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場醫護室的大媽手中小剪刀利落地“咔嚓”一聲,高遠的左腳上就多了一鼓囊囊的大紗包,他苦着臉看着一臉得意的大媽,“阿姨——咱至於這麼誇張嗎?”他不就是被一無毒小蛇給咬了口嘛,至於包的像二級傷殘似的不。
大媽擦了擦手,瞟了瞟高遠旁邊立着的男人,笑吟吟地道:“小夥子,不是阿姨誇張,實在是你身邊這小夥兒情緒太緊張了,我要是敷衍了事他肯定得跟我急。”
男人眼神緊盯着高遠那處鼓起的腳踝,聽到大媽的調侃也不做聲,只默默地扶高遠靠坐在長椅上,不發一語。
高遠時不時地瞄一下沈九,而沈九卻從頭到尾都沒看他,神情凝重。大媽瞧見這情景,笑呵呵收拾了東西離開隔間,給兩個年輕人單獨的空間相處,現在的男孩子啊,怎麼也跟姑娘家似的鬧脾氣,時代可真是變化咯。
大媽一走,斗大的隔間立馬變得逼仄起來。高遠摸了摸鼻子,揚起腦袋看旁邊直挺挺站着的男人,他一動不動,頭微垂,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你的身體到底出什麼問題了?”還是高遠沒忍住,悻悻的摸着鼻子小聲問。
沈九的身影微動,“我也不清楚。餓了嗎?我給你買點吃的。”說完便擡腳離開了。高遠張着嘴看着人離開,剛欲擡起的胳膊又頹了下來,總不能再像剛纔那樣跌趴在地上吧……再說以他目前的情況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因位於城郊的緣故,植被覆蓋又廣,因而牧場的環境非常宜人,高遠坐在長椅上透過透明玻璃望去,滿眼都是綠,綠海一般,時不時有山風吹拂,很是愜意。他正輕哼着小曲兒樂呵呢,就聽到醫護室的門被人推開,他眼睛一亮,脊背更軟了,拉長音,“山神薩瑪——你回來啦!”卻沒聽到迴應,連以往兩人玩鬧時的那聲低低的輕笑都沒有。
高遠面色一苦,這次好像是真把人給惹惱了。他還沒來得及端坐好賠罪呢就嗅到一股陌生的氣息,回頭一看,正瞧見剛進來隔間的鄭旭。
“遠子,你腳沒事兒吧?我剛剛聽見人說你被蛇咬了,嚇了一跳,立馬就趕過來瞧你了,那蛇沒毒吧?喲,怎麼腫這麼高啊?”鄭旭滿臉關切,手掌伸到高遠腳踝邊,那架勢,好像馬上就要一把拆開看個究竟。
高遠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把腳往回縮了縮,淡聲道:“沒事,那蛇沒毒,是沈九太緊張我了,所以才讓人大媽給包了這麼多。”他都被蛇咬了一大會兒了,包紮完欣賞窗外風景都有會兒功夫了,鬼才信什麼立馬就趕過來瞧他呢。
鄭旭聽到沈九時面色微變,旋即掩去,笑呵呵道:“哦,沒毒就好,那可真是萬幸,要不在這小牧場裡中毒可就麻煩了。”
高遠默默翻了個白眼,不禁腹誹道,大學那會兒鄭旭就有些王子病,舉止言談間總是掩飾不住的對小地方的嘲笑與不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都一結過婚的人了,在這點卻還沒一點長進。
“呵呵,多謝學長關心了,我皮糙肉厚的不怕這點兒傷。”
“哪裡的話,阿遠你還是一如當年,斯文俊秀,不像學長,唉——這麼多年都蹉跎了。”鄭旭嘆氣,一臉滄桑狀。
高遠聽他也像沈九那樣喊自己心裡分外膈應的慌,面色也更爲冷淡:“……結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哪裡又算蹉跎。”
鄭旭一拍腦袋,如夢驚醒般:“哎呀,我都忘了,阿遠你還不知道我已經離婚的事吧?之前在臺裡一直忙工作的事,咱倆都沒有好好嘮嘮嗑,怪不得你不知道呢。”
高遠微微驚訝,他可記得非常清楚,大學畢業前,大部分情侶都走到了盡頭,鄭旭卻相反,跟隔壁班的一個女孩打得火熱,追了沒多久就把人給拿下了,後來就閃婚了。至於那女孩叫什麼長的如何高遠是不清楚的了,那時他剛下定決心跟鄭旭老死不相往來,整日裡忙着畢業忙着找工作,偶爾聞見有關他的消息都直犯惡心,更別提說主動去打聽這些了。
畢業一年後,他纔在一次小型同學聚會上聽說鄭旭的事,大抵是那姑娘是一白富美,有些家底,鄭旭和她結婚真是賺了云云。那會兒聽到還挺難受,畢竟是自己曾經掏心掏肺去喜歡的人,就那樣和別的姑娘手拉手步入幸福的婚姻生活了,心裡有些難過也是正常吧。
只是,高遠看着眼前一臉興奮完全看不到半點傷心遺憾的男人,他不禁開始疑惑,難道自己之前聽到的消息都不靠譜?難道事實是那姑娘是矮窮挫?不過這也不可能啊,鄭旭的心有多高,他可是非常清楚的。
“唔,學長離婚了啊……”半晌,他只憋出了這麼一句感慨。
“嗯,離婚半年多了。”鄭旭露出一抹苦笑,“性格不合,勉強不來。”
高遠:“……”他怎麼突然想起那個說“鞋不合腳”的某明星呢?
“不過,都過去了,我想重新開始。”鄭旭笑着,端正的臉上透出濃濃的沉穩氣息,他坐在高遠旁邊,望着高遠,眼睛晶亮,“阿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以前是我不對,是我太蠢,我不懂珍惜你才那樣傷害了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肯定會對你好的。”
高遠:“……”
鄭旭見他沒說話,以爲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誠意,便又急着道:“阿遠,我知道以前是我太過分,惹你傷心,但我保證以後肯定不會再發生類似事情的,我只對你一心一……”
“學長……你……你能不能別喊我阿遠。”高遠打斷他的話,語氣平淡,“這個稱呼只能沈九喊,其他人叫出來我聽着很不舒服。”
鄭旭一愣,面色僵了僵,他尷尬地笑了笑,“哦,對不起。”
高遠搖了搖頭,道:“不用說對不起,無論是對這個、還是對過去,都不用說對不起,你跟我誰都不曾虧欠過誰。”他見鄭旭又想說話,便對他一揮手,繼續道,“這是我的真心話,不是敷衍,我是怪過恨過你,但那已經是過去了,我不想再計較什麼,也希望你不要太介懷。”
“至於你說的重新開始,我只能說抱歉,你來晚了,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高遠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視線越過窗戶,飛到那一片嫩綠裡,想起那人經常一臉正經地坐在家裡的窗戶邊,對着那片樹林吐納呼吸,說是在吸收靈力。
“那個人是沈九?”鄭旭灰着聲音問,繼而不死心地掙扎,“你們才認識多長時間,你對他足夠了解嗎?相比之下,我不才是那個更適合的人嗎?”
“學長,喜歡一個人時間無關,而且,”高遠眨了眨眼,“我覺得沈九纔是我的初戀。”
鄭旭面色一白:“……怎麼可能!你明明喜歡我那麼多年!”
高遠點頭,“是啊,我是曾經喜歡過你那麼多年,但是,初戀不一定是喜歡的第一個人啊。”
“我喜歡沈九,雖然他有點面癱,性格也不怎麼好,愛吃甜食的習慣也很讓人無語,但我還是很喜歡他。即使他整天都待在我身邊,但我還是會經常想念他。”
“學長,你體會過那樣的感覺嗎?明明人就在你右手邊,可卻還是覺得很遙遠,想再靠近些,想把人給揉進骨血裡,想每一秒都和他呼吸相聞。”
“以前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默默付出默默站在他身後就好了吧,但現在不是,”高遠的眼睛黑亮,閃爍着溫柔卻堅定的光,“喜歡就是無法抵制的強烈佔有慾。我想佔有沈九,非常非常想。”
隔間的門一陣晃,高遠只覺一道黑影閃過,繼而就是頭頂的一片溫熱,熟悉的氣味瞬間充斥鼻息。
“那就請你用力地佔有我吧。”沈九含着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高遠先是無比歡喜,繼而又無限懊惱,臥槽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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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旭灰溜溜地離開後,高遠斜倚在病牀上,腳搭在沈九腿上,爪子裡捧着沈九給帶回來的盒飯吃的那叫一個歡快,吃到半飽時,他才緩下了吃速,擡起臉盯着沈九:“老實交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聽到了多少?”
沈九手勁兒輕緩地給他揉着小腿,緩解腫脹感,挑眉笑道:“你希望我聽到多少呢?”
高遠一插筷子,“說正經的呢,你都聽到啥了?”沒看見他都緊張地吃不下飯了麼,還不好好嘮嗑,真是。
“該聽的都聽到了。”
高遠腦袋一慫,這是什麼答案?和學長的過去式是該聽的嗎?後面那些矯情的話……是該聽的嗎?他埋着腦袋糾結半響,也沒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索性便拋開這個問題,反正,他偷眼瞄了瞄沈九,嗯……一臉喜色,剛纔的黑臉怪完全消失了,哦也~
“你要不要回趟鐘山啊?找找那裡的土地公土地婆問問,你這身體是怎麼回事兒,現在是連一條小蛇都不怕你了是嗎?”高遠把飯盒放一邊,連手帶腳地湊近了沈九,沈九見狀忙拉他一把,兩人半抱半摟的窩在單人病牀上,姿勢有些銷魂。
沈九有些好笑地揉了揉高遠的黑髮,“瞎扯什麼呢,什麼土地公土地婆,關他們什麼事兒?”
高遠作天真狀,“誒?電視裡都這麼演的啊,一有什麼事兒,出來提供信息的都是那無所不知的土地夫婦啊?”
“嘖,傻呀你,電視上演什麼你就信什麼是吧?我這事兒挺麻煩的,找誰都沒用。”沈九像在跟小狗兒順毛似的捋着高遠的額發,語氣悠然,好似他在說今晚吃什麼一樣。
高遠一聽這話就炸毛了,“你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沈九點頭,“剛纔買飯的時候順便召喚了下白毛毛。”
高遠:“……那隻滾圓滾圓的白松鼠?它知道這個?”好博學的樣子……比將軍那吃貨可聰明多了……
沈九點頭,“就是它,最近跟你們這的小貓小狗學壞了,竟然會說髒話了。”
高遠:“……”大哥這好像不是重點吧?
“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兒到底?總不會是什麼水土不服吧……”
沈九頓了頓,繼續胡擼他的頭髮,手勁兒大了些,笑呵呵道:“學聰明瞭你,還真是水土不服。”
高遠臉色一拉,嚴肅地說:“別想糊弄我,到底是因爲什麼?你不告訴我我會亂想的。”
沈九定定地望着他,突然道:“阿遠,要是我說,這事兒和你有關你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