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臨武縣,第一人民醫院內。
“哇~”
一聲啼哭,從產房內傳出,一條生命誕生了,但因爲難產導致大出血的妻子,臉色蒼白,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她人生中,最後的三個字:“張北戰!”
隨後眼睛一閉,永遠的離去了,父親抱着懷裡的孩子,表情十分痛苦的哭着。
孩子剛出生,就沒了娘……
……
三年後。
臨武縣,自升橋橋底,發生了一場車禍,一輛因爲剎車突然失靈的大貨車,撞上了一輛電瓶車,電瓶車主人被捲進了車底,當場被貨車碾壓至死。
電瓶車的主人叫張雪松,是張北戰的父親。三年前,母親因爲難產死亡,張北戰沒了娘,三年後,父親因爲車禍死亡,張北戰又沒了爹。
可能是因爲年紀太小的原因,倆位至親的離去,都沒能讓張北戰掉過一滴眼淚,因爲他這時候什麼都不懂,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倒在地上,閉着眼睛,是意味着什麼……
但他也因爲父母哭過,那是在他九歲的時候,因爲有一名小孩,罵了他一句:“你個沒爹沒媽的野種!”
就是這麼隨口的一罵,張北戰哭了一天。
父母雙亡後,張北戰被奶奶帶回了鄉下,但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奶奶也永遠的離他而去了,張北戰跪在地上,哭了整整三天,哭的幾次暈倒了過去。
……
張北戰的爸媽都是獨生子,家裡也沒什麼親戚,所以在奶奶去世後,張北戰只能靠奶奶留下來的那點錢,和鄉里鄉親的幫助下,艱難的讀完了初中。
……
05年,七月二號。
這天,張北戰初中畢業了,拍完畢業照後,班主任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怎麼了?老班!”已經一米七五,還有些痞帥的張北戰,看着鬢角已經有些發白的女班主任,笑着問了一句。
“我看了看你的綜合成績,考上咱們縣城的重點高中,完全不是問題,你怎麼想的?”班主任笑呵呵的問了一句。
“……!”
張北戰聽到這話,略微一愣,緩緩回了一句:“我不打算讀了。”
“爲什麼?”班主任問道。
“老師,我家裡的條件,你也知道,哪裡還有錢上高中啊。”張北戰緩緩回了一句。
“老師可以資助你。”班主任毫不猶豫的說道。
張北戰再次一愣,搖頭說道:“算了,我真不打算讀了。”
“你不讀,你能去幹嘛?打工嗎?”班主任皺眉質問道。
“嗯,打工。”張北戰點頭。
“你這麼小,你就去打工,你有爲你自己的未來想過嗎?你就不想將來考上大學後,能給自己找份好點的工作嗎?聽老師的話,老師願意資助你,你繼續上學,好嗎?”班主任心非常好的說道。
“算了,我真不想上學了。”張北戰再次搖了搖頭說道:“老班,我真不想麻煩你了,這幾年,你已經夠照顧我了!”
“……!“班主任無語,在辦公室內不停的勸着張北戰,但張北戰就是不聽,勸了五六分鐘後,班主任拍了下桌子,指着外面說道:“你不聽我的話,就趕緊給我滾!”
“……對不起,老班!”張北戰低着頭,有些愧疚的回了一句。
“滾!”班主任吼道。
“唰!”
張北戰轉身走了。
……
走到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後,張北戰找到了一家賣花圈的門面兒,隨後走了進去,花了二百塊錢,買了一些祭品,然後乘坐汽車,回到了在雙自村的家。
在媽媽和爸爸的墳前,他不知道說些什麼,燒了幾根香,磕了幾個頭就走了,隨後他又去到了奶奶的墳前。
他在奶奶的墳前,說了很多很多。
“奶奶啊,你走的太早了,孫子還沒來的及報答你,你就走了。”
“奶奶啊,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奶奶啊,你在下面好好的,要是有下輩子,我還當你的孫子。”
“奶奶啊,我初中畢業了,我要走了,我不能一輩子窩在這兒,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哪,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幹嘛……我也不知道我以後會成爲什麼樣的人……但我真的要走了,孫子以後常來看你!”
“咣咣咣!”
說完,張北戰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隨即起身,扭頭直接走了。
……
十分鐘後。
張北戰回到了家,花了十分鐘,收拾完了行李,然後在牀底下,拿了自己最後還剩下的五百塊錢,一屁股坐在了牀上,掏出煙盒。
“啪!”
張北戰點了一根菸,低着頭,狠狠的吸了一口,但擡頭時卻以滿面淚痕,他一邊抽着煙,一邊回憶着自己的小時候。
這些年他儘量忍着不哭,忍着不去回憶,因爲他的回憶會讓他很痛苦,但今天他得走了,他再也忍不住的哭了……
“咣咣咣!”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張北戰的回憶,張北戰擦了擦眼淚,起身去開了門。
“咣噹!”
張北戰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王叔。
“王叔,怎麼了?”張北戰笑着問道。
“沒啥事兒,這不剛纔看見你回來了,尋思叫你過去吃個飯唄!”王叔笑着回了一句,
“呵呵……!”張北戰一笑:“不用了,王叔,我待會就走了!”
“走?”王叔頓時一愣,掃了一眼張北戰的行李,隨即張嘴問道:“去哪兒啊?”
“打工!”張北戰回道。
“爲啥不上學了啊?”王叔皺眉問道。
“沒考上唄!”張北戰隨口說道。
“那你打算去哪兒啊?”王叔繼續問道。
“還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叔聽到這話,站着原地,思考了一下,隨後從兜裡掏出了三百塊錢,遞給張北戰說道:“既然你要走了,王叔也不知道能爲你做些啥,這三百塊錢,你拿着吧!”
“我不要,我不要!”張北戰連連擺手的說道:“自從我奶奶走後,你和這些鄉親們,已經夠照顧我了,這錢我啥都不能要了!”
“拿着,到時候出門在外,會挺不容易的!”王叔強調道,伸手就要把錢塞進張北戰的兜裡。
“我真不要……你別給我!”張北戰後退了一步,推開了王叔的手。
“哎呀,你拿着……!”
“我真不要!”
倆人站在門口就“撕扯“了起來,撕扯了幾分鐘後,張北戰還是沒能抵擋住王叔的熱情,無奈之下,只能把錢收了。
“王叔,真的謝謝你了!”張北戰拿着錢,眼含熱淚的說道。
“不說這些兒,到時候你好了,別忘記了王叔就行,哈哈!”王叔笑哈哈的拍着張北戰的肩膀說道。
“必須的!”張北戰咧嘴一笑。
“嗯,那我走了哈,到時候出門在外,多留個心眼,知道嗎?”
“好叻!”張北戰點頭。
“唰!”
王叔轉身直接走了
……
王叔走後,張北戰拿着行李,毅然走出了家門,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村子,但走到了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班主任叫張北戰她家一趟,張北戰點頭答應,向班主任的家趕去。
……
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張北戰趕到了班主任的家,此時班主任正做了一桌子好菜,就等着張北戰過來呢。
“老班!”張北戰進屋後,看着班主任,笑着喊道。
“呵呵,來了哈,洗個手,趕緊吃飯吧!”班主任笑着招呼了一聲。
“好叻!”張北戰點了點頭,放下書包,隨後洗了個手,坐在了餐桌上。
“吃吧,吃吧!”班主任擺手說道,張北戰點了點頭,拿起筷子,開始夾菜。
班主任的老公,是消防隊員,三年前因爲意外而因公殉職了,至於班主任的孩子,或者班主任到底有沒有孩子,張北戰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所以班主任家裡一直都非常冷清的,這餐飯也就班主任和張北戰倆人。
“你今天就打算走了啊?”班主任看了一眼張北戰的行李,開口問了一句。
“嗯。”張北戰點頭。
“準備去哪啊?”班主任繼續問道。
“還沒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呵呵!”張北戰笑着回道。
“北戰,你知道嘛,如果我兒子還在的話,他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你和他長的有點像!”班主任突然說了一句。
“……!”張北戰頓時一愣,試探着問道:“那他人呢?走了?”
“不知道!”班主任搖了搖頭。
“……不知道?”張北戰瞬間疑惑。
“在他二歲的時候就被人拐走了,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我都有些記不清他的模樣了,只知道他背上有個紅色的胎記!”班主任說着說着,眼淚就出來了。
“……!”張北戰夾着菜,也不知道說些啥,只能安慰的說了一句:“老班,放心吧,你沒看過那些新聞嘛,那些過了幾十年的都能找回來,你兒子總有一天也會回來的!”
“嗯,謝謝你,北戰!”班主任擦着眼淚,用力的點了點頭。
“你兒子叫啥啊?”
“段凱!”
“嗯,我記住了!”張北戰點了點頭。
倆個人的飯局,大約吃了二十分鐘左右,就草草結束了,張北戰走的時候,班主任拿了五百塊錢給他,但他死活就是不要,拿着行李,逃命似的跑了。
班主任看着他的背影,哭了,自語的說道:“如果你是我兒子,那該多好。”
……
一個小時後。
張北戰站在國道上,抽着煙,隨手攔了一輛大巴,之所以不在汽車站買票,是因爲他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那……既然不知道,那就聽天由命吧。
“嘎吱!”
大巴停下,張北戰菸頭一扔,邁步走上了車。
“十二塊!”檢票員張嘴說道。
“嘩啦!”
張北戰從兜裡掏出了一張五十的,遞給了檢票員。
“給!”
十幾秒後,檢票員數了三十八塊錢,遞給了張北戰,張北戰伸手接過,隨便找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抱着肩膀,用了不到五分鐘,就直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