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她很踏實,夢裡是靜謐的,再也沒有那詭異的風鈴聲。
她很討厭平野夫人掛在她屋檐下的那串風鈴。
接下來幾天,她每天都把小炕幾放在葉嫵的牀上,幫葉嫵溫習功課。
“我不能不及格。我是葉督軍的女兒,多少人看着我。”葉嫵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很明白。
當初,她是司慕的未婚妻進入學校,她也很擔心成績,擔心旁人的目光。
“不會不及格的。”顧輕舟道,“到了五月,學校的功課差不多都結束了,接下來就是複習和藝術課目。
複習咱們自己就可以;藝術多少靠天賦的,哪怕是在學校學習的,也未必就能超過你。你如今的鋼琴、聲樂、手工都很出色。”
葉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顧輕舟:“老師,你以前唸的學校肯定特別好。”
顧輕舟頷首:“是。”
聖瑪利亞是華東最好的女子教會學校,這點顧輕舟也引以爲傲。
這是司家給她的。
若不是司督軍一句話,顧輕舟不可能插班進入聖瑪利亞女子學校的。
“有你幫我,我安心多了。”葉嫵道。
顧輕舟還以爲,留給她們的時間會很多。
可接下來,葉嫵的同學三三兩兩來探病。
葉嫵每位同學都見。
她對顧輕舟道:“假如我是普通人家的,我不見她們,旁人只會考慮我疲倦;可我是葉督軍府的,假如我不見我的同學,他們會以爲督軍府門檻高,我狗眼看人低。”
顧輕舟失笑。
葉嫵很在乎自己的名聲,這點看來她比她二姐更加成熟。
“我懂。”顧輕舟道。
第三天,葉嫵最好的朋友之一康暖也上門拜訪。
跟康暖一起來的,還有康暖的胞兄康昱。
葉嫵笑容恬靜,跟康家兄妹倆打招呼,熱情招待他們坐下,又親自吩咐傭人端了茶點進來。
康暖解釋道:“阿嫵,我原不想打擾你養病的。可學校裡的同學都說,她們來看過你了。
我也躊躇。若我不來,你還不知道怎麼想呢;若我來了,又打擾你休息——阿嫵,你什麼時候能下地?”
說得葉嫵笑起來。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甜,卻像落在玻璃窗前的陽光。明耀,卻少了陽光該有的溫度,總有點隔膜。
葉嫵一向如此,康暖也未曾多想。
旁邊的康七少就蹙起眉頭,很不耐煩看了幾眼葉嫵,不虞之情頓現。
“我還不能下地。”葉嫵回答。
康暖很遺憾:“怎麼辦啊,我好擔心你不能跟我一起參加考試。”
“我也是,我也非常擔心。”葉嫵道,“我們倆同桌,若是我沒有去,我也怕你發揮失常”
旁邊的康七少嗤之以鼻。
他的動靜有點大,葉嫵和康暖都聽到了。
大家都轉過臉去看他。
康暖臉通紅,跟葉嫵解釋道:“我七哥不是在嗤笑你。”
“我就是在笑她。”康七少接口,一副挑事的態度,“葉三小姐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她根本不在乎。
阿暖,我實話告訴你吧,葉三小姐根本不在乎你考得如何,甚至不在乎你這個人,她只不過是維持自己的好名聲。”
顧輕舟就看着他們三個人。
康暖臉紅得更加厲害,又窘又羞:“七哥,你再這樣挑撥離間,還誣陷阿嫵,以後我不想跟你出門了。”
康七少卻聳聳肩:“你急什麼?你看葉三小姐,她就絲毫不動怒。”
康暖轉過臉。
果然,葉嫵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見康暖看過來,葉嫵微笑道:“沒事的,七少爺一直不太喜歡我”
“你看,旁人當面罵她,葉三小姐都不在乎,何況你這個外人?”康七少笑道。他的笑容,略微用力,就露出幾分猙獰來。
葉嫵這時候才垂眸,臉色微沉。
康暖更尷尬。
康七少的話,康暖一句也不相信,只感覺她哥哥衝撞了她的朋友,讓她丟臉了。
“七哥,我恨死你了!你給我出去!”康暖站起來大聲吼道,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康七少就走了。
顧輕舟和葉嫵一起安慰康暖。
這點小小的插曲,葉嫵事後沒有提及半句。
顧輕舟試探着問了句:“你跟康七少結仇了?”
“沒有啊,我一向與人爲善。”葉嫵道,“他今天有點不高興。”
顧輕舟笑笑。
這件事到底跟她沒關係,事不關己的,顧輕舟也放到了一邊。
她幫葉嫵溫習功課,同時在找機會聯絡司行霈。
另外,她也在探葉嫵內心的秘密。
她希望葉嫵可以自己告訴她。
轉眼又過了兩天,顧輕舟在葉家住了五天之後,葉嫵的腿傷略有好轉,她想要下地活動。
“用柺杖慢慢走,倒也可以。活動經絡,你的腿傷也能早日康復。”顧輕舟道。
葉嫵頷首。
她們沿着庭院走了幾步,剛走到一處嶄新的院落時,葉嫵突然呼吸急促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她調轉了頭。
顧輕舟卻按住了她的肩膀:“阿嫵,這是你父母的舊居,現在翻新了,留作你大姐回來住的專用客房,沒什麼可怕的。”
葉嫵道:“是啊,快走吧。”
她極力想要逃離。
顧輕舟道:“阿嫵,你還記得那場火災?”
葉嫵的呼吸越發急促,似乎喘不上來氣:“我當然記得。”
她想要走,顧輕舟一把奪了她的柺杖,她伸手來搶,然後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全身似劇痛般的痙攣起來。
她倒地,抱緊了腿緊縮。
“阿嫵!”顧輕舟去攙扶她。
葉嫵大叫,揮手就劈頭蓋臉打顧輕舟。顧輕舟用力按住了她的手,還是被她打了幾下。
她在掙扎着大叫:“娘,娘!”
顧輕舟用力捏住了她的後頸,順着她的後頸用力重按,纔將她弄昏迷。
副官們過來,將葉嫵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發現這件事的時候,葉督軍正好在家。
他聞言趕過來。
聽說了這件事,他大怒。
“全部出去。”他對副官們道。
等衆人退出去,葉督軍一下子就拽住了顧輕舟的胳膊,把顧輕舟拉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居心?”他質問顧輕舟。
靠得太近,他的呼吸幾乎就在顧輕舟的額頭。
顧輕舟眼眸一凜,用力在他的腳步關節處一踩。
她找準了關節,又狠又準下腳了。
葉督軍這等魁梧鋼鐵的漢子,陡然被這種劇痛襲擾,痛苦彎下了腰,同時鬆開了手。
顧輕舟得以解脫,後退了兩步。
她道:“葉督軍,咱們算賬可以,說話也行,請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