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他一遍遍地做着這個夢,從最初的美好,到那一夜的血雨腥風,不斷循環……
顧一念啊,你這麼一走,誰能發現,我的世界裡,有過你的臉……
偶爾,他的身體會抽搐,渾身冒冷汗,嘴裡不斷地嘟囔着,想要說什麼,但是厲奶奶聽不清楚,只隱約聽見一句什麼不要走……
不要走……她頓時明白了,他嘴裡說的不要走是指誰……
唉,傻孩子啊,人家都狠心離你而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在爲了她,沉迷夢中不肯醒來啊……
厲奶奶坐在牀頭,一邊抽泣,一邊抹着眼淚,一邊不知道是第n次幫他擦着額頭冒出的冷汗了,一個多月了吧……他這樣的症狀,在這兩天頻發,老頭子的身體又不好,厲家這兩天的股市暴跌,幾個股東還暗自商量着要開股東大會更換總裁……
一件件,都快壓垮了這個活了大半輩子慈愛老人的肩膀,一個老女人,又怎麼撐得起現在風雨飄搖的厲氏財團呢……
越想越心酸,最終啊,厲奶奶心裡還是怪那顧一念的,這幾天,她一點點從陸立峰的口裡知道了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她爲什麼如此決絕的離開……同爲女人,厲奶奶自然是理解她的……
但是啊……厲庭琛是她親孫子啊……而且她如此極端的方式,如此絕情,頭也不回地消失的無影無蹤,到底是有多恨庭琛啊……纔會消失的這麼幹淨,她派出去那麼多人,都找不到她的一點線索……
就好像,世界上,從來沒有過那麼一個叫做顧一念的女人,從來沒有過,那麼一個被她親孫子愛的深沉的女人……
唉……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她都看在眼裡,明明真心愛着對方不是嗎,爲什麼會淪落到如此相互折磨的地步……
厲奶奶真的想不明白,最主要的是,她一走,自己的孫子,不願意醒……難道他接下去,就要這樣一直睡着過去了嗎……他才三十不到,大好的人生還在前面等着他啊……
越想越心酸,越想,臉上就不禁熱淚直流,厲奶奶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氣,來到牀邊,抓住了男人僵在牀邊的手,輕輕摩挲,聲淚俱下:“庭琛啊……這麼久了,你快點醒來吧……念念走了……她已經走了!你就算不願意相信!也要接受啊!她走了啊!不會回來了啊!”
厲奶奶終於是撐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她死也不會同意他們結婚的啊……
厲奶奶垂下腦袋,哭的嬌小身影顫抖不已,然後下一秒,病房裡連在男人身上的儀器倏地發出一陣尖銳的嘀嘀聲,厲奶奶連忙擡頭,嚇的脣瓣顫抖大喊:“醫生!醫生!護士!”
她被驚的只顧大喊大叫,甚至都忘記了按響那個牀頭的警鈴,幸好走廊上有護士經過,然後趕緊領着醫生進來。
然後在衆人的注視下,病牀上躺在不動了半個多月的人猛烈地抽搐了起來!
“庭琛!”
厲奶奶嚇的臉色慘白,連忙上前抓住他顫抖不已的粗壯胳膊,那羣醫生護士也嚇壞了,連忙圍了過來,然後就在這一秒,頭部還包着繃帶的他終於緩緩地掀開了他閉緊一個多月的厚重眼皮……
那乾裂的脣瓣緩緩地掀開:“顧一念……顧一念她不要我了……她走了……奶奶啊……她拋棄我了……”
低沉沙啞的聲音,帶着陣陣哭腔,隨之的是,他眼角落下的淚,帶着他的無限心酸和痛苦……
此刻的厲庭琛,就好像是一個丟掉了心愛玩具的小孩,一遍遍地重複着這句話,而那雙狹長剛掀開的鳳眸,淚水瀰漫……而他最心愛的人,除了顧一念,還有誰?
……
顧一念呢,她在哪裡?
美國紐約……
當地時間下午兩點。
下午時分,陽光明媚,一個月過去了,就好像先前的所有一切,全都沒有發生。
名品房的落地窗外,那寬闊的陽臺上,女人嬌小的身影縮在沙發上,一邊閉着雙眼,一邊靜靜地沉睡着,一邊享受着如此美妙的日光浴。
還是那張精緻的鵝蛋臉,彷彿一個月後,她變得更加漂亮了,臉蛋更加白皙透徹,一點都沒有了之前的悲傷,陰霾,還有絕望……反而,變得略微圓潤了點。
但是最吸引人的,是她那隆起非常的肚子……是啊!她的小腹高高地隆起,她懷孕了!
這個時候,緊閉的落地窗發出了吱呀一聲,一抹高大的身影從外邊進來,伸手,輕輕撫上了女人的臉蛋,笑的如沐春風:“怎麼樣?今天孩子沒折騰你吧,看起來心情不錯呢。”
女人睜開了一雙透亮的大眼睛,輕輕地笑着,笑的那麼美,那麼好看,深深映入了男人的眼底。
她轉過身,撫上了自己的小腹,臉上露出了母親特有的溫情,淡淡道:“中午踢我到現在了……真是個壞小子呢……和他爸爸……”
話音到這裡,女人臉上的笑容隨着她這句不自禁的話僵住,片刻之後,她繼續扯了扯脣角,繼續輕笑:“希望他以後不要像他爸爸一樣,去禍害別人家姑娘,愛上一個人,就要好好對她,知道嗎,寶寶。”
男人彎了眉眼,也伸出手去,撫上了她的小腹,輕輕地摩挲,這一自然地舉動,女人沒有躲避,反而已經習以爲常。
“真好呢……念念,你和孩子都在,還好好地,一切都好……”
就是這一句輕聲的滿懷寵溺溫情的念念,讓女人微微睜大了一雙黑亮大眼睛,心裡彷彿也跟着一下跳動了起來,但是也就那麼一瞬間,她的心又恢復了平靜。
“煜哥哥,我沒想到,當初會在飛機上碰到你……更沒有想到,會接到李醫生的電話,說孩子還在……當初,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爲我流產了,當時,我受到了那麼大的撞擊,醒來以後,摸着小腹空蕩蕩的,更是對流產這件事深信不疑,但是沒想到啊……我當初懷的竟然是雙胞胎,一個孩子沒了,另一個卻被保住了……多麼神奇啊,當時的我,穿着寬大的病人服,我的肚子又不是很明顯,真的全部的人都以爲我流產了……這個被保下來的孩子,生命力這麼頑強,第三次了啊……”
女人唏噓感嘆,但是臉上輕鬆的笑意,卻是始終沒有消失。這抹輕鬆的笑容,是在那個男人身邊沒有的……她始終記得,當知道那不堪的真相後,她的心裡,是怎麼樣的心如刀割……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噩夢……
男人怔怔地看着她,彎起的眉眼之間,寵溺和笑意不減,修長的手指伸去,劃上了她的小臉,輕輕摩挲:“孩子隨你,打不死的小強,棒棒的,以後,有我當他爸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受到一點苦呢,你也是。”
這下的承諾,他一個月一直在她耳邊說着,女人繼續扯着脣角,臉色沒有變化,除了心裡有了那麼一點愧疚之外,倏地,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女人悻悻一笑:“哎呀,臭小子現在就餓了呢……”
男人勾起的性感脣角隨即高高揚起,手指勾上了她的鼻子,“傻丫頭,有了孩子,什麼都賴孩子身上咯,等着啊,哥哥給你做去。不,給我們家寶貝做去。”
溫柔的目光落在了她隆起的小腹,男人輕輕一笑,轉身往廚房走去,這樣的平靜的幸福,夠了……
女人看着他那遠去的挺拔帥氣背影,看着他披上那不和諧的圍裙,抿脣笑着,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轉身往裡邊走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閒着無聊,拿過遙控器開了電視。
隨即跳出的一個臺,竟然是中文的,然後,主持人正讀着這樣一條新聞。
“厲氏財團的總裁厲庭琛久病不醒,股東有意變更總裁,厲氏江山疑似易主……”
哐噹一聲,女人手裡的遙控器落在了地上,那柔和的平靜了一個多月的臉色陡然一變,那個瞬間,心底有那麼一個聲音在對她說……顧一念啊,都過去這麼久了,看到有關於他的消息,你還是會在意不是嗎……
承認吧,你還想回到他身邊去……即使你被他傷的如此遍體鱗傷,孩子都差點沒了,命都差點沒了,你還對他有眷戀……
但是這道聲音,只是在響徹了那麼幾秒鐘之後,就被她破碎的心給深深地扼殺,然後,她抹了抹慘白的臉色,臉上又露出了柔和的笑,俯身拾起地上的遙控器,手指按了上去,瞬間調了電視上的臺。
噼裡啪啦的英文,說的她頭都大了,但是總好過,再聽到那個男人的消息……不知不覺,都已經一個多月了呢……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他如此神通廣大的一個人,這種小事,肯定可以輕而易舉解決的,肯定可以的,他那麼厲害,連她有一顆可以救蘇含韻的腎都可以查到,茫茫人海,他這樣都可以盯上她,還有什麼是不能的……
只要他還活着……活着就好啊……只要他還活着……
然而女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她現在的眼裡,已經積攢了淚水,有那麼幾滴,因爲剛纔那條新聞,關於一個月都沒有聽到的那個男人的消息,關於那厲庭琛三個字……而緩緩地順着眼角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