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諾大聲喊他:“二公子,縣主是真不好了。”
霍子明見安冉縣主癱坐在地上,臉色一白,三步並兩步衝過來,蹲下身把妻子攬在了懷裡:“安冉?安冉?”
纖長手指捏緊了霍子明的衣袖,安冉縣主顫聲道:“我不是不肯跪夫人,是實在熬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的。”霍子明連連哄她,使勁把安冉打橫抱了起來,對老公爺夫人道,“老夫人,還是先請大夫給安冉看一看吧,靈堂裡要跪,我去跪。”
老公爺夫人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敲着柺杖道:“那怎麼一樣?安冉又不是七老八十,從小也沒病沒痛的,才跪了這麼會兒就說跪不住了?這才嫁出去三個月身子骨就垮了?老身倒要問問,你們恩榮伯府是怎麼折騰安冉的。”
霍子明愣在了原地,他實在沒想到,老公爺夫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本就不是伶牙俐齒的之人,叫長輩將了一軍,一時不知如何反駁,而他懷裡的安冉聽了這話,氣得整個人都發抖了。
杜雲諾緊緊咬住了下脣,她有十句二十句難聽話能把老公爺夫人的嘴堵上,可惜她不能說,她沒有立場和身份去和老公爺夫人嗆聲。
猛然間,她又想到夏老太太說過的話,說她若能往上爬,爬得高高的,她把河燈砸回去,老太太定不攔着。
杜雲諾攥緊了雙拳,她此刻要是已經高高在上,她一定頂回去。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哼,繼而是低笑。
杜雲諾循聲望去,在廡廊下看到了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
那婦人模樣妖嬈,身形窈窕,比她的年紀看起來年輕許多,即便是一身素服也難掩風華。
那是榮國公夫人,她和誠意伯夫人、也就是杜雲瑛未來的婆母是手帕交,關係極好,杜雲諾就是因爲有這層關係纔會多看了榮國公夫人兩眼,記住了這個人。
榮國公夫人的身份擺在這兒,說話沒有那麼多顧忌,道:“瞧老夫人這話說的,我和珠玉在閨中也有些往來,印象裡她也不是多災多病的人,嫁到你們府上沒幾年就臥牀了,一病就是十多年,這回閉眼去了,真真是紅顏薄命;安冉的姨娘剛剛也挨不住回去躺了吧?一妻一妾都成了病秧子,哦,是了,老夫人您身子骨也不好,要不然府中掌中饋的怎麼會是個姨娘呢。嘖嘖,我都想知道景國公府是怎麼折騰的。”
老公爺夫人渾身直哆嗦,指着榮國公夫人“你、你、你”了三聲,還未說出下頭的話來,又叫榮國公夫人打斷了。
“這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先讓安冉躺下。”
霍子明回過神來,衝榮國公夫人行禮,他娶了安冉之後就沒來過國公府幾回,後院的路根本不認得,杜雲諾看出來了,趕緊在前頭引路,帶他往安冉縣主從前的閨房去。
榮國公夫人轉身吩咐身邊丫鬟:“去請大夫來,別磨磨蹭蹭的。”
吩咐完了,又看了眼奄奄的安冉縣主,緩緩搖了搖頭。
她是不喜歡安冉縣主驕縱的脾氣,但她更看不上景國公府的這些作爲。
爲了私心,捧了安冉十多年,把這孩子的脾性都給捧壞了,等用不上她了,轉頭就要踢走。
踢給誰不好,偏偏要踢去誠意伯府,還要以從前的恩惠壓人,榮國公夫人和伯夫人親密,知道了之後差點氣壞了。
雖然婚事沒成,但榮國公夫人對景國公府的印象差極了。
今日來上香,一是礙於面子,二是她和小公爺夫人有交情,哪知就遇見這一幕了。
都這個時候了,老公爺夫人還這般爲難安冉,真當來悼念的人都是瞎子傻子嗎?
別人礙於身份不好說話,她可不用看老公爺夫人臉色。
欺負人可以,卻沒這麼欺負人的。
府裡還是廖姨娘當家,安冉縣主的閨房收拾得乾乾淨淨。
霍子明把安冉放到牀上,自個兒在一旁坐下,皺着眉看着呼吸沉重的妻子。
杜雲諾站在院子裡候着,大夫還沒到,得了信的廖姨娘和廖氏先來了。
廖姨娘進屋裡一看,眼冒金星:“這是要逼死我呀!”
大夫是和安冉的兄長一起來的。
少年急得眼睛通紅,還要耐着心思安慰廖姨娘。
大夫請了脈,道:“縣主是有喜了。”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
霍子明先醒過神,瞪大眼睛道:“有喜了?我要有孩子了?孩子好不好?安冉好不好?”
還記得問一句安冉,可算有些良心。
大夫斟酌了一番,道:“還不到兩個月,胎不穩,還是多歇息爲好,可別像之前那樣跪着了。”
這話一出,都曉得是什麼意思了。
霍子明臉色鐵青,請廖姨娘照顧安冉,轉身就往前頭去了。
廖姨娘知道他心思,趕緊讓兒子與杜雲諾跟上,這事兒不鬧不行,但也不能鬧過了,關鍵時候拉着一把就好了。
杜雲諾小跑着跟上去。
老公爺夫人已經回了花廳,正氣呼呼與老公爺說着安冉縣主的不是,又說榮國公夫人欺人太甚。
老公爺捧着茶盞,聽得煩了,道:“你也真是,安冉倒下了你就請大夫,有病沒病一看就知,現在可好,大夫是別人請來的,人家出些銀子胡扯一番,怎麼辦?”
“胡扯?怎麼胡扯?”霍子明走到花廳外正好聽見,當即火冒三丈,他之前礙於晚輩身份多有忍讓,又不是個能逞口舌之風的人,現在知道安冉有孕,哪裡還忍得住。
“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老公爺夫人拍桌子道:“你倒是說說,安冉是怎麼回事?說不明白,就你們兩個今日這規矩,回頭讓你爹孃來跟我說道說道!”
霍子明梗着脖子道:“安冉跪不住是因爲她有喜了,大夫說她剛剛懷上胎還不穩,跪了這麼久,差點就跪出事來了。老夫人,您不想請我父母吃茶,他們也會登門來的。”
有喜了?
老公爺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想到安冉的性子,她豎着眉道:“怎麼會正好這麼巧?她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