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戰天做事不問是非,殺人不問對錯,是在江湖之上正邪兩派見到都要繞開走的大魔頭,卻唯獨對白王蕭崇說話的時候,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帶着幾分爲人師的慈愛。
“目前的形勢,是不是對我們不利?”顏戰天問道。
蕭崇點頭:“原本朝中大臣多半支持我,但如今蕭楚河回京,兩位監國以及國師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現在他們全都閉門謝客,不至於瞬間倒戈,但應該還在審量局勢。而在江湖中,唐門、暗河都不會再支持我們,我們只有無雙城一個助力了。”
“朝堂的事我不懂,至於江湖上,無雙城雖然最近出了位絕世的年輕弟子,但要和雪月城匹敵,還有些差距,崇兒。”顏戰天忽然喚了一聲。
蕭崇急忙應道:“大師父,徒兒在。”
“我或許不能助你榮登大寶,但是我會保你不死,無論這個天下接下來會亂成什麼樣,無論你的對手會有多麼強,你,絕不會死。”顏戰天沉聲道。
蕭崇垂首:“多謝師父。”
顏戰天走向前,伸手輕撫了一下蕭崇眼前的白布:“我聽說辛百草的徒弟來天啓了,他能醫好你的眼睛嗎?”
蕭崇答道:“今日神醫應該會來,我在等她。”
“好,或許治好了眼睛,你就不會對那皇位過於執着了。”顏戰天緩緩說道,“你若看到了這大千世界,也不願意獨居一隅了。”
“崇兒沒有師父那般的豪情。”蕭崇搖頭。
顏戰天笑了笑,想起了他和這位皇子相識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在北蠻遊歷,遇到了幾個對頭的伏擊,最後自己雖然把他們全殺了,但是自己也身受重傷,倒在雪裡動彈不得。後來遇到了這位隨父親出使而來的目盲皇子,蕭崇派人把他救了起來,他一邊養傷一邊對這位皇子說:“你雖然救我,但我並不會感激你,等我傷好了,甚至會殺了你。”
蕭崇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聽他們與我的描述,先生似乎是遊歷之人,這一路上想必見了不少風景,能同蕭崇講一講嗎?”
顏戰天一愣:“你不怕。”
蕭崇點頭:“我能感覺到,先生是有大氣概的人。”
“你看不見?”顏戰天望着蕭崇眼前的白布。
蕭崇再次點頭:“我曾看見過。”
“我雖然不會感激你,卻也不想欠你的人情。我教你練劍。”顏戰天說道。
蕭崇還是點頭:“謝過先生了。”
“瑾玉公公和小神醫來了。”管家從門外走了進來,打斷了顏戰天的回憶。顏戰天微微一皺眉:“這就來了。”
一輛馬車停在了王府的門口,瑾玉公公掀開帷幕走了下來,他穿着一身灰袍,山色淡漠,乍一看望去就像是個私塾的中年儒生,他轉身,伸手將馬車中的華錦攙了下來,緊跟着的,自然就是堂堂青州首富沐家的三公子沐春風。
“白王府。”沐春風擡起頭,望着上面的牌匾低聲道。
“這邊請。”瑾玉公公帶着他們往裡面走去。
白王蕭崇年幼時好看詩書,總是日夜待在藏書閣,當時還是掌冊監弟子的瑾玉公公負責整理藏書閣內的書籍,兩個人卻很是默契,一人看書,一個理書,有時候數日也不會說上幾句話。某日蕭崇找書時不小心弄翻了書架,羣冊眼看就要翻倒而下,卻被路過瑾玉公公手輕輕一拂就退了回去。那天蕭崇向瑾玉公公提出了求師武學的打算,卻被瑾玉以“不敢”二字回絕了。
直到那一天蕭崇接過了那杯水,永遠地失去了眼睛,再也無法前去藏書閣之後,瑾玉才忽然來找蕭崇。那次是蕭崇跟隨着父親出使了多個國家,也拜服了各處名醫,卻依然求而不得之後,瑾玉來到了他的府邸,告訴他願意教導他武學以保護自己。那個時候蕭崇的身邊已經有了顏戰天,於是瑾玉公公便成了他的二師父。
瑾玉公公走進了府中,望見顏戰天,愣了一下:“顏兄也來了?”
顏戰天微微皺着眉,沒有理會他,只是看向了他身後的人:“這位就是華錦神醫了?”
沐春風猛地皺眉,一把按住了腰間長劍,殺氣陡然而起,他練的是不殺劍,只有劍氣沒有殺意,可這瞬間卻有了此生從未有過的殺意,他望向顏戰天:“怒劍仙!”
顏戰天眼睛一轉,望了望沐春風,看了看他腰間的佩劍:“動千山?你是不殺劍的徒弟?”
“是。”沐春風按着劍,目光如狼,緊緊地盯着顏戰天。
“他如何了?”顏戰天漫不經心地問道。
“武功盡失,經脈盡斷,就連行走都困難。”沐春風咬牙切齒,“都是你害的。”
“你想替他報仇?”顏戰天手緩緩地移向了破軍劍,“以你的劍術,豈不是笑話?”
“春風。”華錦忽然開口道。
沐春風殺氣稍減,垂首道:“華錦師父。”
“我們是客,不可造次。”華錦緩緩道。
“是。”沐春風鬆開了劍柄,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大師父。”蕭崇也輕輕喚了一聲。
顏戰天冷哼了一聲,背過身朝着府內走了進去。凌邵翰和蕭景瑕在這個時候從府內走了過來,凌邵翰走向前,攔在了蕭崇和華錦之間:“七皇子,請你先帶殿下去殿內等待,我先與華錦神醫談一下殿下的病情,好作準備。”
華錦愣了一下:“該說的,瑾玉公公都已經和我說過了。”
“瑾玉公公雖然是殿下的師父,但畢竟不比邵翰每日陪在殿下的身邊,若論瞭解,自然還是我更瞭解一些。”凌邵翰恭謹地說道。
瑾玉公公點了點頭:“的確。”
“皇兄,我們先去裡面等候。”蕭景瑕攙過蕭崇,往裡面走去。
待蕭崇走遠了,華錦又問道:“這位先生,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神醫,我只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一會兒替殿下治病,神醫只需要說能醫,不能醫即可,剩下的,怎麼醫,需要什麼醫,和在下說便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