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無論多久我都會等
在門口偷聽半天的顧北辰終於町不住，擡手敲門。
聽敲門的節奏就知道是他，葉杉杉頭也沒回，背對着門口喊，“進來呀。”
顧北辰買了滿滿一袋子吃的喝的，分門別類一一擺在牀頭櫃上。規整齊當後，隨手拿起一瓶現泡的紅茶，很認真地向老婆請示道：“現在還要叫伯母嗎？”
“不理你，我去洗水果。”葉杉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抓了兩個大蘋果躲進洗手間。
“茶是現泡的，您趁熱喝。”老婆大人沒發話，顧北辰只能繼續敷衍着，不叫伯母，也不叫媽。
“杉杉說你現在還在部隊？”楊素闌接過熱茶淺啜一口，一臉嚴肅地問。
“是，這次是回來休假，下週就要回去。”顧北辰心裡的那點怪異擔心已經被杉杉的那句‘命中註定’徹底吹散，此刻，他的心情格外平靜淡然。
“杉杉自己都還是個孩子，還要照顧個小的，你也放心？”知道女婿不能時刻陪在杉杉身邊後，楊素闌又多了一個對他不滿的理由。
“沒什麼不放心的，杉杉很能幹。而且，我爸媽身體都還硬朗，有什麼事可以幫忙照應着。”顧北辰依然笑得淡定，心裡卻隱隱有些小小的不甘，他這麼費心地幫着岳母和杉杉重新找回母女之情，沒想到到頭來卻落了個被嫌棄、被質疑的下場。
“你爸媽的照應和你畢竟還是不一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就不能……”楊素闌還要繼續唸經，卻被捧着兩個大蘋果出來的葉杉杉厲聲打斷——
“你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家庭生活？”葉杉杉的語氣不僅嚴肅，還有點兇，雖然媽媽是唯一和她有血緣之親的人，但在她心裡，顯然是老公更重要。倒不是因爲她和媽媽分開十年的關係，女孩子嘛，嫁了人都是老公第一，她也免不了俗。
“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跟媽媽說話！”杉杉的心意顧北辰是知道的，但他也不希望好不容易解開誤會的母女倆爲了他再生矛盾。
“誰讓她說你的。”替他出氣頭還要被罵，葉杉杉覺得很委屈，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來了。
“她說的都是事實。”顧北辰無奈地笑了笑，從杉杉手裡接過蘋果，熟練地去頭、削皮、對半切、去胡，然後遞到老婆手裡。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刻停頓。
楊素闌默默地看在眼裡，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動容，杉杉說的她都知道，女婿是個千里挑一的好男人，可她就是跨不過心裡那道坎。
吃完半顆蘋果後，葉杉杉的情緒也稍稍平復了一些，“他會調回來的，只是時間問題。”
“多久？”楊素闌當然也知道長期兩地分居不現實，既然要回，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畢業之前總能調回來吧。”葉杉杉隨口蒙了一句，然後向老公使了個眼色，希望他能接下去。
“調職申請正在等待批覆。”顧北辰的回答頗爲謹慎，因爲，這件事不是他能決定的。
葉杉杉一下子就懵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完全不知道？還是……他只是隨便說說讓媽媽寬心的？
顧北辰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握着她的手溫柔地解釋，“我怕你會惦記，本來打算等申請批准後再告訴你的。”
開玩笑，這麼重要的是怎麼可能不惦記，“那……要等多久纔會批覆？”
“上校級別的調職申請要交給軍區批覆，具體時間我也不敢確定。”如果可以，顧北辰也想給她一個確切的期限，可又擔心最後沒法兌現。
“沒關係，多久我都會等的。”箇中難處葉杉杉都知道，她也沒想到非要他給出確切的時間。
如果不是岳母大人在場，顧北辰真想撲上去抱着她狠狠地親一口。有時候他也很困惑，十八歲的她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紀，怎麼會看上成熟嚴肅、看上去毫無情趣的他呢？
楊素闌也和顧北辰有相同的疑慮，有時候她真懷疑杉杉是不是被人下了蠱。年紀輕輕的急着嫁人也不是沒有，爲什麼偏要挑個比自己大這麼多的，而且還是軍婚。
可轉念一想，她自己不是也嫁了個軍人嗎？杉杉她爸在部隊一呆就是十三年，好不容易混到箇中校軍銜，計劃調回G市做預備隊教官，卻在戰場上光榮了。
杉杉說的沒錯，這就是命啊。
晚上十點，醫生又來查了一次房，處理完展會相關事務的索菲婭和擔心杉杉的寧家兄妹正好趕來。
心急的寧子言一出現就把杉杉拉了出去，可憐的葉杉杉，偶像在前，都沒顧上跟人家打聲招呼，難免會有些脾氣，“這麼急着拉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麼？”
“現在是什麼狀況？你認她了？”子言姑娘每次都這樣，杉杉一出點什麼事，她比當事人還急。
葉杉杉坦白地點頭，“她是我媽，這個事實是迴避不了的。”
“就因爲她爲救你受了傷？”寧大小姐思維不會拐彎，在她的字典裡也沒有委婉一詞。
葉杉杉對寧大小姐的白目很是無語，“當然不是，她不回來看我是有原因的，說清楚就沒事了。”
“那……她應該知道你和顧首長的關係吧？”
“嗯。”葉杉杉敷衍着應了一聲，表情有些落寞。媽媽對顧首長不是很滿意，她覺得很苦惱。
“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不對勁，你媽一定對顧首長很不滿意！”咳咳，寧大小姐可是難得機靈一回。
“你怎麼知道？”可惡，就連子言也這麼覺得。顧首長到底是哪裡不招人待見了？
“廢話，哪個做媽媽的希望自己的女兒給人做後媽的。而且……顧首長比你大好多，又常年在部隊。換我是你媽媽，也會有想法。”一向大大咧咧的寧子言難得嚴肅，分析得頭頭是道。
“大人們真奇怪，剛開始我婆婆也對我不滿意，嫌我小、什麼也不懂。現在到我媽這兒，又嫌他太大。”一想到這個，葉杉杉就無比頭大。結婚是兩個人的事，爲什麼大人們總是想按照自己的標準挑三揀四？
“最主要還是因爲他有笑笑吧。”寧子言無奈地聳聳肩，一語道破重點。
“笑笑有什麼錯。”葉杉杉一臉不自在地看向別處，故意裝傻。
寧子言無奈地翻了翻白眼，用手指彈了彈杉杉的腦門，“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你和顧首長不是已經……那啥了嗎。”
葉杉杉的臉瞬間爆紅，推着子言往病房門口走，“不早了，進去打聲招呼，讓你哥趕緊帶你回家。”
寧子言卻不依不饒，壞笑着湊上前逗趣：“都吃幹抹淨了還這麼害羞啊。”
“再胡說八道我跟你絕交啦！”葉杉杉只得再次亮出殺手鐗。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以後不提總行了吧。”寧子言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腦子裡YY着各種不純潔場景，眼中卻頻頻閃過笑意：杉杉的身板這麼小，能經得住身強體壯的顧首長賣力折騰麼？
幸虧葉杉杉沒有顧首長那麼離開的猜心本事，不然，非得被這丫頭氣死不可！
寧家兄妹打過招呼便告辭離開，病房內還剩下四個人。
楊素闌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VIP病房內的陪護設施也很齊全。考慮到杉杉明天還要上學，索菲婭主動把夜裡陪護的任務擔了下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這裡就交給我。”
“不用了，忙了一晚上你也很累，還是早點回酒店休息吧。”住院的是自己的母親，而且還是爲救她而受傷，葉杉杉還是覺得她留下來更合理。
這樣爭下去也不是辦法，最後還是楊素闌站出來做了決定：“你們都回去，這裡的醫生和護士都很負責，有什麼事我找他們就行了。”
顧北辰也表示贊同，“那您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來看您。”
楊素闌笑着點了點頭，可這笑容卻是怎麼看怎麼勉強。
索菲婭正好出去接一通電話，先一步出了病房。葉杉杉和顧北辰準備離開，在走到病房門口時，葉杉杉卻停下了腳步，“媽，明天出院之後去我家吃晚飯吧，正好讓笑笑也見見你。”
楊素闌沒想到杉杉會有此提議，一時間反應不及，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我們家笑笑很聰明、很可愛，你一定會很喜歡她的，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下午讓北辰接你過去。”媽媽不迴應，葉杉杉就當她默許。這件事遲早是要面對的，說不定她見過笑笑之後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滿就會消除呢。
看着女兒女婿手牽手離開的背影，楊素闌心裡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我們家笑笑？呵，這傻孩子，叫得還真順口。天底下恐怕沒有多少女人能像她一樣，做後媽做得如此開心吧。
離開病房後，顧北辰和葉杉杉坐電梯直接下地下停車場，一路不怎麼覺着冷。儘管如此，顧北辰還是把自己的外套給了杉杉，“這麼了冷的天，穿裙子還是不靠譜。”
“是你過分緊張纔是，上面的外套已經很厚了好不好！”葉杉杉佯裝不悅，心裡卻甜蜜得一塌糊塗。唉，他的好媽媽都看不到，真是愁人。
“我得比以前更加細心地照顧你才行，不然……你媽媽更不放心。”雖然緊握着她的手，可顧北辰心裡卻總覺得不太踏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不停地腦子裡翻滾，又抓不到重點。
“都跟你說不要把媽媽的話放在心上，你怎麼還……”
顧北辰笑着打斷她，語氣頗爲無奈，“她是你媽媽，要我把她說的話自動過濾掉，我做不到。”
“反正我們都結婚了，她再怎麼不滿意也只能接受現實。”葉杉杉懶得想太多，她是一心一意想和他好好過日子的，其他人的看法她無暇理會，即便這個人是她的媽媽也不例外，“你想啊，你媽媽之前也是對我不甚滿意，現在不是沒事了。小馮同志那天跟我說媽媽現在對我比對你妹妹還好呢。”
“那不一樣，媽媽之前對你不滿意是因爲對你不太瞭解；但岳母大人對我不滿意卻是因爲一些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客觀事實。”例如，他們之間十幾歲的年齡差距、工作的特殊性，還有……笑笑的存在。
“改變不了的事不要去想它就好了。”因爲一直保持着這份樂觀，葉杉杉才能在這場離奇的婚姻裡感受到別人都無法理解的樂趣。
顧北辰微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都已經結婚這麼久了，他的小妻子還是會給他帶來無數驚喜。
“你說……我媽媽回來的事要不要跟爸媽打聲招呼？”葉杉杉靈光一閃，想到能說會道的婆婆和殺氣十足的公公，有他們倆出馬，說不定會有新的轉機呢。
“好。”顧北辰也正有此想法，杉杉主動提出來，正和他意，“如果可以，我想盡快安排他們見個面。”
“你拿主意就好了。”還是那句話，首長大人的決定永遠不會有錯！
顧北辰和葉杉杉直接回了家，笑笑不在，他們難得能享受一次甜蜜溫馨的二人世界。無奈，今天發生了太多意外，兩個人都累了。洗個熱水澡躺在鬆軟的大牀上，睏意瞬間來襲。
葉杉杉入睡的速度還是一如往常的快，熟睡之後，夢如期而至。
嚴格來說，今晚的夢算不上是美夢。
造型奇特的獨木橋，一邊是他，一邊是媽媽；兩隻手同時伸向她，眼中滿是熱切的期盼；獨木橋突然變成了蹺蹺板，她往左走，右邊翹起，媽媽搖搖欲墜；往右走，左邊升高，他失去重心。
最後，三個人同時掉進了河裡。葉杉杉猛地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怎麼了？”顧北辰常年在部隊，各種感覺都異常敏銳，極細微的動靜都會驚醒他。
“做了個惡夢。”這副受了驚嚇的樣子也瞞不了他，葉杉杉只能乖乖坦白。
顧北辰伸手開了燈，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既心疼又擔心，“什麼夢這麼可怕，把你嚇成這樣？”
“那個……練車的事，我夢見撞車了。”葉杉杉沒有一乖到底，吞吞吐吐地編了個謊話。
唉，左右爲難什麼的，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是人之常情，自從訂了車之後，杉杉就一直惦記着早點考到駕照，她會做這樣的夢也不奇怪，顧北辰沒有多想，隨手關了燈，不自覺收緊了擁抱，“好了，以後我不逼你練車，慢慢來，完全熟練了再去考。”
“別緊張啦，夢和現實總是相反的。我的技術這麼好，一定可以順利通過的。”關了燈、合上眼，葉杉杉越發肆無忌憚地用善意的謊言‘忽悠’他。
黑燈瞎火的，再會察言觀色也派不上用場，顧北辰只能姑且信她，“都快兩點了，快點睡。想點好的事，做個美夢。”
“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就是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可能是因爲驚嚇還沒有完全退散的關係，葉杉杉的思緒好像有點不受控制，有些事是不適合現在說的，她卻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她只是這麼隨口一說，顧北辰的心裡卻泛起了滾滾巨浪。她的要求如此簡單，可他卻不能滿足她，也不怪岳母大人對他諸多不滿。他給她再多、對她再好，也彌補不了她一個人帶着笑笑苦等的煎熬。
他的大手在背後輕輕地拍，葉杉杉很快就安然入睡。而耐心哄她的那個人卻依然是思緒煩亂、無法成眠。
顧首長的身體是鐵打的，昨晚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早上起來依然神清氣爽，從他臉上看不到半點失眠的痕跡。
看着他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葉杉杉突然有感而發，“應該讓媽媽親眼看看你是怎麼慣壞我的。”
“她要的不是今天明天，而是年年月月。”一週的假期轉眼就過去三天，週五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如果岳母大人打算在G市多留，她看到更多的還是杉杉一個人撐起一個家的艱辛。
葉杉杉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突然抱住他，自語般地呢喃，“我纔是你老婆，你管她要什麼。”
顧北辰會心一笑，一手拿着鏟子煎蛋，另一支手將她的手執起，放在脣邊輕輕地吻，“日久見人心，岳母大人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用完早餐後，夫妻倆驅車趕往顧宅，接他們家的小公主上學。
“爸爸媽咪，你們昨天去醫院看誰啊？”小鬼靈精，睡了一覺起來還在惦記這事。
“一個對媽咪很重要的人。”顧北辰隨口答了一句，把壓力都拋給了杉杉。
笑笑一臉期待地仰着頭，等待着媽咪的回答。
“是我媽媽。”都已經打算帶媽媽回家吃晚飯了，這事笑笑遲早會知道，倒不如早點跟她坦白。
又多了一個親人，小丫頭很是興奮，“媽咪的媽媽，就是笑笑的外婆了？”
“嗯。”看着笑笑興奮的小臉，葉杉杉實在想不出媽媽不喜歡她的理由。
“那……下午放學後也帶笑笑去醫院看她吧。”笑笑小小心思地想，爸爸媽咪都去看過了，就她沒去，好像不太好哦。
“不用，那會兒外婆已經出院了。爸爸會把她接到咱們家裡，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她了。”好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不如把晚上的安排也一併交代了。
“好誒，笑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小丫頭喜歡熱鬧，外婆要去家裡做客，她比爸爸媽咪還興奮。
呵，你媽咪等的就是這句話！
把老婆孩子分別送到學校後，顧北辰沒有直接去醫院，而是先回了一趟顧宅，杉杉媽媽的事，他想早點向爸媽交底。
這個消息對顧家二老來說也算是個不小的意外，特別是顧老爺子，葉家的那些事他也聽正良說過一些，杉杉的母親自從她父親過世之後就離開了G市，一走十年毫無音訊，現在突然回來，恐怕不只是重遊故地這麼簡單。
“十年前狠心拋棄女兒，現在又回來幹什麼？”相比老爺子的詫異，顧老太的心情更多的還是憤怒。在她看來，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母親！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杉杉的母親當年離開是爲了出國謀求更好的發展，好給杉杉更好的生活。沒想到纔到法國沒多久就遭遇了一場嚴重車禍。之後的幾年都在輪椅上度過，後來裝了假肢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而且……昨晚她是爲了救杉杉才受的傷。”媽媽的反應早在顧北辰的預料之中，他自然早有對策。
這樣的遭遇聽上去好像也蠻可憐的，顧老太也沒那麼不近人情，“她這次是爲了找杉杉回來的？”
顧北辰不置可否，“她和杉杉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除，所以我想您和爸是不是應該和她見一面？”
“她現在還在醫院住着？”見面是肯定要的，顧老太一向心急，恨不得立馬付諸實施。
“只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下午應該就能出院。”顧北辰似乎不覺得醫院不太適合親家初次見面。
“無論是大傷還是小傷，人家畢竟還在醫院裡住着，咱們應該過去看望一下。”顧老太一邊說，一邊招呼小馮過來，“幫我定鮮花和果籃，探望病人用的。另外，準備兩盒燕窩，包裝要精緻。”
媽媽已經開始準備探病的相關物品，這事恐怕是攔不下了。顧北辰只能先給岳母打個電話，讓她有所準備。
“你父母太客氣了，我說話就能出院，還是我親自上門拜訪吧。”和親家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醫院，楊素闌也覺得不太好。
媽媽正在不遠處檢查燕窩的包裝，出發去醫院應該就是十分鐘以內的事，顧北辰只能表示無奈，“我們家都是我媽說了算，她做主的事兒，誰也拗不過。您也別多想，安心休息要緊。”
女婿都這麼說了，楊素闌也不好再推辭，“讓他們費心了，你先幫我帶個好，見了面我再親自道謝。”
確認好禮盒之後，顧老太又催着老伴上樓換衣服，“人家剛從國外回來，也是見過世面的，咱也不能太隨便，把那兩顆星也戴上。”
“媽，您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去看望病人還要帶中將肩章什麼的，算怎麼回事？
“你也一樣，要穿正裝，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顧老太一臉嚴肅地下達命令。
顧老將軍很配合，“行，我這就去換，就當給兒子長臉了。”
在顧老太的嚴密催促下，父子倆很快就換上正裝，如此嚴肅正規的裝扮也讓兩人看上去格外正氣凜然。
“唔，不錯。”顧老太點頭表示滿意，“待會兒到了醫院之後你們倆儘量少說話，她要是有什麼問題，就由我來應付。”
看來顧老太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同樣是母親，她怎麼可能想象不到親家母心裡的那點顧及。換成是她，把十八好年華的女兒嫁給一個年過三十、常年在部隊、還帶着個孩子的男人，心裡也會有想法。
“這是什麼話，難不成她還會對我們家北辰不滿意？”顧老爺子是個粗人，沒那麼多心思，自然猜不透老伴心裡的顧慮。
老太太還來不及出聲，就被自家兒子搶了先，“難說。”
“你也不用太顧慮，日久見人心，她總會明白的。”顧老太很自然地想到了剛開始認識杉杉時的情景，當時她不一樣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兒媳婦諸多不滿。再看看現在，她恨不得初一十五都去普寧寺酬神還願，感謝顧家祖先的庇佑，賜給她這麼好一兒媳婦。
經過老伴兒這麼一點撥，顧老爺子很快就反應過來，“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你什麼時候對自家兒子這麼沒信心了？”
“這種事和信心什麼的沒關係，立場不同，要求也不一樣。改明兒小然要是給你帶回個四十出頭、還帶着孩子的女婿，你也會不樂意吧。”顧老太絲毫不敢怠慢，不惜把幺女兒拿出來做實例。
老爺子無力反駁，只能無奈一笑作罷。
小馮同志很快就確認好了花和果籃的準備工作，路過的時候直接去取就行。顧老太一聲令下，出發！
老爺子肩章上的兩顆金星分外耀眼，一出現便惹來圍觀。看來這一身正裝算是穿對了，如此氣場，普通人只能望而興嘆。
雖然早就預料到顧家的家世應該不會差，但親眼見過兩位親家之後，楊素闌還是狠狠地嚇了一跳，“顧老將軍和將軍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應該是我親自上門拜訪纔是。”
“都已經成了親家，說這些話就太見外了。”顧老太得體地笑了笑，轉向自家兒子問道，“我瞧着親家母的氣色不錯，應該不用在醫院呆太久吧？”
“嗯，下午再吊一瓶消炎針應該就能出院。”顧北辰據實作答。
“我估摸着也差不多，要是能出院的話，今兒晚上就去家裡吃頓便飯吧。你岳母大老遠地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咱得好好招待。”顧老太這番話依然是對着兒子說的。
“我和杉杉昨晚已經商量好了，等岳母出了院，我們先帶她去我們家看看。”明知道這番回答可能會讓母親不悅，但顧北辰還是決定遵從杉杉的決定，結了婚的男人，肯定是把老婆放在第一位的。
“這怎麼可以，你們那個小……”
“就按北辰和杉杉的意思做。”顧老爺子不疾不徐地開了口，語氣聽起來淡淡的，卻透着不可違抗的威嚴。
“改天吧，短期內我還不打算走，總會有機會的。”楊素闌也笑着附和，比起去威嚴氣派的顧宅做客，她顯然更願意去杉杉的小窩看看。
一張嘴畢竟說不過三個人，顧老太也不好再堅持，“也好，北辰他們那個小家環境也不錯。杉杉心細，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反正那邊有閒着的房間，你就是想住下也沒事。”
“這孩子，白天要上學，晚上回家還要料理家務，真怕她吃不消。”客套話說完之後，終於要進入正題。
“年輕人們嘛，有歷練纔會成長。我這兒媳婦能幹着呢，做事細心又麻利，把兒子和孫女交給她，我是一百個放心。”嘖嘖，顧老太這張嘴可真不含糊，對自家兒媳婦這般誇讚，也是變相地說親家生了個好女兒，人家就是再不滿，面子上也不好說什麼。
楊素闌畢竟是做設計的，也算是半個藝術家，嘴上功夫可趕不上親家母這般活絡，人家這般誇讚杉杉，不管是明裡暗裡，她都不好再抱怨，“我這個女兒從小就心眼實，人也乖巧，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都喜歡她。可惜，這麼些年我都沒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
“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也別太掛心。我們家就北辰這麼一個兒子，杉杉進了咱家門，就算是顧家半個女兒，我和老顧都不會少疼她。”老太太這張嘴當年可是把好幾對打算離婚的夫妻又說和了的，雖然退休多年，卻依然寶刀未老、風采不減當年。
顧家父子對此已經習以爲常。楊素闌卻有些招架不住，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聽着親家母把她家杉杉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除了欣慰的笑，她真不知該作何迴應。
顧老太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拉着親家母天南地北地聊，直到醫生進來做例行檢查纔不得不就此打住。眼看着就快要到午飯時間，顧北辰正好藉此理由讓爸媽先回去。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顧老太也無意多留，“我們家北辰這週五就要回部隊，到時候還請親家母賞臉去家裡吃頓便飯，就當給他送行。”
人家已經把送行二字都搬出來了，楊素闌不好再推辭，“這事我也聽杉杉說了，您就是不請，我也會去的。”
一番客套的道別之後，氣場逼人的顧老將軍和巧舌如簧的將軍夫人終於被送走。
不過，顧北辰並沒有跟着爸媽一起離開，送他們進了電梯之後便回到了病房，“我媽就這性子，有些話您聽聽就行，別太較真。”
人都走了，楊素闌還是有些心有餘悸，“見了你爸媽之後，我大概可以想象到杉杉第一次去你們家是什麼狀況。”
“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嚴重，葉老住院的時候我爸常去探望，他和杉杉早就認識，相處起來基本沒什麼問題；至於我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子上看着嚴厲，其實心裡比我爸還疼杉杉。”顧北辰笑得坦然，遊刃有餘地應付着。
“我倒是沒想到如此家世顯赫的顧家會接受杉杉這樣的兒媳婦。”兩位親家已經離開，楊素闌也沒什麼好顧慮，心裡想什麼就坦坦蕩蕩說出來。
“我媽剛纔說了那麼多，您還沒了解杉杉的好麼？”雖然媽媽說話是誇張了點，但每一句讚美都是發自內心的。這一點顧北辰絕對可以用人格保證。
“說的也是，能娶一個這麼年輕的兒媳婦，也算你們顧家有福了。”楊素闌也不是省油的燈，這番說辭明擺着是變相地嫌女婿年紀大呢。
“這一點我完全贊同，我們家笑笑總是說，這麼多年我一直獨身就是爲了等杉杉出現。”顧北辰何其聰明，自然能聽出岳母的話中暗藏的不滿。有些事，也是時候讓她知道了。
“恕我冒昧，你和笑笑的生母……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葉杉杉從來沒問過，倒是她媽媽比較心急。
魚兒果然上鉤了，岳母大人的聯想力真不錯，隨隨便便拋出獨身一詞，她一下子就踩到了點上，“說出來您可能不會相信，這個問題杉杉從來沒問過我。”
楊素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她還是個孩子，沒那麼多算計。”
“笑笑是我一個戰友的孩子，笑笑剛出生不久他就在一次維和任務中犧牲。笑笑的生母心裡早就有了別人，丈夫這麼一去，正好給了她解脫的機會。笑笑滿月之後，她就跟那個男人出了國。笑笑的爺爺當時已經中風，根本沒能力照顧她。於是，笑笑就成了我的孩子。”想起那些久遠的往事，顧北辰還是會心潮起伏。有對戰友的緬懷、對命運不公的感嘆，也有對笑笑生母狠心絕情的憤慨。
“所以……”楊素闌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杉杉不是笑笑的後媽，她只是……和我一起照顧那個可憐的孩子。”說出心裡的秘密之後，顧北辰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如果岳母大人還對他不滿，他也無話可說。
“這事你還是趁早跟她坦白的好，你再疼她、寵她，笑笑生母的事總是她心裡的一根刺。這孩子心眼實，你不跟她說，她可能會把這事放在心裡磨一輩子。”雖然有十年的分別，但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肉，杉杉的性格楊素闌心裡還是有數的。
“您放心，我有打算。”顧北辰也不打算守株待兔，趁早把這事坦白，他才能無所顧忌地寵她，給她一份完整的愛。
“杉杉對笑笑那麼好，可能也和我當年離開她有關吧。”不愧是做設計的，楊素闌的聯想力還真不是一般的豐富。幸虧杉杉沒有從她身上遺傳到這一點，她的生活已經夠不平靜，要是愛胡思亂想，真沒法活了。
顧北辰倒也不否認，“不能說完全沒有，不過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笑笑確實乖巧懂事，杉杉也和她投緣。”
“這話倒是沒錯，杉杉本來就是孩子性格，小孩子一定喜歡她。不過……我還是沒辦法想象笑笑叫她媽媽的情景。”一個十八歲，一個六歲。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恐怕誰也不會認爲她們是母女倆。
“您可能不會相信，那場景……超乎尋常的和諧。”
聽女婿這麼一說，楊素闌心裡也有了幾分期待，一個大孩子和一個小孩子，會演繹出怎樣的母女情呢？
午飯時分，索菲婭帶着豐盛的午餐前來。顧北辰下午還有點正事要辦，正好藉機拜別，“下午我先去接杉杉和笑笑回家，大概六點左右再來接您。”
“沒事，你要是忙，給我個地址，我自己過去也行。”在得知笑笑不是北辰親生的之後，楊素闌對他的不滿明顯少了很多。
“不妨事，從家裡過來很方便。您好好休息，晚上見。”警報尚未完全解除，顧首長可不大敢大意。
顧北辰走後，索菲婭便迫不及待地跟楊素闌八卦起了這位穿着軍裝的大帥哥，“難怪昨晚他一個人就把那些劫匪都解決了，原來是軍官。”
“以他現在的年紀，升到這個位子不容易，沒點真本事肯定是不成的。”女婿昨晚在展會可是出了大風頭，想起這事，楊素闌是既欣慰、又擔心。女婿有本事自然是好，可他現在還在部隊，軍演、維和、救災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他要是和杉杉他爸一樣……
“杉杉找了一個這麼好的老公，你也該放心了。”嫂子此次G市之行的目的順利完成，而且還有意外收穫，索菲婭也爲她高興。
“兒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債主，要真的放心可不容易。”一想到女婿很快就要回部隊，到時候杉杉又要一個人照顧笑笑不說，還要整天擔驚受怕，楊素闌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昨晚你說杉杉在大學也是念設計的，你有沒有想過帶她一起出國？Sylvie學院是水平應該比她現在念的大學高很多，你也方便照顧她，不是兩全其美嗎？”畢竟不是真正的家人，索菲婭考慮更多的還是杉杉的事業發展。
“我當然有想過，只是……要付諸實施並不容易。”且不說女婿和親家會不會答應，就是杉杉自己，楊素闌也沒信心說服。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你也是爲了杉杉的未來着想，我相信她和她的家人會理解的。”雖然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但索菲婭畢竟是受西方教育長大。在她看來，女人也有權利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家庭不應該成爲阻礙事業發展的牽絆。
“這裡是中國，有些事……我說了你也不會懂。而且，你也不瞭解杉杉。”楊素闌的語氣頗爲無奈，但，無論有多少可能，她都會盡力一試。這麼做不只是爲了自己，更是爲了杉杉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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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坦白笑笑的身世了，謝謝親們的花花、鑽鑽和打賞，╭（╯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