,她走到書案前,看着紙上墨跡猶鮮的字,不由得念出聲。
絕世佳人,一顧傾情,再顧傾心。寧舍宮花金翎,只求佳人在側。
“那是什麼意思?”朱杏茹狐疑地望着她嫂子。
“就是說有個美人讓人心裡難安,什麼功名利祿都可以不要,只想和美人在一起!”
朱夫人臉色一凜,“你不要和杏茹說這諢話。”朱夫人到書案前一把扯了撒金宣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
“怎麼會是諢話,我倒覺得眼熟得很。這首和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何其相似呢!”
“你跑到這裡來顯示學問了?”朱夫人白了朱杏茹嫂子一眼,不想再做停留,拉着朱杏茹出了素熹堂。
朱杏茹的嫂子拾起撒金宣紙,仔細展開又攤在書案上,左看右看。心裡卻道,榮珏心裡有別人?這個佳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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