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湖城把守森嚴,我們必須找其他地方突破。”
軍營中,楚月白和俞隨等人正商討着政策。
“吃飯了。”樑景繡走了進來,笑道。
“母親,你先去吃吧。”樑景硯道。
樑景繡,雖是宗門門主樑景硯之母,卻不過只是專門侍奉門主與少主飲食起居的存在。畢竟,當初若不是先門主收留了她和樑景硯,他們母子可能早就死於戰亂。
“好吧。”樑景繡嘆息離開。
“這一處或許可以作爲突破點。”楚月白手指着地圖上的一處。
翌日。
楚曦騎着馬,跟着俞隨,進了一片林子。在那裡,發現了一處別院。別院裡有人在舞劍,姿態瀟灑恣意,汗水淋漓。
“是什麼人!?”俞隨大吼一聲,那白衣男子便停下了手中動作,朝這邊淡然望來。
就這樣看見了容楚。
兩道視線在空中碰撞,楚曦愣怔在了原地。
他的腿......完全好了?按理來說沒這麼快的。楚曦心中清楚。
“安榮王?”流光率先道出身份。
容楚的表情淡淡的,彷彿早有預料一般,露出同往日沒有兩樣的微笑,“好久不見。”
“大榮的安榮王居然藏在這裡獨自練武?”俞隨雙眼微眯,右臂一揮,隨行護衛便層層包圍住了這不大不小的別院。容楚的青衛也紛紛護在容楚身前。
因爲楚曦,楚澤軍早就知道容楚沒死的消息。反倒大榮那邊,軍心不穩。
容楚收起劍,揮了揮手,獨自走了出來。
“他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俞隨早就對容楚有所耳聞,他實在不知容楚此舉動的目的。
容楚是主動被帶回楚澤營地的,而他的別院,此刻也成了楚澤的地盤。也成了他的牢房。
安榮王沒死的消息傳了出去,但是大榮沒有人信。
兩軍幾次較番之後,大榮軍已經有些潰退。此時,震澤侯顧安帶兵趕到,次日,皇帝也趕到蔓湖城,大榮軍不由振奮了起來。更振奮軍心的是,劍閣的門主們也帶弟子趕到了。
其中最強的七門也來了,唯獨七門門主符錫沒有來。
“公主,劍閣十門門主在營地門口,說想和你談一談。”
青山自從她恢復記憶的那一天就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營地,他不愧對於容楚。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對楚澤盡忠。
“十門門主?我不認識他。”楚曦面無表情。她已經許久未露出笑意了。每日忙於救治傷患,心中常常生出逃避的念頭。
她希望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就這樣吧,不要再有更多傷員了。可惜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他叫路平逢。”
“路平逢?”楚曦放下手中藥材,走了出去。
“路先生。”楚曦的聲音一如從前,唯獨眼中光芒不再有。
“流光那丫頭呢?”
“她在熬藥。”
“哦,那易觀溪呢?來了嗎?”
“沒有。”
“這老頭不是挺喜歡看熱鬧的嗎?”
“路先生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我徒弟容楚,在你們這兒吧?”路平逢眨了眨眼,彷彿他們之間並非兩個陣營的敵人。
“在。”楚曦還是不太會說謊,“不”在喉頭徘徊許久也沒能嚥下去。
“你真的想打仗?”
路平逢的話題轉得有點快,楚曦差點脫口而出“不想”,又趕緊咬住舌尖。
“我和哥哥只是拿回本該屬於楚澤的國土。”
路平逢盯着表情淡漠的楚曦許久,終是嘆息一聲離開了。
大戰終是要一觸即發了。那天,天色灰暗,隱隱有暴雨之勢。楚曦恍然記起容楚對她說的“下雨天,生靈塗炭。”她突然有點明白容楚爲何隱藏在那個別院。
他死在了大榮百姓的心中,卻在楚澤軍心中活着。無論楚澤軍怎麼說他沒死,大榮軍也只當這是楚澤的計謀。他不想再參與進這個他曾經爲了獲得自由而踏上的土地。
“顧安,你還有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兩軍對峙,俞隨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顧安沉默了。
“我只問你一句,背叛先主,你是否後悔過?”俞隨表情淡漠,唯眸光似利劍一般。
顧安神色堅定:“我是楚澤的罪人,亦是大榮的功臣。爲了我的妻兒,我不會後悔。”
“顧安!你!執迷不悟!”俞隨怒不可遏。
“父親!你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你是我最最敬重的父親啊……”
顧雲初作爲人質,被楚月白帶上了戰場。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眼淚似斷線的風箏一般落了下來。
就在幾日前,楚月白居高臨下地站在顧雲初面前,問她:“你想知道你父親的過去嗎?”
顧雲初執拗地紅着眼瞪着楚月白,雙眼燃燒着熊熊的仇恨。她沒有回答,但楚月白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父親從野獸爪下救了他的命,給他官職,讓他一路高升,成爲大將軍。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顧雲初不語。
“他,在戰場上,在最關鍵的時刻,殺了楚澤最受人尊敬的女將軍若央,帶兵衝進了楚澤皇宮,一把火,燒死了我的父母。”
楚月白的話像是冬日一盆涼水,瞬間冰凍了她苟延殘喘的心。她心裡有個聲音一直說:不要相信他!他是你的仇人!
可她還是相信了他,相信了自己心中一直敬愛的父親,其實是一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的事實。但她自己不承認自己相信了。
顧雲初看着他朝一個女子走去。
“楚白。”
顧雲初叫住了他,眼淚趟過泥地一般的臉頰。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是一秒?”
“從未。”
他走向了那個被他叫做“師妹”的女孩,只留顧雲初一個人肆意張揚地笑了,像個十足的瘋女人。
“雲初......”面對顧雲初的質問,顧安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剩滿心苦澀。
沙場上突然衝出一匹馬來。馬上,一個風塵僕僕的女子跳了下來。
“母親!?”榮彥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女子一身灰衣,摘下了頭巾,露出美豔的面龐來。俞隨一瞬間便淚目,他緩緩道:“靈兒,過來。”
“哥!”俞靈哭着奔入了俞隨的懷中。
這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楚月白除外。
“好啊,我竟一直不知道你是楚澤餘孽?”大榮皇帝榮佑怒道,“沒想到你居然在我身邊潛伏了這麼久?”
誰能想到,大榮皇帝的寵妃昭儀俞氏,竟是楚澤將軍之妹?
“是啊。”俞靈抹了抹眼淚,轉身望向榮佑,嘴角帶着嘲諷,“你更不可能知道,你最欣賞的兒子榮彥,卻不是你的種!”
俞靈的一句話,便讓榮彥頓時失去了重心。
“母親......你說什麼?”
他,他不是皇子?
“好你個賤女人!”榮佑破口大罵,毫無皇帝形象可言。他雙目無神,早已沒有十年前那股神采奕奕與計謀得逞的“自信飛揚”。他本是坐在馬上,但馱着背,毫無氣勢。
“彥兒,你的父親已經死了。”俞靈悲哀地望向榮彥,這孩子一直將仇人當父親,這是俞靈這一輩子最悲哀的事情,比她每日仍受着噁心服侍那狗皇帝還要悲哀。
“就是被你所謂的父皇,給害死的。”
俞靈的話似利箭刺穿榮彥的心臟。
“榮佑,如今的盛京,如今的大榮,早已易主。”俞靈走到敵軍面前,諷刺一笑,“你的大兒子,哦不,現在是二兒子,榮夙,殺了你的三兒子,也就是原來的二兒子,榮麟。”
“而你的大兒子容楚死了。你的四兒子畏畏縮縮呆在府裡守着他的孕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寵愛的榮康公主,如今成爲人質。而你自己現在,怕也是命不久矣了!”
“你!”榮佑突然劇烈抽搐起來,怒目正視這俞靈,“你敢給我下毒!?”
俞靈瞬間變得淡漠起來,眼底還藏着絲絲疑惑。
“皇上!”
大榮軍隊瞬間躁動起來,將抽搐着口吐白沫的大榮皇帝,扶回了營帳。將軍柳煜一聲令下,大榮軍馬瞬間涌向侯戰已久的楚澤軍。
楚曦站在城牆上,冷冷地看着這一幕。
她知道如今這副景象,同十年前那次屠城並無二異——死的都是無辜的將士。她很後悔,師兄說帶她回棲止山的時候沒有答應師兄,如今,連師兄也身處險境,帶兵上陣。
她不想看到這場面,她不想再失去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說什麼都是徒勞。
城牆上,一抹紅衣一躍而下。
“楚曦!”
這一戰,楚澤贏了。
火雲劍也回到了劍閣。霜染劍也回到了宗門。
原來火雲劍和霜染劍合併,什麼都不會發生。
蔓湖城北別院,戰後的第二天,守在別院的楚澤軍都撤退了。
“她死了。”
容楚得到的只有這一句話。
後來,他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