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虛實
昏黃的殘陽緩緩隱入紅雲之下，細如銀鉤的弦月緩緩浮現。
一處格外熱鬧的集市前，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道人行來，少年身着一身青色道袍，腰間懸着一個黑鐵葫蘆，模樣精緻俊美，肌膚白皙無暇，不似凡人般，但偏偏卻似乎並不怎麼引人注意般，往來集市的鄉民商賈，都對他視而不見。
田歡擡眼四顧，打量着眼前的集市，怎麼說呢，非常普通的一個鄉間集市，普通的讓他感到幾分疑惑。
他原本被困在那混亂的靈潮亂流之中，想破了頭都沒能想到脫身的主意，而七殺碑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蓋因七殺碑本身仍處於嚴重破損中，且因果威能太重。
若是存身田歡體內，協助庇護田歡還好，但若是想驅使七殺碑離開田歡的識海，作用至外界就太過困難了，單就七殺碑的消耗，田歡便支持不了。
無奈之下，田歡將目光投向了種在他陰神中的命定魂種，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不如試試看的心態，萬一有什麼意外之喜也說不定。
然後田歡就在七殺碑的幫助和庇護下，意識探入那枚魂種之中，一陣迷糊後，田歡愕然的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了這裡。
可，這是...哪裡？
田歡有些疑惑的想到，他通過魂種逆轉侵入，那麼此處就應該是...田歡那位義母的意識世界？
按理說，這種意識世界，應該不會這麼清晰真實，但眼前的一幕，卻讓田歡想起了，傳說中有大能強者，一夢可化作三千世界。
夢爲虛，亦爲真，深陷其中，卻又難以分辨真實與虛幻。
田歡忍住了呼喚七殺碑救駕的衝動，略做沉吟後，便擡腳走向集市，此時雖然臨近傍晚，但集市但卻依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不少攤販還架起了燈火，看起來集市要變成了夜市，進入集市後，四周人聲鼎沸，似是十里八鄉的百姓都匯聚至此般。
田歡步入其間，左右環顧，卻又有種奇異的疏離之感，就像...就像之前身處東山縣城中的幻境般。
遲疑了一下，田歡擡手照着旁邊路過的一個小夥子扇了一巴掌，那小夥子正懷揣着三分得意，七分忐忑的捏着一隻精細的荷包，卻不妨突兀的被一巴掌甩在了臉上，身子無可抑制的轉了兩圈後，一臉懵逼無比的摔倒在地上。
“哎呦...”
那小夥捂着臉坐起，卻只覺得眼冒金星，頭昏眼黑，腦子裡直似開了水陸道場般，慘兮兮的吐出一顆碎牙後，方纔痛呼嚎叫起來，又引得路人側目好奇圍觀。
而田歡則悄無聲息的匯入圍觀的人羣中，有些驚奇的看着自己的手背，這般真實的打擊感，就恍如身處真實世界般。
不等那小夥緩過來勁兒，便有兩三個男女上來抓住他不放，卻是焦急的失主尋了上來，又是一番撕扯鬧騰，讓周遭圍觀的路人看的歡快。
“嘖，真是...嗯？”田歡嗤笑一聲，扭頭正待離開，忽然又聽到一陣喧鬧，擡眼向前方望去，只見得一片彩旗與長幡飄來。
兩兩成列的光頭和尚身着黃衣而行，手中拿着木魚、鐃鈸、鐘鼓等法器，打着樂器，唱着梵音，又有檀香縈縈。
周遭百姓連連讓路，那扒手小夥趁勢掙開失主，鑽入人羣后消失不見，原本看熱鬧的行人，也都恭謹無比的散開。
田歡有些好奇，若是自己將眼前這些人都殺光會怎麼樣？而眼前這佛，又是否會阻止自己？
四名高大的和尚，擡着一方由鮮豔的綢布和檀木搭建的乘輦，乘輦上黃巾飄飄，羅傘上寫滿了佛經，各處彩飾映襯其間，熠熠生光。
乘輦之中，端坐着一位圓潤的小和尚，小和尚眉目清秀，脣紅齒白，口唸佛經，眼眸半合，聲量不高，但卻悠揚廣播，入得聽衆耳中，便如聞得仙音般。
圍攏在兩側的百姓無不聽的如癡如醉，更有甚者聽得捶足頓胸，當場嚎啕大哭，亦有人聽得是五體投地，跪拜着淚流滿面。
竟是被佛經引得如此情緒波折，田歡卻皺緊了眉頭，這梵音...有點不對勁兒。
還沒等田歡琢磨出來哪不對時，忽然眼眸一亮，只見路對面出現了一道身着紅衣的女子，重點不在於那女子容貌娟麗，也不在於其身姿婀娜，更不在於其氣質清冷。
而是田歡認出了對方，那不就是他被迫認下的那位義母嘛！
女子似是感受到了田歡的視線，一雙略顯冷厲的美目看了過來，與田歡對視一眼後，那雙美目中浮現起了些許好奇與驚訝。
隨後田歡的視線又被乘輦所擋，待乘輦過去，田歡卻愕然的發現，對方的身影竟然消失不見了，就彷彿從未存在過般。
“嗯？！”田歡心頭一驚，皺眉四顧，卻沒有找到對方的蹤跡。
“你在找我？”
淡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田歡扭過頭去，只見昏黃的燈籠下，俏生生的立着一道倩影，斜照的暗淡光線，映出半虛半實的朦朧感。
“...”張口本能的準備先喊一聲孃親的田歡，連忙止住了話頭，臨時改口換成了：“姑娘貌美如仙，在下一時貪看，失禮了。”
女子微微歪頭，眼神略帶審視，沉吟片刻後，輕聲問道：“只是貪看嗎？”
隨後不等田歡辯解， 女子便扭頭轉身離開，臨走時留下一句話：“若你只是路過的旅人，那就趕快走吧，趕快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爲何？”田歡有些疑惑，但女子卻並未答話，身影隱入人羣之中不見。
“難道...”田歡心中疑惑，隨後又逛了一圈，並未在集市上發覺什麼不對，直到田歡離開集市不及數裡。
夜幕下，焰光漫天，爆鳴聲隆隆陣陣，淒厲雜亂的慘叫聲混作一團，紅光伴着濃煙升騰而起，將夜空照亮。
一道巨大的佛影浮現在集市上空，但隨後又有一道青色劍光刺破佛影...的外殼，接着魔氣沖霄升起，勢如烈火，色如鉛黑，在焰光映照下的夜空中，扭曲變化出了一張張狂怒暴虐的面孔，最後化爲一尊兇暴猙獰的四臂魔王。
更爲可怖的則是那處集市，隨着魔王現身，竟然化作了一處妖魔惡鬼盤踞的巢穴，滾滾魔氣向着四周衝去，集市中的無數商販路人都化爲了妖魔，將身邊詫異驚愕的百姓撕碎吞吃。
如此變故，使得田歡不禁深感詫異，自己在集市中轉了一圈，竟然沒有察覺到半分不對....
不對，田歡恍然醒悟道，這裡本就是他那位義母的意識所化世界，而非真實世界，自己作爲外來者，其實如鏡中看花，終究隔了一層，並非真的能感知察覺。
而眼前的這一幕變化，更只是某種深刻回憶的片段，隨着田歡的醒悟，光影迅速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