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嘎的男聲響起,“喂,你是誰,怎麼鬼鬼祟祟的!”
江月轉頭,臉上浮起懼意,一手捏緊衣襬,一手緊緊托住肚子,“我是機械廠的職工,過來……維修設備……剛忘記拿工具,我便回來拿。”
來人見是一個懷孕的婦人,放下警惕,語氣也沒了剛纔的着急,恢復正常,“工具在哪?我帶你過去。”
“我……我忘記了。”
把害怕、見識短的婦人扮得惟妙惟肖。
男人皺眉,本就凶神惡煞的臉變得更可怕了,粗口跟着爆出來,“頂你個肺,那你不記得還過來,就不能讓你廠長過來?”
後面還說了句話,江月聽不太清,可能不是好話。
江月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小聲道,“大哥,就是你們前幾天設備壞了,找我們來修的。”
男人想了想,似乎有點印象,丟下一句話,“跟我過來。”
男人把她帶到目的地後,沒有離去,站在門口看着她的動作,點了下頭,“瞅我幹嘛,過去找你的工具包,真是的,磨磨唧唧。”
江月低頭,猜到對方仍沒有百分百信任她,慢吞吞過去找自己遺落的工具袋。
放工具包的地方不顯眼,在一臺設備底下,她小心彎下腰,擡手把包勾出來,衣袖蹭上了一層灰。
江月找到工具包後,又是慢吞吞地走到男人面前,“謝謝大哥,那我先回去了,廠長他們還在等我。”
說後面這句話,也是爲了讓男人放下不該有的念頭,告訴他,她要是出事了,外面有人會發現的。
男人沒說話,斜着眼看她,像是在考慮她話裡的真實性,最後擺手,讓她走了。
江月走了沒多遠,男人冷不丁問了句:
“你剛剛怎麼會去那裡。”
“啊?我迷路了。”
語氣恰到好處的無辜,迷茫。
要換成旁人,被這一問,肯定會露出馬腳。然而,江月自從進來就沒放下心防,一直提防着他,爲的就是擔心他會出這一手。
男人大概率是信了,沒再說話,讓她出去。
他等江月等遠後,重新來到剛纔發生聲音的小門,語氣生硬,“我說了多少遍,聲音放小的,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
屋裡的另一個嬉皮笑臉:“你就是太大驚小怪了,這裡的人都是我們的人,把柄都在我們手上,怕什麼?”
一個黃頭髮藍眼睛的人不贊同道,“這用你們的話來說,是不是叫……小心……駛得什麼船?”
他估計是剛學中文,說得蹩腳極了,還帶着一股濃厚的口音。
男人見黃頭髮說話,態度稍微好了點,“大人,這話叫小心駛得萬年船。”
*
小職工站在外面等了半天,都不見江月出來,擔心道,“她在裡面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另一人道,“江月她有分寸,我們再等一會,要是還不出來,我們就過去找人。”
廠長雖然沒說話,但眉眼也帶上了擔憂。
江月沒讓他們擔心很久,很快就走出來。
他們迎了上去,“你終於出來了,我們都想進去找你。”
廠長:“既然沒事了,那我們就快回去,廠裡還有一堆活呢。”
他等前面的人走遠後,問:“江月,你有什麼新的發現嗎?”兩職工只是大概知道點,並不清楚江月跟這廠子的淵源,他怕人多眼雜,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後果。
“有點,裡面似乎在做一些不爲人知的事。”
江月又想起了自己聽到得聲音。
公鴨嗓、彆扭的中文、帶了濃重的口音。
這種聲音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此時他們經過鬧巷,旁邊傳來高高低低的說話聲。
“你們聽說了沒,大旗過幾天要搞一個活動,好像是可以便宜買到紅薯粉條。”
“那票呢?”有人問出他最關心的話題。
“聽我媳婦的弟弟的女婿說,票好像會便宜,而且他們還收垃圾。”
“垃圾?這玩意有什麼用?”
“我怎麼知道。”
說話聲隨着他們的走遠而消失。
廠長見江月陷入沉思,便不打擾她。
江月仔細辨認剛纔話裡的真實性,企圖把這些珠子串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手鍊,然而,這手鍊似乎缺了個釦子,導致它一直扣不起來。
什麼樣的聲音會帶着彆扭的口音呢?
就有點像剛學中文的意思。
等等剛學中文?
難道是……
江月彷彿悟到了一點,停下腳步,“你們先回去,我去個地方。”
“你這一身不先換換嗎?”廠長指着臉上的妝。
被他這一提醒,江月才感覺到臉上的異樣,可能是妝容不透氣的原因,臉上有些癢,忍不住上手去撓的衝動。
“嗯……我隨便找個大嬸,問她借點水。”
廠長見她把事情都想好後,便帶着兩職工回去。
江月找了個看起來和善的大娘,問她能不能借點水。
這年頭,借錢借糧食難借,可借水那叫一個輕鬆,大家用的都是井水,不要錢。
大娘是個熱心腸的,見江月懷着大肚子,以爲她是口渴,忙帶她回屋,“姑娘,你先坐着等會,我去給你倒杯水。”
大娘倒好水出來後,徑直朝江月走出,“姑娘,你還懷着孩子,就不要喝那些井水,不乾淨。”
江月把臉上的化學物品洗乾淨後,露出一張出水芙蓉臉,“謝謝大娘。”把水一口悶。
大娘還是呆呆的,沒能回過神,訥訥問,“姑娘,你的臉……”
江月杏眸一轉,找了個藉口,眼淚說來就來,“大娘,我實話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大娘來了興趣,拉着小板凳坐着。
於是,江月編了一套丈夫在她孕期出軌,她爲了不讓丈夫發現,特意化了這副妝容去跟蹤的鬼話。
同爲女人,大娘已經罵罵咧咧,和江月的關係無形之中拉近。
江月無意道,“大娘,你知道大旗紅薯廠嗎,我那死鬼就是在那工作,他們最近好像在忙,我蹲了幾天,都沒見到他出來。”
又嘟囔了句,“都不知道那死鬼是不是躲着不肯出現。”
大娘一拍大腿,“我熟啊!熟得不得了!我兒子就在那工作,你說這活多好,有錢拿,偶爾還能拿點紅薯回來過過嘴癮。”
江月挑眉,沒想到還找了個對手,繼續問,“真的這麼好嗎?那他爲什麼跟我說沒錢?”
“姑娘,他肯定是騙你的!”大娘怒氣道,“我跟你說……”
江月從她口中得到更全面的消息,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似乎有了答案。
難怪說農村是另一大情報組織。
“不過,姑娘,我兒子都好幾天沒回來,估計在廠裡忙呢。幾天後,大旗紅薯廠會舉辦一個活動,你可以過來瞧瞧。”
江月應下,謝過大娘後,帶着懷疑去了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