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西南方向,此去千里之遙。
這是一片窪地,佔地數十里。古木狼林,瘴氣經年不散。樹冠遮天蔽日,林中幽暗寂靜,大大小小的水澤遍佈其間。鳥兒翩飛,猴子在樹間縱跳,時有青蛇於樹林間滑翔。
中心處是一處湖泊,碧波盪漾,時常有波瀾起伏。有一座孤島,不大僅方圓裡許。上面有一座精緻石屋,旁邊還有一個小型的苗圃,其餘地方都是裸露的岩石。
苗圃中栽種有十餘株怪樹,高不過兩尺,幹粗枝細,沒有葉片,末稍處掛着幾個紫色的果實。果實上面還沾着幾滴水珠,鮮嫩欲滴,居然散發着瑩瑩紫光。細看之下,每株樹上還纏繞着幾條褐色的半尺長的小蛇,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果實,口中地涎水落在地上,將地面腐蝕地坑坑窪窪。
中央處,有一處石臺,每隔一段時間就滴落鮮紅的濃稠血漿,居然是一粒粒血精,散發出瑩瑩光華。以石臺爲中心,浸染出一片血色土壤,上面栽種有三株尺許高的神草。草開七枚葉,葉片肥碩,鮮紅欲滴,通體繚繞着血色的氤氳。
這是煉血草,以血液爲生,尋常不可見。其葉片中蘊含有血道精華,純粹至極,可以被任何生靈輕易吸收,是療傷、煉體、養身的絕佳藥材。
石屋前,盤坐着一個青袍少年,面容俊美非凡,一雙眸子狹長,且有一雙青色的豎瞳。他的手中握着一卷經書,正在朗聲誦讀。經卷是用猴皮製成的,每一根猴毛都完好的保留,且被打理的柔順異常。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鮮血書寫,但落筆很是工整。在他的對面,是數十條大蛇。各種蛇類都有,小到數尺,大到數丈,齊齊盤成一尊蛇山,隨着青袍少年的聲音而搖頭晃腦。
少年聲音清朗,朗讀分外投入。如此場景,居然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
不遠處的湖面,漾起層層波瀾,浪濤拍岸居然有些洶涌的味道。湖水各處,不斷傳來嘶嘶聲,如臨大敵的氛圍驚醒了聽經的蛇羣。它們齊齊擡起蛇頭,眸光幽冷,盯着湖中分波而行的一個龐然大物。
龐然大物遊至岸邊,顯出身形。
居然是被宋庭鷺打成重傷的大蛇。它一路潛行,來到了這裡,龐大的身軀只剩下了半截,但傷口處早已經癒合,且長出了一小節尾巴。
氣息森森而巍然,羣蛇紛紛給它讓道,沒有一條蛇敢於靠近。
看着仍舊自顧自誦經的青袍少年,它嘲諷道,“青耀,你還不死心嗎?就憑你這羣蛇子蛇孫,也妄想學人類開宗立派,成聖做祖嗎?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羣蛇憤然,眼中閃爍着智慧的靈光。它們之中雖然沒有一條達到大妖的層次,但能夠有這般智靈智,委實是超出尋常同類太多。以後未必沒有進階大妖的機會。
青袍少年終於停止誦經,放下經書,看向大蛇,驚喜萬分。
“耶,這不是我的好兄弟黑燭嗎?”
“嘖嘖,怎地這般悽慘?居然只剩下這半截身子,另外一半是被人拿去煲蛇羹了嗎?我實在太高興了。是哪位英雄把你打成這副模樣?”
“好人啊,真是好人啊。未曾謀面,我就對其敬仰萬分了。”
“怎地還留下這半截身子,要我說,留個蛇頭就差不多了。”
“夠了,青耀,我來找你不是想聽你說這些的。”黑燭不客氣地打斷道。
“哦?是麼?”青耀神色冷淡下來,“不想聽這些,那是想找死嗎?”
青耀的神識牢牢鎖定黑燭,周身靈氣滿溢,在其身後,出現一條青蛇虛影,仰天長嘶,他隨時準備對黑燭出手。
黑燭不以爲意,“我來找你,是想找你做筆交易。”
“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青耀有些想笑,但是見它不似作僞,於是皺了皺眉頭,“說說看。”
“我找到了真龍的線索。”
“什麼?”青耀的眼中陡然射出兩道青光。他對着黑燭看了又看,隨即眸子微闔,“什麼條件?”
黑燭道,“兩株煉血草,六顆毒涎果。”
“不可能。”青耀斷然拒絕,“毒涎果倒還罷了,二十年一熟,我還有少許庫存。但是爲了培育這三株煉血草,我枯守此處整整一百五十年,這其中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想必你是知道的。”
“區區一點線索,根本不值得我付出這麼多。”
“你我都知道,真龍不是我們能染指的。即便佔的先機,最多就是圖謀龍巢中的那些天地造化。想來不止你一人得到了線索,到時候一羣人競爭,運氣不好,還有可能空手而歸。這中間風險太大,一不小心就丟掉了小命。”
黑燭反駁道,“雖然有少許風險,但你也有可能賺的盆滿鉢溢。只是一點點冒險,就可以收穫以小搏大的機會,何樂而不爲呢。”
青耀看着它似笑非笑,“想來你應該不止貨賣一家吧。”
黑燭搖搖頭,道,“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事了,我就要找個地方隱修了,傷勢沒有恢復之前,不會再出山了。”
“這樣,我退一步。毒涎果我不要了,只要給我兩株煉血草就行了。”
青耀搖搖頭,“最多半株煉血草,外加三顆毒涎果。”
“煉血草我必須要整株的,毒涎果我可以只要一顆。”
“成交。”
青耀招手,一株煉血草從苗圃中拔地而起,同時一顆毒涎果脫落下枝頭,一起來到他的手中。黑燭吐出一塊玉簡,現場銘刻進一縷神識。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發了一則道誓,然後將東西拋向對方。
青耀拿到玉簡的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出手了。島嶼陡然綻出一片青光,湖水捲起千重浪,萬蛇出水,天搖地動。數不清的蛇影向着黑燭絞殺而去。同時,青耀的身形在原地消失,突兀地出現在黑燭頭頂,一指點出,便是萬千道光芒如雨落下。
“嘿嘿。”
黑燭冷笑一聲,隨即炸開成一道道烏光,化作一條條小蛇,四散奔逃,然後在遠處重又顯出身形。
“告辭,以後必有厚報。”
看着黑燭龐大的身體如飛遠去,青耀靜立在原地,沒有去追趕,只是目光幽幽。他和黑燭的修爲相差無幾,縱然黑燭現在身受重創,但其一心想逃的話,他也無可奈何。
神識掃過玉簡,青耀冷笑出聲,“好算計,真是好算計。”
“借我之手,宣之於衆。”
“我便幫你一把又如何。”
青耀一把將玉簡攥成粉碎,手一鬆,任粉塵隨風飄灑,隨後看向島上的羣蛇,“我出去一趟,你們把家看好。”
羣蛇嘶嘶迴應,紛紛竄入湖中。
他站在空中,雙掌對着小島,不斷拍出絢爛的光束。島上金絲銀線,如水一般流淌。一片光幕升騰而起,又漸漸隱沒。石屋、苗圃皆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樹林鬱鬱蔥蔥。時而有樹木震動、鳥雀翩飛,一派勃勃生機。任誰第一次見此都難以辨認出虛實。
青耀陰陰一笑,“我悟陣大半生,要不是參考了天羅地網的破碎陣圖,也創不出這門裂空陣。在我離開之後,誰敢來佔我便宜,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看向黑燭離去的方向,“不要讓我失望啊。”
見佈置的差不多了,吩咐自家兒郎分散開,警戒,自己竄入密林中消失不見。
真龍出世不知道牽動多少人的心,這片地域遠比以往危險數十倍,就算是他也不敢大搖大擺地在空中逛蕩。
一座荒山之上,草木不生到處都是裸露的山岩。山腰處有一處巨大的洞窟,數百隻銀狼在此嬉戲玩鬧。山頂處,狼王懶洋洋地趴在一塊石頭上,偶爾開闔的雙目會射出凌厲的寒光,注意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銀光,我有筆生意找你,你意下如何?”青耀在空中顯出身形,笑吟吟道。
“哦?你這妖人能有好事找我?”銀光隨意道,“也罷,那就說來聽聽。”
……
一處懸崖絕壁。垂直的峭壁上滿是青苔和荒草,潮溼水汽經年不散。裂開的石縫中,一口石棺橫陳於此。
“老鬼,不要睡了。”
青耀伸手劈出一道青光打在石棺上。
一股滔天黑霧自石棺中洶涌而出,瞬間天搖地動,山石滾落無數,驚走了數不清的飛禽走獸。
“青耀,打攪我沉睡,你是想找死嗎?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
一片尋常山林,樹高林密,枝繁葉茂,林間落葉堆積厚達數丈。虎嘯猿啼,熱鬧非凡。
青耀至此,渾身籠罩着青焰。
“蟲母,我有要事相商。”
山林頓時寂靜,就像一處鬧市前一刻還人聲鼎沸,下一刻就寂靜無聲,好似時間停滯。
……
一頭山嶽高的覆鱗墨虎在趕路。動輒踩塌山峰,一躍便是數千丈。羣獸避忌,山野無聲,很是肆無忌憚。
青耀立於遠處山巔,笑道,“我有一則消息,不知道友是否感興趣?”
……
一條巨大的怪魚在泥土中游曳,地面就像水一樣,對其造不成半點阻礙。一頭生靈人身背翅,在與其搏殺。翅膀一揮便發出成千上萬道劍芒,密密麻麻落入下方山林。古木爆碎,地面被斬出一道道溝壑。
方圓數裡之地,盡是滿目瘡痍。
青耀遙遙傳音,“兩位道友可否止戈片刻,我有要事相告。”
……
在青耀的老巢,黑燭悄無聲息的返回。
它身體盤繞在一株巨大古木上,凝視着那處小島。身體受到重創,爲了保命更是自爆了內丹。它如今血氣虧損嚴重,對青耀的煉血草很是渴望。
但是觀看許久,黑燭最終選擇悄然退走。以他對青耀的瞭解,若非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不會這麼輕易的離開。若是全盛之時,倒也不懼。不過以它目前的情況,實在是經不起波折了。
真龍出世在即,風暴將至,它必須要趕緊離開這處漩渦,覓地潛修,好早日恢復。
想到自己的遭遇,黑燭眼中露出恨色,“早晚有一天與你們清算。”
……
青耀連續奔走,將線索賣給了十餘頭大妖,自己賺的盆滿鉢溢。他立於一處山巔,清點了一番收穫,頓時笑逐顏開,“這下子連本帶利都回來了。”
“黑燭倒黴催的被重傷,修爲十不存一,估計是不會淌這次渾水了。那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青耀眼中陰晴不定,一番斟酌,“算了,去看看也好。到時候躲遠點,有便宜就佔,有危險就躲。那些隱世家族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切小心爲上。”
大妖之間素來很少聯繫,平時見面都是生死搏殺,互相下狠手,消息傳遞向來都很閉塞。不少人心眼活,打着和青耀一般的主意,將消息賣給了其它的大妖。
如此,消息便在這一片地域慢慢流傳開來。
不少大妖朝着宋氏山谷所在的方向而來。
風暴將至,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