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
狹小的車廂中,一個將全身裹在黑袍裡的乘客自打上車以來咳嗽聲就沒有斷過,好幾次都把血給咳了出來,讓人很是懷疑他是不是感染了什麼疾病,都下意識的離他遠了一些。
只有一個小女孩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遞過來一條手帕:“這位叔叔,你是哪裡不舒服嗎?我這裡有……”
小女孩話音未落,黑袍乘客就低吼了一聲“你在假惺惺什麼”,將小女孩嚇得一激靈,手帕都差點丟掉了。
而黑袍人才後知後覺的擡起了頭,看了臉色蒼白的小女孩,明白了什麼似的,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抱歉,我不是在和你說話。”
不是在和你說話?
那你還是在和誰說話?
車廂裡的乘客頓時覺得這黑袍人不僅身體不好,腦子似乎也不是很好使。
烏魯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爲在小女孩和他說話的時候,大腦中的白維也在問他的情況,這讓他一時間沒有搞清楚該回哪個,這纔將要回白維的話回給了小女孩。而在回錯後,烏魯彷彿聽到了內心深處的戲謔笑聲,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抱歉,不用了。”烏魯對小女孩說道,“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拒絕了小女孩後,烏魯又聽到了白維的聲音:“你的精神和身體都太緊張了,該放鬆些。”
烏魯冷冷的想着:“我的身體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
“是啊。”白維淡淡的迴應,“沒有我的話,你現在應該躺在土裡,也不用擔心身體會不會惡化了。”
烏魯頓時啞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在又沉默了一會後,他再次“開”口:“維薩斯,你真的會履行我們的交易嗎?”
“嘖,到底是心態變了啊。”白維並沒有立刻回答這一問題,而是慢悠悠的說道,“之前還會叫我維薩斯大人,現在就已經到直呼其名的地步了嗎?”
“我爲什麼要對一個想要我命的危險生物繼續使用敬語呢?”烏魯冷冷的說着。
“哈,說的也是。”烏魯看到自己的左手中指再次用食指和無名指做了個聳肩的動作,讓他嘴角微抽,“但也沒有關係,我向來都不是很在乎繁文縟節的人,至少不如你的神在乎,下次遇到事情還是對你的神進行祈禱吧,祂會來救你的。”
烏魯再一次啞口無言。
不得不承認,在口才這方面,烏魯和白維之間的差距或許並不亞於他們之間的實力。
“和你這人鬥嘴真沒意思,鬥着鬥着就不說話了。”白維繼續聳了聳肩,“那就說正事吧,你之前說我是否會履行我們之間的交易……你這不是說廢話嗎?這個交易是我提出來的,難道我還會違背嗎?”
“這誰知道呢?”
“呵呵,不要太小瞧我了。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要使用欺詐,但欺詐的對象也應該是諸神,而不是你。”白維說道,“其實我覺得諸神也沒有那個資格,至少一個神的話……沒有。”
只有諸神才值得欺詐,這句話聽起來着實有些狂妄,但一想到說這句話的人是維薩斯,就連烏魯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了。
雖然仔細想想,在附身於自己身體上的這段時間,白維確實沒有騙他任何事情。
這纔是最恐怖的,嘴裡沒有一句謊話,卻依舊讓烏魯把半個身體都獻了出去,簡直是操弄人心的高手。
所以烏魯必須要在和白維確認一遍,他沉聲說道:“說好了,我把你帶到索姆城,讓你去尋找你的下一個屍塊的下落,你必須……”
“把你母親的死因告訴你。”白維淡淡的說道,“放心好了。”
“不是告訴我,而是讓我親眼看到。”烏魯說道,“雖然你說你不屑於欺詐,但我還是不相信你說的任何話,我必須……親眼看到。”
“當然,這本身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再次和白維做交易,烏魯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在之前白維提出交易的時候,他的潛意識裡彷彿就有一道聲音在提醒着他,要遠離這個交易,這個交易會把他帶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是,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拒絕。
在他的記憶中,母親就是死於飢餓和疾病,和其他人應當沒有關係。但白維顯然並不這麼認爲,他說他知道真相。
而烏魯,就是被這所謂的真相吸引,再次踏上了這條很有可能無法回頭的道路。
“還有。”烏魯說道,“你不能專程把我引到危險的地方,迫使我使用你的力量去戰鬥……如果又有這樣的情況,我寧願被萊茵的人殺都要把你交出去。”
“呵呵,看來這兩天你也想了許多,總結了不少經驗嘛。”白維輕笑着說道,“放心好了,這次我不會逼你使用我的力量,而且,我還會讓你親眼看到更多的東西,這些東西就當做是附贈品了。”
烏魯並不關心白維所說的附贈品是什麼,他現在已經清楚的知道了,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交易完成後……”
“你把我切下來,我不會再阻止你。”白維似笑非笑的說道,“如果那個時候你真的決定這麼做的話。”
烏魯並不理會白維的話,他現在已經明白了,面對白維,必須要堅守本心,不去追求那些看起來更誘人的東西,他才能活下來。
沒有什麼比活下來更重要了。
烏魯心想。
而後他陷入了沉睡,這些天他實在是太累了,所以即便是晃盪的馬車也無法消減他的睏意。
他睡了過去,但並不安穩,做了很多夢,夢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說……母親。
他已經二十年沒有夢到過母親了,連母親的樣子都快要忘了。
等他恍惚間被人推醒的時候,看到一個穿着盔甲的萊茵騎士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烏魯微微愣了愣神,而後立刻清醒了過來,等他意識到這不是在做夢的時候,冷汗瞬間就流了下來。
但那個騎士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在車廂裡轉了一圈,對外說了一句“沒有發現違禁物”後便跳下了車廂。
而烏魯還坐在原地發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維的聲音適時的響起:“看來那位主教大人並沒有公開你的畫像來通緝你啊。”
烏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爲什麼?”
“因爲那樣一來,所有人都會知道拿走維薩斯屍塊的是什麼人,長什麼樣子了。”白維笑着說道,“他們寧願你在外面跑,也不願意讓其他教會知道你的情報。”
這時烏魯才意識到,車子已經停了,剛纔那是例行檢查。
也就是說……
他連忙打開了車窗,看向窗外。
巍峨的索姆城,正屹立在他的眼前。
“但不讓外教知道也就算了,連索姆城的騎士也認不出你,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烏魯沉默了一會,說道:“因爲他們沒有想到我敢回來。”
“是的。”白維慢悠悠的說道,“因爲那位主教大人顯然覺得……一條蟲子,不該有回來的勇氣。”
烏魯沒有說話,他只是看着這座曾經憧憬了無數次的城市,而後默默的關上車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