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人民法院,
傳召之後,靳顏從等候的房間裡被帶出,跟在穿着制服的警察後面,開了門,走進法庭。
臺下坐着不少陸家的人,很少有幾個是面熟的能叫得上名字的,大多都是五六年前見過一面,連個印象都沒有,要不是坐在最前面的陸瑜,靳顏也不會一眼就認出這些人的身份。
陸良淮穿着獄裡的衣服,整個人看着蒼老又頹廢,從她一進來開始,便定定的望着她,擰着眉似乎是想說什麼。
錫城靳家酒莊,那年在京兆外交大使女兒結婚婚禮上出事的那批酒,是不是靳家出來的,已經無從考究,但是事後案件審理沒有按照規定流程走,而是一切從簡,以及靳臣莫名死在獄中的事情,已經夠靳顏追究個徹底。
案件的確如同陸瑜所說的那樣,除了靳家酒莊的這樁案子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案件可供覈實,上上下下,的確是打點了一個通透。
儘管這麼多年沒有再插手政界,陸瑜的手段,依舊是夠高明。
法官問到靳家酒莊當年上訴卻屢遭阻攔的時候,靳顏看了臺下一眼,深吸了一口氣,
“父親去世之後,半年內我母親多次上訴,請求重新審理這樁案子,但是每一次都被拒之門外了。”
時隔多年,重新回憶起當年的事情,靳顏有些哽咽。
距離靳家出事那年,算起來距今已經有十年。
她剛拿了金熊獎的影后,正是當初娛樂圈勢頭最猛的實力派小花旦,也被京兆影視學院提前錄取,以十七歲的年紀,成爲那一屆京兆影視學院錄取學生中年齡最小的大學生。
學校課程緊張,加上時不時還要出去拍個戲,儘管爲了學業已經減少了拍戲的數量,但是依然有導演看中她的天生的演技跑到她的老師那兒要人的,她也沒辦法,回家的次數就少之又少。
但每年幾個大的節日她都是要回家的,風雨無阻。
那年中秋,闔家團圓,她的電影剛殺青,忙着回學校交了一趟實踐作業,就匆匆回家了。
靳家酒莊的生意不錯,顏慕楓雖說成天吊兒郎當沒個正行,但是最近看上了一個姑娘,化目標爲動力,求到顏茴跟前,想要正經跟着姐夫後面學做生意。
顏茴奈何他不得,從小就是慣着的,這麼大頭一次聽見他說要上進,一口就答應下來了,轉身就跟靳臣說了這事。
“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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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顏的父親出生在中秋節前夕,小名以秋,因爲生性不拘小節又是個酒癡,常常鬧出很多笑話,爲人比較“二”,所以跟顏茴談戀愛的時候,顏茴就喜歡這麼叫他,叫了一輩子。
“嗯?”靳臣回過頭,放下手裡的紅酒瓶,“怎麼了?”
“聽見了沒?剛剛小楓說的。”
“他說什麼了?”
靳臣一臉的茫然,
顏茴瞥了一眼剛被他放下的紅酒瓶,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讓小楓跟着你做點生意,你覺得怎麼樣?”
“你何必逼他呢?”
靳臣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拿着自己的酒瓶,兀自唸叨了一句,“他又不喜歡做生意,喜歡玩就玩吧,是不是缺錢了,跟你姐直說就行了,咱們家不缺做生意的,你只管玩兒你的就行了。”
因爲顏慕楓自小在顏茴身邊長大的緣故,靳臣跟他之間雖說是平輩,卻總有種養大了自己兒子的感覺,多少也是跟着顏茴的性子,對他有些溺愛的。
其實也是因爲顏茴先前溺愛的很,靳臣試過好好教育顏慕楓,有一回被他氣急了,順手推了他一下,結果沒推動,自己摔個大馬趴不說,反而被妻子冷落了一個月,落了個苛待小舅子的罪名。
自那之後,靳臣就不管顏慕楓了,愛玩什麼玩什麼,愛花錢就花錢,反正靳家也不是養不起,還是夫妻關係比較重要。
所以顏茴頭一次跟他提到顏慕楓想學做生意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只是顏慕楓又缺錢了,想找個由頭來哄哄自己姐姐開心,主要目的還是想拿點錢出去瀟灑。
沒想到這次顏慕楓來了勁,“姐夫,我不缺錢,我真想做生意。”
靳臣微微一愣,見他這麼篤定的樣子,也有些當了真,便勸道,
“別鬧了,做生意可不太好玩。”
“我不是爲了玩,我是真的想自己闖一番事業出來……”
這一番言論在靳臣眼中,倒是沒什麼了不起,他自覺自己小時候還想過要改變世界呢,最後還不是困在一方小小的酒窖裡面,每天對着三十多張釀酒秘方倒騰讓人醉生夢死的方式?
夢裡,也可以改變世界不是嘛!
所以這個闖出一番事業來,也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他覺得適合顏慕楓的並不是腳踏實地的做生意這種方式。
靳顏猶豫了片刻,很快就想到了最好的解決方式,“那給你出錢,你去開個酒吧怎麼樣?又能玩又能照顧我們家的生意。”
顏慕楓臉色一青,回頭看自己姐姐,半是撒嬌,半是憤慨地指責靳臣,
“姐,我說了我不是想玩兒,姐夫看不起人。”
顏茴向來護着他,這次又是想要上進,本能的就給靳臣甩了臉子,“靳臣,我告訴你,你別想着糊弄小楓糊弄我,不就是跟着你做個生意麼?你生意也沒做的多好,帶帶小楓怎麼了?你實在是嫌棄我們家小楓礙事兒,我帶他回孃家,誰家還沒個生意了?”
從靳臣聽到自己老婆嘴裡喊出自己全名的時候,他就知道顏茴是生氣了。
連勸帶哄,最後還是答應了顏慕楓要求的。
靳臣低三下四哄着老婆別生氣的時候,靳顏剛拉着行李箱回來,一進屋就察覺氣氛不對,她老爹最心愛的兩個紅酒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晚飯也沒人做,
她想起回來路上跟小舅舅打了個照面,小舅舅一臉美滋滋的開着自己新買的跑車走了,這氣氛,八成跟她小舅舅有關啊。
那年顏慕楓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因爲一個賭注,因爲想要在自己喜歡的女人勉強有面子,就這麼輕易的上了別人的當。
靳顏讓他將京兆那批酒押送的時候,他還不以爲意,只當自己這姐夫壓根沒把自己當回事,酒還沒從碼頭卸貨,他這個負責人就先跑了,在京兆最有名的酒吧街連着醉了三天。
醒來的時候,靳家就已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