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過兩點，失語少女終於在家人的陪伴下來到了至臻樓。
這是一個十五歲，留着長長的馬尾，瓜子臉，長相可人的女孩。
她還捎來了餘至明在軍方療養度假中心認識的小少年雷家驊的一封信。
兩頁信紙上擠滿了字。
雷家驊用不少篇幅介紹失語少女，說她聰明好學，文靜懂事，對他也非常好，經常分零食給他吃。
餘至明看到這，不由暗想，這個十三歲男孩不會對這同學姐姐有了朦朧心思？
這也太早熟一些了吧？
餘至明擡起眼前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繼續看雷家驊的信。
這小子在後面寫到，回家後就開始認真學習了，很認真很認真學習的那一種。
因爲他和父母做了約定，只要本學期的期終成績考入全班前十，暑假能來濱海玩。
約定目標才全班前十，看來這小子在班上的學習成績不咋地啊。
餘至明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然後把信件收起，看向眼前的少女和她的父母。
餘至明發現少女目光清徹，面對自己的目光有些怯怯的避開。
“意識清楚，能發出聲音，只是不能正常的說話？”
少女父親回道：“對對對，人還是跟以前一樣，能學習，能寫字，能做家務，就是不能說話了，只能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我們都聽不懂，就像是她突然變成了啞巴一般，就啊啊呀呀的。”
稍作停頓，少女父親又介紹說：“去了多家醫院，沒檢查出腦損傷、腦瘤等問題。脊髓和喉部神經檢查也沒發現問題。”
“聲帶也好好的。”
餘至明輕哦了一聲，用戴着醫用手套的手，按在了少女的脖頸處，開口問少女道：“李白的靜夜思，會背誦吧？”
少女迎着餘至明的目光，點了點頭。
“背誦一遍。”
少女用力抿了一下嘴脣，又看了看隔音檢查室內的小護士和孫林等人，鼓了一些勇氣，張開了小嘴。
“啊…呀……&…”
餘至明聽到的是宛若哪個小語種的外國語言，雖有抑揚頓挫，聲調和降調，但就是聽不懂任何一個音節。
而且，這聲音不僅有些刺耳，更是忽高忽低，顯然少女連音量也不能自主控制。
與此同時，他還感受着氣流從少女的肺部衝出，經過咽喉，衝出聲帶……
少女以他人聽不懂的聲音背誦完靜夜思，餘至明也收回了探查的手。
“聲帶沒有病變，也沒有生理結構上的異常，但是它的鬆緊張合，顯然出了問題。”
餘至明又分析道：“不僅如此，從肺部衝出來的氣流，間隔和強弱也出現了絮亂。”
“我猜測，應該是控制你發音的大腦中樞或是信息傳遞中樞出了問題。”
少女父親忍不住開口提醒道：“餘醫生，我們在幾家大醫院都做過檢查，大腦和脊髓都沒問題啊。”
餘至明解釋說：“可能問題輕微，沒有被檢查出來。”
他又接着吩咐少女，“你躺檢查牀上，我需要給你的大腦和頸椎部位做細緻檢查。”
待少女在檢查牀上躺好，餘至明先對少女的腦袋做了一個全面檢查，沒有發現值得懷疑的問題後，開始着重檢查她的大腦額下回後部。
這裡是主要控制發音肌肉，負責語言的產生。這個大腦部位受損後，病人喪失說話能力，但可以聽懂他人的語言，臨牀上稱爲運動性失語症。
從少女的症狀來分析，這個部位出現問題的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
不過讓餘至明失望的是，他反覆檢查了幾遍，沒在這個部位發現異常。
當然，這不排除這個大腦部位的病變太過輕微或位置太深，以餘至明的探查能力也有力有不逮的可能。接下來，餘至明又重點檢查了少女承下啓下的小腦部位，還有頸椎保護下的脊髓。
三遍檢查下來，餘至明還是一無所獲。
這讓餘至明有些困惑了。
是他的分析錯誤？
還是病變表現太過輕微或是隱藏的太深，以他的探查能力也發現不了？
爲了避免自己出現疏漏，餘至明又對少女控制發音的喉部神經做檢查。
重點是喉返神經，它是控制聲帶張開、閉合等運動的神經。
在少女背誦靜夜思時，餘至明能夠確定，她聲帶的張合鬆緊確實出現了問題。
如果不是發音的大腦控制中樞和信息傳遞中樞出現問題，負責具體控制的神經出現了異常也是有些可能的。
這一步的檢查，也不太容易。
有太多的干擾，需要排除。
餘至明要在咽喉部位衆多的血管、淋巴管、神經和肌肉等組織中，以聲波定位方式準確的尋找出喉返神經。
他費了一些心力才把喉返神經從頭到尾的標記出來，再細緻入微的開始逐段逐段進行探查……
只是餘至明在心神再次消耗後，還是沒有找出想要的異常發現。
這讓他有些頭疼。
病人有明顯的症狀表現，餘至明也有比較明確的分析和判斷，但細緻檢查卻沒有身體異常，這對餘至明來說很少見。
或者說，可以用罕見來形容……
忽然間，餘至明意識到了一點，沒有發現問題，也是一種發現。
尤其對以見微知著聞名的他來說。
他回顧了一番自己的檢查，對少女和她的父母沉吟着說：“我沒有檢查出導致失語的病變，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
停頓一下，餘至明緩緩的說：“一是病變太過輕微，超出了我的探查能力。”
“我會安排你們去寧安醫院做一次加強核磁共振檢查，寧安醫院擁有全國分辨率最高的核磁共振儀。”
“不過……”
餘至明又道：“再去寧安醫院之前，要先安排一次心理檢查和諮詢。”
他又緊接着說：“這又涉及到了第二種可能，也是我無法探查出來的，那就是心理問題導致的失語，也就是我們經常聽到的另一個詞語，癔症。”
少女父親當即開口質疑道：“餘醫生，我女兒一直很乖巧，一直很正常，沒有那個癔症問題。”
“你看她，像是有精神問題的嗎？”
餘至明見對方表現的有些激動，趕緊解釋說：“這癔症和精神疾病有很大的區別，它可以表現爲具體的身體症狀。”
“典型病例就是，有人癔症發作，本來眼睛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但就是看不到。”
少女父親問道：“真有這樣的病人，眼睛沒任何問題，因爲癔症，就是看不到？”
餘至明點頭道：“我還能欺騙你們不成，你們可以網上搜索。”
停頓一下，餘至明又道：“想必因爲這個失語症發作，你女兒有不小心理壓力，做一次心理檢查和諮詢，也可以疏解一下心情。”
“我會給你們聯繫最好的心理醫生。”
說到這，餘至明就想到了耿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