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莜嵐居高臨下看着這樣的君無恨,眼神充滿複雜的情緒。?
她認識的君無恨,是野心勃勃的逆謀者,是強勢霸道的王爺。而眼前的他,卻脆弱不堪,沉溺於兒女情長,這並不是秦莜嵐所欣賞的君無恨,亦不是那個能擔大任,驍勇善戰的君無恨。?
“你看不起我?”君無恨垂目側頭,眼神看向莊臻蓉。?
“對,我看不起你。”秦莜嵐道:“我知道你跟莊臻蓉關係很好,現在她這樣,你傷心難過在所難免。但是外面有很多事情還等着你去處理,現在可不是垂頭喪氣,沉溺心事的時候。莊臻蓉已經死了,你再難過她也回不來。”?
君無恨苦笑:“你不懂。我與她相伴數十載,從小到大,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只有她始終如一,陪在我身邊,默默支持我。成年後,皇兄登基,母后坐鎮後宮,我與他們的關係漸行漸遠,雖表面上仍親厚,但君臣有別,再也回不到過去。唯有她,還是當年那個跟在我身後,會叫我無恨哥哥的小丫頭。”?
“但是她已經長大了,不是你記憶裡面那個蓉兒。”秦莜嵐嘆道。?
莊臻蓉汲汲營營,渴求的是君無恨的愛。可在君無恨眼中,她還是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兒,是值得他憐愛,值得他呵護的小妹妹,而不是可以並肩齊頭,可以相依相偎的伴侶。?
可以說,莊臻蓉不是輸在感情上,她是輸在長久的時光中,輸給當年的那個自己。?
“不是她沒變,是我沒變。”君無恨輕輕握着莊臻蓉的手,將其放在柔軟的棉被上,目光溫柔的看着躺在牀-榻-上的她,道:“其實她早就不是那個跟在身後的小妹妹,她長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有自己的選擇,是我一直不願意接受這些。”?
君無恨緩緩起身,長期的跪坐讓他雙腿僵硬,剛要站起身體就猛地晃了晃,一下子又坐到地上。他有些狼狽,雙眼充滿血絲,顯示着已經很久沒有休息的事實。?
“如果我能早一點意識到這些,蓉兒她也不會這麼痛苦。”君無恨對莊臻蓉沒有恨,只有愧疚。他不會怪她,哪怕她做了那樣的事,他也無法怪她。?
“可能她會更痛苦。”秦莜嵐蹲下身體,面對君無恨道:“你跟她立場不同,你們從一開始就註定這樣的結局。她無法坐視你除掉柳易,你也不可能爲她退讓,任柳易隻手遮天。你若愛她,以她的性子,背叛你只怕比現在還要痛苦上百倍。”?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殘酷。立場對立的人談情愛,除非有人退讓,否則只會傷人傷己。而莊臻蓉與君無恨,都是不能退讓的人,所以他們註定是這樣的結局。?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不痛苦。”君無恨驀然笑了,笑得卻比哭還難看,“也許你說的對,離開這裡才能讓她不爲我與柳易之間的事糾結痛苦,才能讓她安然沉睡。這是她的選擇,我應該尊重她。”?
看着這樣的君無恨,秦莜嵐鬼使神差的擡手,撫上他的臉龐,輕聲道:“別笑了,難看。傷心就應該哭出來,沒有人會瞧不起你。哭過之後,就把她埋在心裡,不要忘記。然後做你該做的事。”?
君無恨卻笑得愈發苦澀,也愈發難看。?
“你說,人這一生究竟是爲了什麼?被這樣的不得已,那樣的不得已所綁住,丟掉自己所在意的,追求想要的。可除非到最後,否則你怎麼會知道丟掉的和得到的,哪個纔是真正值得守護的?”?
若是費盡心思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轉眼卻發現自己丟掉了更值得付出的,辜負了更值得愛的人,那豈不是一場笑話??
秦莜嵐收手,忽然問道:“你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謀反嗎?”?
君無邪待君無恨,有皇帝對權臣的防範,卻也有兄弟之情,有想對的信賴。秦莜嵐相信,以君無恨的能力,維持自己不受君無邪的猜忌,維持兩個人既是兄弟又是君臣的平衡是很簡單的事。但他卻選擇了謀反,選擇與兄弟爭帝位,爭天下。?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我跟無邪不是親兄弟。”?
可能是因爲莊臻蓉的事給予君無恨太多打擊,讓他迫切的想要尋求一個人來分擔自己的苦楚,自己的不得已。這些原本不應該,不會告訴秦莜嵐的事,因爲現在這樣特殊的時候,他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兒時的記憶並不多,印象裡宮人們對待無邪與我就有很大的區別。”他看着秦莜嵐,目光卻穿過她,看向遙遠的過去。?
“小時候只覺得因爲無邪是太子,所以該與衆不同。等漸漸長大,明白一些事情,才聽到宮裡些風言風語,說我根本不是太后的親子。是因爲當年母妃生下我後就撒手人寰,所以我被抱到當時也是妃子的太后那兒來養。”?
“那個時候很傷心,還跑去質問太后,被教訓了一頓。後來,太后下令把亂嚼舌根的宮人們全部處置了,這件事才逐漸淡去。”君無恨頓了頓,道:“很久的事了,無邪可能都不記得,太后也以爲我年紀小根本沒放在心上。可不知道爲什麼,小時候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唯獨這件事,歷歷在目,就如昨天發生的一樣。”?
得知自己不是太后親生孩子,不是無邪的親兄弟時是什麼滋味,已經忘記了。但君無恨對宮人們揹着他談笑風生的模樣記憶猶新,有時午夜夢迴,還能聽到那些人在身後以嘲笑的口吻,說着殘酷的事實。?
還以爲自己真的跟太子是親兄弟,也不瞧瞧自己,長得哪一點與太子相像??
對啊對啊,他還整天在那兒叫母妃叫哥哥的,笑死人了!?
你們別這麼說!在人家心裡,這些可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