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不太懂了。
她父親是個重舊情的人。
就算王喬松喜歡玩弄軍營中的小兵、貪污剋扣軍餉的事情被他發現了,他看在羅平和王遠的面子上,也不會衝動的一槍斃掉王喬松。
最多是關起來,慢慢發落。看在王遠的面子上,擼了他的官職,給他留一條命。
這纔像是葉督軍的作風。
然而,葉督軍卻一改常態,直接斃了他。
“因爲王喬松是個畜生!”葉督軍聲音似冷箭,“我往日竟被他光鮮的表面給欺騙了,沒有看出他骨子裡如此惡毒!”
王遠死後,他的妻子沒多久也去世了,於是王遠的一雙兒女暫時養在了王喬松家裡面。
那兩個孩子,大的十三歲,小的十一歲。
葉督軍看在羅平和王遠的面子上,對王喬松一家是諸多照顧,也是因爲王遠的兒女寄養在王喬松家。
“那兩個孩子我當初見過一面,哥哥叫王奚舟,妹妹叫王玥。王奚舟雖然生得文弱,卻很開朗大方,也很有志氣,說以後要像他父親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葉督軍道,“我當時問他,要不要當兵,他說願意。”
但是當時王奚舟才十三歲,葉督軍再怎麼也不能讓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進軍營,所以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了。
“前些日子,是王遠的忌日,我忽然就想起了王奚舟這個孩子,算起來他已經十六歲了。”葉督軍道。
十六歲的孩子,應該給他一個前途了。
他可以先將人弄來自己身邊做一個勤務兵,歷練幾年。
於是葉督軍親自去找了王奚舟。
“我信任王喬松,他是孩子的親叔叔,會善待那兩個孩子,誰知道他竟然做出那等畜生不如的事情來!”
葉督軍用力吸了一口雪茄,繼續道,“好好的孩子,才讓他養了兩年多,就變得畏畏縮縮,跟人說話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來,讓人碰一下胳膊就發抖,臉色白得跟鬼一樣!”
葉嫵突然明白了什麼。
她感覺冷。
書房裡明明燒了地龍,溫暖如春,葉嫵卻感覺四面八方的寒意都撲向了她。
她有點發抖。
她父親的話,她全明白。
想到了軍營中那些被王喬松玩弄侵犯的年輕漂亮的小兵們,有些不敢相信王喬松會把這些手段用在自己的親侄子身上。
葉督軍也不相信,所以連哄帶嚇的讓王奚舟把這些年王喬松對他們做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來。
王奚舟和王玥剛住進王喬松家的時候,王喬松待他們還算親和。
漸漸的,王喬松就露出了真面目。王喬松不但強了王奚舟,他同樣沒有放過王玥,他甚至讓兄妹中的一個看着自己虐打另一個取樂。
兄妹二人一開始想過逃跑,可每次逃跑,被抓回來之後,等待他們的就是更恐怖的虐待。
王奚舟想到了死,可他又覺得自己不能白死,爲什麼不在死之前拼着命不要,將妹妹送出這人間地獄呢?
王奚舟不動聲色的籌謀起來,可他年紀小,見識也少,經驗不足,哪裡是王喬松的對手,很快就被王喬松看穿了他。
王喬松將他和狼狗一起關在了地下室,足足關了一個月,直到他再也不敢跑、也不敢死了,纔將他放了出來。
葉嫵曾被她親媽虐待過。
那滋味,她不能回想。
葉督軍的話,讓她淚流滿面。
她哭得上不接下氣。
葉督軍心疼,道:“爲何瞞着你,就是因爲這些。說了你傷心,且於事無補。”
葉嫵仍是痛哭。
這麼兩個孩子面對這等人間地獄的時候,是有多麼的絕望!
就像年少的她。
在此之前,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王喬松人皮下面的虎狼心肝!
“他夫人呢?他夫人是羅平參謀的女兒。羅參謀如此正直的一個人,教導出來的女兒肯定差不了,她怎能爲虎作倀?”葉嫵聲音嘶啞着問。
那兩個孩子就在王喬松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受苦,她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搭救一下他們二人麼,她怎麼忍心!
“都一樣的。”葉督軍嘆氣。
葉嫵愕然,婆娑淚眼一下子就睜大了:難道說王喬松的夫人,也是一個這麼殘忍變態的人?
不,不可能的,羅參謀不可能教出一個這樣的女兒!
葉督軍在聽到王奚舟說“都一樣的”的時候,跟葉嫵的反應一模一樣。
他追問王奚舟追問了許久,才聽到王奚舟怯聲說道:“嬸嬸和弟弟跟我們是一樣的。”
王喬松不但侵犯虐待王奚舟王玥兄妹,他還經常虐打自己的妻兒!
他太會做表面功夫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
葉嫵終於明白爲何她父親會氣到一槍斃了王喬松,也明白過來他爲什麼說他去王喬松府上慰問不是因爲內疚。
當然不是因爲內疚。
如果真要說內疚,那也只是內疚自己給羅參謀的女兒選錯了男人,內疚自己沒有照顧好王遠的遺孤。
王遠的遺孤是葉督軍親自送給王喬松撫養的;羅參謀的女兒也是葉督軍親自保媒的,而王喬松更是葉督軍一手提拔的。
當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震驚了。
他一世英明,也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讓那麼小的孩子、那麼柔弱的女人因他失誤的決策受苦多年。
“他死一百遍都不足惜!”葉嫵咬牙切齒。
她也理解了自己的父親。
葉督軍盛怒之下,哪裡還管得了什麼軍法紀律?
他去找了王喬松,看到他心慌卻狡辯的樣子,葉督軍二話不說就斃了他。
殺完了,他這纔開始思考,如何處理此事。
一個旅長,不明不白被殺,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失去了軍心,葉督軍一己之力如何維持山西的穩定?
“我不應該到軍營將他槍斃,應該在外面殺了他,那樣就不用非讓古南橡做這個替罪羊了!”葉督軍道,“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就這麼處理吧,就當是我對不起古南橡了。”
“父親,就沒有別的補救辦法嗎?”葉嫵停止了哭泣,走到了葉督軍身邊,跪坐在地上,把頭擱在他的膝蓋上。
這樣的她,像只無辜的小獸,能勾起葉督軍內心所有的柔軟。
“古南橡是無辜的,這樣對古南橡也太不公平了一些。”葉嫵又道,“父親,還有別的辦法嗎?”
“人死在軍營中的,殺死王喬松的兇手就只可能是軍中的人。”葉督軍沉聲說道,“阿嫵,你還不明白嗎。
誰都能殺死王喬松,就是我不能。如今人死了,古南橡做這個替罪羊,合情合理,這纔是最穩定的辦法。”
古南橡做替罪羊,的確不公平的。而槍斃了王喬松的葉督軍又不能將這件事認在自己身上。
“阿嫵,你好好想想。”葉督軍道,“我不希望你老是拿這件事來跟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