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樣,沒有媽媽。”我說,“在我四歲那年,有一天,我和米礫從幼兒園回到家裡,媽媽就忽然不見了。後來,他們都告訴我她死了。可是,我不信,米礫也不信,我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兒,爲什麼會丟下我們!媽媽走後,米諾凡帶着我們搬好了幾次家,一直到讀初中的時候,我們纔來到這個城市。其實,我們是一樣的,我身邊的愛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但是,我們總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精彩才行!”
我說完,把牀邊的沙漏拿起來,用底部面對着醒醒:“你看到這行字了嗎?”
醒醒把沙漏拿過去端詳。
“這是我媽媽送給我的禮物。”我說,“她留給我的唯一的愛的證據,讓我相信她一直都沒有遠離過我們。醒醒,我把它送給你,你今天應該知道是爲什麼了,對不對?所以,求你,求你不要跟我說那些喪氣話,好不好?”
“米砂。”醒醒丟掉沙漏,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我。
冤家路窄,我們在門口遇到蔣藍。“哎呀,我的公主,你這是咋了?”
我們都懶得理她,她卻在我們身後冒出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病菌啊,我看這整幢宿舍樓都得好好清理清理,萬一是艾滋什麼的,整個天中就該毀於一旦了!”
我猛地推開醒醒,轉身衝到蔣藍面前,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她,用嘴巴緊貼着她的臉頰,朝她的臉上一口一口地猛哈氣,她拼了命也甩不開我,就聽到她發出豬一樣的嚎叫聲:“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我回到醒醒的身邊,她表情憂鬱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責備我什麼。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嘿嘿,這種人,就要這樣對付才行!”
“我們去醫院吧。”醒醒說。
“啊!”我說,“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哈哈,收拾完蔣藍,我發現我的病已經神奇地好了大半!
我決定跟醒醒去吃晚飯。學校的大食堂已經關門了,就算沒關那裡面的飯菜也沒法讓我歡喜。
晚自修前的拉麪館人煙稀少。我們踏進去的時候,有兩個初中部的女生正好從裡面出來,她們用好奇的眼光看了我們一眼,嘻笑着跑開了。我聽到其中一人在喊我的名字。看來,我還算得上是個名人。
醒醒的眼光,卻有些不安。我想她一定是大病初癒。
我拉她坐下,跟老闆要了兩碗拉麪。她大聲更正說:“一碗就好。”
“兩碗!”我衝着老闆喊。
“那你一個人吃。”她說。
“我要你陪我吃。”我賭氣地說,“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
“米砂你不要這樣。”她站起身來說,“你吃吧,我先回教室去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晚自修早已經開始,可是,醒醒卻不在座位上!
我坐下,轉頭問米礫:“看到莫醒醒沒有?”
他頭猛地一擡:“啊,我還以爲你倆集體逃課!”
我在教室裡坐立不安地呆了半小時,猜醒醒會去了哪裡,我的手機振動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那條信息的內容是:你該去琴房看看,有好戲。
琴房?
那是許老師常呆的地方,難道是醒醒和她之間出啥事了?
我加快步子,跑到琴房門口,推一下門,門是虛掩着的。我悄悄的走進去,裡面沒有燈,黑漆漆的一片。
“誰!”一聲斷喝,嚇得我半死。我聽到開關的聲音,瞬間,我就暴露在白花花的日光燈下。我伸出手遮光,再一看,路理手上拿着一個黑傢伙,奇怪地看着我。
“米砂?”他摸摸頭,說:“這麼晚了,來這裡做什麼呢?”
“路過。”
“去哪會路過這?”路理把他手上的黑東西舉起來擺弄了一下,我纔看明白那是架照相機。
說的也是,花蕾劇場在這個學校的最深處,再往旁邊走,就是荒涼的欄杆了。
我只好憋着紅臉說:“那個,那你這麼晚了來做什麼呢?燈也不開,鬼鬼祟祟!”說罷,我沒事一樣搓搓手,好像很冷的樣子。
“我來拿這個。”他晃晃自己的手,“拿了就走,我知道在哪,何必開燈。”
“是嗎是嗎,那我就先走啦。”
就在我伸手跟他再見的瞬間,他舉起了他的相機。
他,好像,給我照了張照片?——其實我已經聽到了喀嚓的快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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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慌意亂的我拔腿就跑。
我聽到他在我身後喊我的聲音:“米砂,等等……”
我跑得更快了,很快就跑出了劇場,跑出了那條唯一的窄路,跑過路燈燦爛的籃球場,一直跑到女生宿舍樓下。
我剛剛站定的時候手機短信又響了,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笨蛋,不是告訴你有好戲嗎?你應該回頭看看!
我拿起手機,撥那個發短信的號碼,我想一定是蔣藍,這個可惡的人在捉弄我。可是,電話一聲一聲地響,對方根本就不接!
我本來已經打算去宿舍看看醒醒在不在了,但鬼使神差地,我又走了回頭路。這一次,那裡的燈是開着的,靠近窗口的時候,我看到了兩個身影。
那不是別人,正是醒醒和路理!
我看到醒醒低着頭,路理把他的手放在醒醒的肩上。那個姿勢,像極了一部經典韓劇的廣告片。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
或許,我是最後一個被矇在鼓裡的人?
期末考試就這樣稀裡糊塗地結束了。
我的成績差強人意,全班第九名。莫醒醒三十七,米礫四十九,排在蔣藍前面。靠她那麼近,對他而言實在是可喜可賀。
那些天我變得異常的沉默,醒醒和我說話,我有時也會聽不見。我並沒有問她和路理之間的事,更何況,她也沒有任何要告訴我的意思。
天中高一的寒假不必補課,領了成績通知單,我們就可以各自回到家裡度假。那天,我在宿舍裡收拾我的大箱子,醒醒在拆她的被子,我們都沒說話。我把我的橙色圍巾收到箱子裡的時候伍優從門外搓着手踱進來問我們:“今天都走嗎?”
“噢。”我說。
她說,“你們知道嗎,聽說蔣藍今晚就要趕去北京演一部什麼戲,是她姐姐唱的主題歌,推薦她演女一號!”
“那你趕緊找她籤個名!”我拿她開心。
“就她,不稀奇!”伍優這次考了全班第三,胖胖的臉上神彩飛揚。
“米砂。”莫醒醒忙完她自己的被子後對我說,“你讓開,我來替你把被子拆了,被套你自己帶回家去洗。”
“我自己來吧。”我說。
她笑:“你會嗎?還是我來吧。”
“誰說我不會的!這些事不要太簡單哦。”
她往後退了一小步。
我一邊拆着被子一邊用故作輕快的口氣問:“醒醒,你這個寒假有啥安排啊?”
“隨便吧。”她說,“你呢?”
“也隨便吧。”我說。
“你這麼多東西都要帶回家嗎?”她說,“要不打個電話讓米礫來幫你拎?”
“找他?”我說,“我還不如自己來。”
“那我送你去公車站。”
“不用那麼麻煩。”我揚聲說,“對了,伍優,最近有什麼好聽的歌好看的片子,推薦一下,回家好好放鬆放鬆。”
“我比你過得還封閉。”伍優抱着本厚磚頭一樣的英語書皺着眉頭說,“我這個年是別想過好了,我媽給我找了三個家教。”
“我的媽呀,你還需要請家教,下學期還要不要我們這些人活了……”我誇張地喊着,看到醒醒在她的牀邊坐了下來,看着窗外,不聽我們的談話。
爲了掩飾我內心的小九九,我在那裡裝模做樣地擺弄伍優的復讀機,跟伍優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就在這時,李妍進來了,進門就喊:“米砂,路理找你。”
醒醒挺直了腰,眼睛繼續看着窗外。
我對李妍說:“那麻煩你去跟他說一聲,我不在宿舍。”
“要說你自己去說!”
宿舍裡的氣氛忽然變得怪怪的。
醒醒不說話,我也一直都沒有下樓去。可是沒想到的是,十分鐘以後,路理竟然上來了,他推開我們宿舍的門,大聲說:“聽說行李很多,需要幫忙?”
“是的。”回答她的人是醒醒,“米砂有兩個箱子。”
醒醒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我亂七八糟的牀,她動作又快又麻利,很快搞定一切,對路理說:“麻煩你把米砂送回去哦。”
“走吧。”路理喚我。說罷,他已經一手拎起我的一隻箱子走到了宿舍門口。我就這樣傻傻的在衆多女生羨慕的眼光裡一路小跑地跟着他來到了校園外。
一輛出租車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他替我把箱子放進後備廂。微笑着對我說:“祝寒假愉快!”
誰知道車子剛要發動,他卻拉開車門坐了進來。我驚訝地看着他,他神情自然地說:“我應該送你到家門口,不然這些箱子你怎麼拎上樓呢?”
那天路理送我到家,才發現我家是別墅,根本用不着拎箱子上樓。
我手腳慌亂地跟着路理一起把我的箱子從出租車的後備廂裡拎出來,路理看看我家的房子,再看着我,用一種讓我感覺很甜蜜的責備的口氣對我說:“壞丫頭,害我白跑一趟。”
“是白跑嗎?”我揹着雙手,反問他。
“也……不。”他答完,跟我做再見的手勢,拉開車門,讓車子開遠了。
我站在那裡一直看着車子消失於我的視線,這才扯開嗓門喊:“米礫,出來,替我拎東西,快點!”
屋內沒有反應。
我走到窗戶那裡,家裡好像一個人都沒有。我掏出鑰匙來開了門,用力把箱子拖進家裡的客廳,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玄關那裡放着的一雙女人的鞋。
我想我認得那雙鞋。
她居然潛伏到我家裡來了!
我把門輕輕的關上,躡手躡腳地走到米礫的房間門口。難怪米礫聽不到我喊他,原來他房間的音樂放得老大聲,我把門猛地一把推開,看到他和蔣藍正坐在地板上搖頭晃腦地聽歌。
我徑直走過去,一把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你在抽什麼風?”
他被我嚇了一大跳“米砂同學,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音樂派對!”
我斜着眼睛看着蔣藍,用威脅的語氣對米礫說:“把這裡不受歡迎的人給我趕出去,不然我馬上就打電話給米諾凡。”
“打吧打吧。”米礫說,“他在廣州,我們剛通過電話,估計坐宇宙飛船可以來得及回來扁我。”
難怪他這麼放肆!
“大明星。”我對蔣藍說,“寒宅容不下你,我看你還是早走爲好。”
“不必這麼不客氣吧。要知道,萬一哪天我真做了你嫂子,恐怕該是有的人從這個房子裡滾出去,而不是我!”
米礫就這樣看着我們吵,一句話也不說,他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