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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府。
渺笛閣內,墨珩靜靜的坐在閻諾的榻邊,原本無暇如美玉一樣的面貌,變得十分憔悴,削尖的下巴,已經長出了鬍渣,雙眼佈滿血絲。
他輕柔的持起閻諾的手,握在手心,輕聲的說道:
“諾兒,你還要睡多久啊,姨母說,十日就會醒來,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睡了這麼久,我的諾兒醒來一定很餓,我都已經命人做了好多好多吃的了。”
墨珩薄薄的脣微勾,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的描繪着閻諾的輪廓。
細緻烏黑的長髮,隨意的搭在肩上,皮膚光亮,猶如剛剝開殼的雞蛋,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着,似乎下一秒,她就會睜開雙眼。
“傅雪!”
遽然一聲低吼,閻諾陡然坐起身,太猝不及防,閻諾一頭狠狠撞在了墨珩的鼻子上,讓墨珩好一陣鼻疼,但卻都抑制不住他此刻激動的心:
“諾……諾兒,你好了,你沒事了。太好了。”
一把將坐起身的閻諾摟進自己的懷裡,墨珩既小心翼翼的同時,又寒心酸鼻着。
這種經歷了死亡,又回到了自己身邊的感覺,真的不僅僅是一個‘失而復得’可以贅述的。
他此生,感到過害怕,感到過患得患失,感到過擔心,感到過比死還難受,感到過……愛,這一切,通通都來源於他懷裡的小傢伙。
“真好,真好。”
墨珩怡情悅性,鬆開了閻諾,輕輕的扣住她的雙肩,開心的像是一個孩子,“諾兒,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餓不餓?”
閻諾摸了摸自己的臉,搖了搖頭,雙眼如星光,腦海,卻反覆的回想起了楚凱吸食傅雪和夢芊芊的畫面。
“墨……我醒了,那她們呢。”
閻諾對上墨珩的雙眼,看着他憔悴的面龐,不由自主的便撫上了他的臉蛋,“我睡了很久是嗎?我現在沒事了,我現在……”
說着,閻諾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丹田內,空空如也的感覺告訴她,她的內力,真的沒有了,這一次,是真的失去了!
她,又被打回了原形。
一個沒有內力的普通人。
“呵呵……”
閻諾輕笑出了聲,可是越笑,鼻翼卻越酸,雙眼也是越來越模糊,“……她們,傅雪,還有夢芊芊……呢?她們也活着對吧?”
墨珩此時的心,不比閻諾難受,看着自己深愛的女子傷心,對於他而言,比傷在自己身上還痛。
“諾兒,你聽我說,她們已經死了。”
墨珩說的很直接,同樣,也是不爭的事實,這是閻諾必須要接受的,他輕輕爲閻諾擦去臉上的淚痕,說給她聽:
“嶽閔和西卿受了傷,但已經無礙,你……是花鳳仙用命換回的,她離開的時候,很安詳。”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閻諾一頭扎進了墨珩的懷裡,第一次,她哭得像是一個孩子,也是第一次,她光明正大的當着墨珩的面大哭。
她承認。
她承認,她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她不堅強,一點也不,她現在,真的好脆弱、好渺小、好無知。
反而讓花大姐以命相救,救自己這一個廢人!
墨珩任由着懷裡的人哭泣,捋着她的後面,腦海,卻不斷的在想着,楚凱,此仇必報!
“諾兒,人死不能復生。”
墨珩張嘴許久,才說出這幾字,他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那就唯有報仇。
“墨……墨……”
閻諾抽咽着,在墨珩的袖上擦掉滿臉的鼻涕淚水,“我要去看看雪兒、花大姐,我想要跟她說說話。”
墨珩眼角微微一闔,低下頭與她對視,“諾兒,你睡了這麼久,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我陪你一起去。”
閻諾連連點頭,“好,好,馬上吃,咱們馬上去。”
…
冥閻教後山。
優美逶迤的山嶺,蜿蜒盤旋,猶如一條正在酣睡的巨龍,白雲瀰漫。
閻諾與墨珩到了此地之時,在傅雪的墳前,斜躺着一個男子,全身邋遢,濃重的酒味刺鼻。
“雪兒……”
“雪兒,對不起,晚了這麼久,晚了……晚了,也完了……”
“……”
一聲又一聲沙啞、低沉、絕望的字眼,自那男子的嘴中溢出。
閻諾微微閉上眼,心底一陣酸澀,壓得她呼吸不促。
此時的南擎煜,完完全全沒了往日的風采,像極了一個乞丐,高高在上的煜王,滿臉的滄桑,身邊的酒罈已經倒了一片。
“雪兒……”
他反覆的摸着墓碑,“雪兒……你走了,你留下我,留下我一個人,怎麼辦?”
南擎煜嘴角似勾了勾,苦澀的道,“雪兒……你可知道,這已經是你第二次這麼調皮了,又跟我玩捉迷藏,這一次,你又要什麼時候纔會出現啊……你告訴我!”
那一聲一聲的哭訴,令人心一陣一陣的抽痛着。
閻諾上前了兩步,跪在傅雪的墓碑前,眼裡一片清明,她淡淡的問道:
“當傅雪被抓走時,你在哪裡?當她被人吸走全身的真氣時,你在哪裡?現在,她已經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你窩窩囊囊的喝着這他媽-的酒有什麼用?”
說着,閻諾眸子染上了一層霧氣,淚水似乎即將奔涌而出一般,她對着南擎煜低吼道:
“沒用,廢人,廢物,垃圾。她是你的女人,你的妻子,你連你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你就是一個廢物!”
“我……住嘴。”
南擎煜紅了眼,他睇向閻諾,“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我被父皇關了起來……我……”
“關起來你不知道逃嗎?廢人。”
閻諾淚水無聲滑落,“現在她已經死了,你也出來了,你不知道報仇嗎?廢物。”
“住嘴,住嘴,你給我住嘴!”
南擎煜手中的酒罈一扔,踉蹌着站了起來,指着依舊筆直跪在地上的閻諾道:
“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你憑什麼說我?她是我的妃,……我現在……我一樣,我……我心裡的痛苦,你知道多少?”
閻諾冷笑了一聲,淚水肆意而下:
“她是我的夥伴,你知道夥伴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嗎?你不知道,廢物。”
“你再說一遍。”
南擎煜瞪大雙眼,怒斥,“我讓你住嘴了的。那麼你呢,她是你的夥伴,你不報仇嗎?”
“誰說我不報仇?”
閻諾揚眉,緩緩站起了身子,“我在想什麼,你堂堂煜王自然是不知道,你還是回你的皇宮,當你的煜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真替傅雪感到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廢物。”
閻諾搖着頭,滿眼的失望痛心,她緩緩轉身,“連自己的女人也保護不了,廢物,廢物一個。”
她喃喃着。
說的似乎是南擎煜,但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卻在說着現如今的自己,廢物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