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漫漫,陰風陣陣。
張牙舞爪通體漆黑,且沒有樹葉的樹木,用如同虯髯一般的根系,在地面上蔓延開來,互相碰觸到之後,又相互糾纏,便形成了一塊一塊形狀各異的塊狀物,像是錯亂的柵格一般。
道家之說,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化萬物!
陰間,便是陽之極。
這片土地,也早已不知被無處不在的濃郁陰氣,浸滲了多少個千百萬年,才形成了如今的地形地貌,和獨特的植物。
行走在這片幾乎漫漫無垠的荒野,陰風捲起的沙塵幾乎迷濛了雙眼,但邪佛還是準確的察覺到了如劍鋒一般的銳利殺氣,纏着佛珠的左手捏了個佛印,漆黑的‘卍’字浮現,擋住了一道疾射而來的一件銳器。
碰撞之下,迸發出一聲金屬交加的錚錚聲,激盪的漣漪擴散開來,迸射的火星四濺落地,一瞬間照亮了周圍,但很快就如同煙火一般黯淡消失。
一擊不中,與‘卍’字碰撞的銳器旋轉着倒飛了出去,但很快重新穩住了姿態,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朝着邪佛的一側射了過來,顯然是打算從側面進攻。
這是一根梭形之物,兩端尖銳,中間圓粗,受一股無形之力超控,在空中飛行自如,輾轉靈活,讓人不由得聯想到一些仙俠小說中所謂的御劍之術。
它飛行的速度極快,以目視之,只見黑影一閃即逝,如若不是最初時偷襲之人的殺氣實在是太過明顯,恐怕邪佛根本就來不及防禦,又要傷上加傷了。
這是第幾次了?
飛梭在周圍環繞飛舞,不時試探着攻擊,尋找着制敵之機。
邪佛看似從容應對,但每次的抵擋接觸,都能感覺到一股力量透過飛梭傳遞過來,不斷的加深着他本就深重的傷勢。
空腔中充滿了一股腥味,即便他一直強忍着不吐,也無法阻止鮮血從嘴角滲出來。
但即便如此,他還有心思想着,這是他受到的第幾次偷襲。
自從上次從自稱地藏王團成員的五官王手下搏命而逃之後,他一路漫無目的的逃竄,可因爲不熟地形,加之來搜尋他之人太多,所以這一路走來,他根本就沒有什麼休息的時間,基本上一直處於被攻擊,戰鬥,然後逃跑的循環之中。
前面有幾次,他趁着對方大意,以爲他受傷了,就好欺負,將敵人給消滅,但這一次的敵人卻十分狡猾,每次都是偷襲,且每次偷襲都不露面,只以這種無形操控飛梭之法,對他進行攻擊。
對方毫無疑問,是想要以此來消耗他的體力和力量,而事實上,對方的目的也確實快達到了,邪佛也漸漸的感覺到了自己幾乎快要油盡燈枯。
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會甘心就此死在這裡,也不甘心自己一身驕傲,就此煙消雲散,了無蹤跡。
雖然面臨絕境,但他依然沉着冷靜,一邊應付着飛梭不斷的進攻,一邊搜尋着周圍敵人的蹤跡。
他其實已經察覺到,陰間的修煉體系與陽間有很大的差別,至少像這種憑空操控飛梭的方法,在陽間就行不通,從未見過有什麼御物之術,能如此靈活的操控!即便是有,那也屬於五行道術,而不是像這樣,操控着一柄飛梭!
如果把飛梭換成劍,那豈不是就是御劍術了?
如果足夠強大,那豈不是千里之外摘人首級如探囊取物?
這令他察覺到,這是一個很神奇的世界,曾經很多在陽間不可能的事情,或許在陰間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纔剛剛對這個世界充滿興趣,想要探索一番,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更加集中精神,只感覺腦海中一片清明,飛梭飛行時劃破空氣,發出的短暫尖嘯聲,在他耳中都是異常的清晰,幾乎不用看,他便能依靠耳朵,聽到聲音,來分辨出它從什麼方向射來。
幾次依靠如此方法將飛梭擊退之後,他的耳廓微微一動,忽然聽到了一聲輕微的驚咦聲。
顯然,對方是爲邪佛在如此絕境之下,竟然還會有所突破而驚訝,但也正是這一聲驚咦,卻也暴露了他的方位,邪佛抓住了這一瞬間的機會,纏在左手的佛珠瞬間如同灑落的星羅,朝着輕咦聲發出的方向射去。
這片荒野之地,除了周圍零散的怪樹之外,並沒有什麼土丘山石可以隱蔽,敵人除了用遁地之法藏於地底之外,唯一能夠隱藏身形的,也就唯有那些樹木了。
但是,樹木終究是不好移動,所以更好的辦法,還是藏於地底之中!
數十顆佛珠激射而出,每一顆都通紅如火,冒着漆黑的鬼氣,如同雨點落地一般,咚咚咚的砸在地面上。
顯然,敵人沒想到自己隱藏了多天,結果卻因爲一聲不經意的輕咦聲,而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處,而邪佛,竟然也能通過聽音辨位,聽到這一聲輕咦。
便是這無意間的一聲輕音,導致功敗垂成!
毫無防備之下,藏於地底的敵人身上命中了數顆佛珠,慘叫一聲,便從地底跳了出來,帶起大量的煙塵,隨後摔落在地,幾下翻滾之後,才站了起來。
這時再看,便見這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穿着一身適合戰鬥的勁裝,但此時,這身衣服上卻多出了數個龍眼大的洞,一顆顆通紅如火的佛珠,便鑲嵌在裡面,一明一暗,如同呼吸一般。
佛物克鬼物,即便邪佛入魔了,這個基本屬性效果大減,但卻也依然讓年輕男子疼痛難忍,臉色變得猙獰難看起來。
然而,還不等他驅除身上鑲嵌的佛珠,邪佛便已經有了下一步動作。
只見他捏了個佛印,便像是按下了按鈕一般,那幾顆通紅的佛珠頓時爆炸開來,直將此人炸飛了出去,人還在半空中,便傳來一陣慘叫聲。
這一次再次從地上起身,年輕男子赤露在外的頭部頸脖部位,明顯變得透明起來,失去了肉色。
雖然魂體不會受傷,不會出血,但每一次的受傷,其實就是在消耗自身的魂力,一旦魂力的消耗超過極限,便會危機魂體。
簡單而言,魂力就是魂體最基本的組成,魂力大幅度消耗,甚至消耗殆盡,人自然也就消失不見,魂飛魄散了。
年輕男子一臉驚恐的望着緩步而來的邪佛,對方雖然臉色蒼白,嘴角滲血,看起來內傷頗重的樣子,朝他走來的腳步雖然遲緩,但卻無比平穩,身上更是有種讓他驚懼的氣勢,令他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估計他怎麼也不會料到,即便是深受重傷的邪佛,反擊起來竟然也是如此驚人,讓人承受不住。
到此時他才明白,便宜不是那麼好撿的,前面幾個發現邪佛的蹤跡,而偷偷隱瞞消息,想要獨自撿便宜之人,都因爲大意而被邪佛殺死。
而他,雖然吸取了教訓,變得小心謹慎,可卻沒想到最終還是因爲一個小小的疏忽而失敗了。
身上的疼痛似乎還隱隱還殘留着,但這當然是他的錯覺,只是直接作用於魂體上的傷痛太過深刻,導致他記憶猶新而已。
他再也沒有了戰鬥的勇氣,驚慌中轉身,幾乎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眼看敵人逃走,邪佛雖然有心想要將其留下,不然可能會引來更多的敵人,但他此時早已是強弩之末了;實際上,如果這年輕男子沒有那麼快失去勇氣,而是再對邪佛展開進攻,甚至都只要再多停留半刻,邪佛的真實情況就要暴露了。
然而可惜,對方早前是太過小心謹慎,低估了邪佛,而現在卻又因爲對方的一次反擊,又高估了邪佛的狀態,導致他錯失這個良機。
不過,邪佛知道,對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這年輕男子一直糾纏於他,就是想要消耗他的體力和法力,然後自己吃獨食,現在獨食吃不了了,大不了就去多叫些人來,那始終還是能夠有些收穫的。
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邪佛腦中閃過這個想法,可當他想要換個方向離開時,之前僞裝出的模樣頓時褪去,一隻腳還未邁出去,整個人就開始往前傾倒,好在關鍵時刻,他及時反映過來,單手撐了下地面,結果卻引發了一陣內傷的痛苦,頓時忍不住連連咳嗽,噴出大片的血點灑在地面上。
鮮血會暴露他的蹤跡,也會引來魂獸,他之前一直強行將鮮血抑制住,不讓它流出,可到現在,他根本就無力再製止了。
要死了嗎?
他想要站起身,但身體發軟,四肢都使不上勁,即便的半蹲着,都有些搖搖欲墜感覺,意識更是一片模糊,似乎隨時都有昏厥的可能。
好不甘心啊!
最終,他還是堅持不住,側倒在了地上,模糊中,有幾個人影出現在了他身旁,對方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麼,但他一句都沒聽清楚,只感覺耳中嗡鳴,漸漸的,這嗡鳴聲也消弱了下去,最終,感覺眼前一黑,隨之昏迷。
…………
行行復行行。
跋山涉水,穿叢過林。
越往黑山深處走去,周圍的景色變化也就越發的明顯。
地面的灰白色泥土逐漸成了堅硬的岩石,周圍連綿的羣山,也逐漸的變得羣峰嶙峋,高聳獨立起來,變得更加的難以行走,多隻能繞着山路前行。
二人早已脫離白水小溪範圍,早在這之前,宋箋秋爲了印證白水是否對她身上封印有削弱作用,多次找到水潭來泡澡,然而,效果並不明顯,顯然是被周青離給說中了,白水也就第一次對她身上的封印有效果,這甚至還可能是因爲陰間環境的問題,而不是白水的問題。
即便沒有在白水中洗澡,封印也有可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的被削弱,只是白水加快了這個速度而已。
但終究,邪佛親手下的封印,還是很強力的,想要用時間來解封,除非花上個幾十年甚至成百年,不然的話,還是不要做這個白日夢爲好。
不過,封印被削弱,多少也算是一件好好事,至少宋箋秋現在恢復了不少體力和力量,與普通的女孩的體力力量相仿,這也讓她終於可以不用總被周青離揹着了,在一些不是很險峻的地方,她都可以自己步行,唯有一些她攀爬不上,又或者累了的時候,纔會再次被周青離背起。
自從周青離達到煉魂法第三重的肉身之後,他就已經恢復了所有的感覺,宋箋秋趴在他身上,自然也能感受到些什麼,最初還有些尷尬,但隨着時間一久,這點尷尬也就漸漸的煙消雲散了。
不過,這還都只是些小事。
在深入黑山之後,二人遇到了多番兇險,各種奇怪的魂獸和奇特的植物,讓人大開眼界的同時,也是危機重重,甚至有一次差點危機到了生命,好在宋箋秋穿着的宮裝不是普通的衣物,救了她一命,不然的話,恐怕都不用離魂,直接出竅算了。
而在這之後,二人也更加小心謹慎起來,周青離輕易不會離開宋箋秋身旁,即便是去狩獵,也都要帶着她去。
只是,這進山已經好幾天了,究竟怎麼找到適合建生人冢的地方,卻始終讓人不得要領,二人也只得繼續往深山中走去,不知哪裡纔是目的地。
趁着休息的時候,宋箋秋算了下時間,從進山之後,已經過去了七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接下來的路還要走多久,卻是誰也不知道的。
這讓一向都充滿自信的宋箋秋,也都忍不住有些沮喪了。
她扭頭看了眼周青離,見對方正在擺弄一塊巴掌大的正方形木塊,這是之前周青離想製作一塊羅盤,好用來搜尋這陰間羣山中的地脈。
雖然不知道陽間的風水勘探之術在陰間有沒有用,但終究這也算是個方法,在眼下毫無辦法之際,嘗試着用一用,也無不可。
這塊木塊,是周青離在半路上從一棵倒塌的枯樹上砍下來的,現在已經打磨出了基本的形狀,正在用宋箋秋的金剛降魔杵尖銳的那端,在上面刻太極八卦,天干地支。
金剛降魔杵畢竟是一件靈器,強度還是足夠的,再加上他灌注魂力,這塊羅盤其實已經初具雛形,差不多就快要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