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廣場上激烈的槍戰已經停止,只留下了兩個人。 本應是宿敵的兩個人,此刻沒有針鋒相對,沒有劍拔弩張,反而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氣氛融洽,宛如清晨的春風。 海風吹亂的墨非的頭髮,他擡手整理幾下,衣冠楚楚的他永遠都是那麼注重儀表,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打理的乾淨得體。 蓋德把手槍上了保險,插回雙股外側,笑道:“你們的伙食條件就那麼差嗎?你怎麼還那麼瘦。” 墨非也笑道:“還不是讓你們鬧的,一刻也不得消停,怎麼胖的起來。” “你解藥給的這麼痛快,不會是假的吧?”蓋德問道。 “有這個必要嗎?我知道你要這解藥是爲了什麼,那個女人的生死我根本就不關心,所有愚者之中我只在乎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雲七海。” “那是因爲愚者之中只有我和他知道神廟的密碼吧?” “你們知道密碼又怎麼樣?你們想要的始終得不到,以前是這樣,以後也還是會這樣,到頭來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你們的命運早已註定,再怎麼掙扎都是徒勞無功。” 蓋德笑道:“這次不一樣,我找到那個關鍵了,迎接主神的降臨指日可待。” “你是說姜北?” 蓋德頷首,“是的,我堅信他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 墨非搖頭,“你的狂熱和急躁已經矇蔽了你的雙眼。” “不,墨非,我堅信他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在這個問題上,是你看走眼了。” “對不起,自從我成爲愚者之後,在看人的問題上,還從來沒走過眼。” 蓋德冷笑道:“你已經不配稱自己愚者了,你忘了自己是個叛徒嗎?而且,你一直沒有看走眼,那是因爲預言中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墨非顯然不想與他繼續爭論這個話題,說:“好吧,就算是這樣。蓋德先生,你想過沒有,你所謂的主,你所謂的神,或者說被你所信奉成的上帝,他也許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高尚和萬能,如果真有它降臨的那一天,你也許會失望的。” “失望?哈,很久以前我就對這世上的一切都失望了。是我的主給了我現在的一切,是它給了我生存的希望。如果你認爲它會令我失望,只能說明我們對失望的定義並不相同。” 墨非嘆了口氣,問道:“蓋德先生,我冒昧的問一句,就算最後你成功迎接了你所謂的主神,在它降臨之後,你想做什麼?” 蓋德挺起胸膛,正色道:“我會藉助主神的力量,淨化這個世界!” “能跟我談談你對淨化的定義嗎?” “淨化,就是沒有戰爭,沒有疾病,沒有傷害,沒有欺騙,沒有謊言,沒有傲慢,沒有妒忌,沒有憤怒,沒有懶惰,沒有貪婪,沒有淫邪,沒有人性的醜惡,人心向善,居者得其安,從者樂其業,沒有地獄,唯剩天堂。” 墨非聽完,愣了片刻,隨即仰天大笑,樂的幾乎彎下腰去,那笑聲彷彿穿透了迷霧,連5裡外都聽得真切。 蓋德皺
眉,面色微微不悅,問道:“你笑什麼?” 墨非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告罪道:“對不起,我剛纔失態了,但是你說的這個笑話實在是太好笑了,對不起,我聽了實在是忍不住。” “笑話?哪裡好笑了?” “不僅好笑,而且諷刺。如果按照你的定義,那不是淨化,而是崩壞。” “崩壞?” “是的,我敢跟你打賭,如果世界真成了你說的那個樣子,用不了多久,整個世界都會崩壞。” “胡說八道,如果世界真變成我說的那個樣子,將會成爲人間樂土,哪來的崩壞?” “沒有地獄,唯剩天堂。這就是崩壞的原因,有天堂,就一定會存在地獄;如果沒有地獄,天堂也就不存了,反過來也一樣。有愛才有恨,有美才有醜,有善才有惡,有富纔有窮,有智纔有愚,有正義纔有邪惡,有高尚纔有卑劣,有正人君子纔有猥瑣小人,它們就像一個硬幣的兩面,既矛盾又統一。要麼同時存在,要麼同時消失。所以說,你憧憬的那個世界,並不可能存在。” “事在人爲,沒試過又怎麼知道?” “蓋德先生,你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啊。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你想聽聽我對所謂‘淨化’的理解和定義嗎?” “洗耳恭聽。” “所謂淨化,不是一塵不染,不是去除所有的污穢和邪惡,而是維持一種平衡,當有危害這種平衡的因素出現時,便掃清這些因素。蓋德先生,我們相識也有些年了,你覺得我的工作像什麼?” 蓋德不假思索的說道:“像一個開放式的森林野生動物管理員,但是你本人對待其中的動物卻是冷酷無情。” 墨非聽了撫掌大笑,“說的好,這個比喻太貼切了,蓋德先生真是知己。但有一點說的不對,我冷酷無情只是針對個體,而不是全局。” “這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如果一隻野狼捕獲了一隻黃羊,我不會去幹涉,對黃羊來說我很冷酷,見死不救;但是我干涉了,野狼就會捱餓,這對它公平嗎?我的工作是維護整個野生動物園的生態平衡,只有當黃羊或野狼的數量超過他們應有的數量時,或者有偷獵者出現時,我纔會出面干涉。我要做的是保護動物園內的所有物種,而不是偏袒某一個。維持着他們生態的平衡,這纔是淨化。” “哼,這麼說,在動物眼中,你儼然就是它們的上帝了,那個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的上帝。” 墨非笑笑,手指蓋德,說:“而你,就是那個破壞平衡的偷獵者。” “你的這個比喻就有些牽強了。” 墨非正容道:“蓋德先生,其實你也可以成爲一名管理員的,你不是要淨化這個世界嗎?平衡的維持纔是真正的淨化,加入我們吧,你的能力足以讓你做更多的事。” 蓋德搖頭,“加入你們?不,我們的理念並不相同,雖然你有你的道理,但我不認同。” “時間能夠證明一切的,蓋德先生,我已經獲
得了永生,如果你加入我們,你也可以的。當你活過漫長的歲月,自然會把一切都看的前所未有的透徹,到時就會發現,今天我說的這些纔是對的。” 蓋德笑道:“我對長生沒興趣,要把世界看得更透徹也沒必要一定活那麼久,而且……”他手指眉心,說:“我清楚自己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們的角度不同,世界在我們眼中並不是一個樣子。” “那你爲什麼不到我這個角度來,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呢?” “因爲沒有這個必要,你的視角再寬也不會大過我的主神,它已經給我指明瞭方向,我不會再有動搖。” 墨非失望的搖搖頭,“蓋德先生,你的固執會害了你,你說的這些根本就不可能,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道理。” 蓋德輕笑道:“不可能?兩千年前,有人說將來我們能在空中翱翔,遊遍山河大地,人們會告訴他這不可能;五百年前,有人說將來我們能與千里之外的親人自由通話,人們告訴他這不可能;甚至一個世紀前,有人說我們能登上月球,人們還是告訴他這不可能;如今,我說要實現世界的淨化,你同樣告訴我不可能……” 蓋德不自覺拔高了音量,“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聽了太多的不可能。但是,你翻開人類的歷史,以往多少的不可能如今變成了可能!所以,收起你的那套宿命論,別跟我說什麼不可能!” 海浪衝擊着廣場下的堤壩,浪花飛濺,無數細小的水汽夾雜在海風中,於無聲中浸潤着萬物。 以往繁華的星河廣場,此刻卻寂靜無聲,彷彿是上天事先選好的舞臺,觀衆鴉雀無聲。 墨非無奈的嘆了口氣,“蓋德先生,沒能說服你,我真的很遺憾。” “如果光靠談判就能解決問題,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麼多爭端了。” “你說的對,最後還是要訴諸武力。最原始、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往往卻是最有效的。” 蓋德重新拔出兩把沙漠之鷹,換上新的彈夾,說:“和你聊了這麼久,姜北他們應該已經走遠了,就算最後我出事他們也會安全了。” “這點你多慮了,與他們相比,你纔是真正的獵物。” 蓋德笑道;“你死心吧,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告訴你神廟密碼的。” 墨非也笑道:“你落在我手上,說什麼做什麼就由不得你了。”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爲了淨化這個世界,我是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的。” 墨非似笑非笑的道:“蓋德先生,你的過去我是清楚的,拜託你不要總在我面前說那些虛假的冠冕堂皇的套話了,聽多了這會讓我覺得噁心。” “冠冕堂皇的套話?” “蓋德先生,你所說的淨化就真的一點私心都沒有嗎?你真正想淨化的,是這個世界?還是你自己?” 蓋德聞言渾身一震,臉色“刷”的白了,兩隻手竟微微顫抖起來。 墨非緩緩從懷中掏出手槍,淡淡的道:“既然理念不同,談判破裂,那多說無益,動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