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母親買了我此前最想要的周杰倫專輯,並一點點把海報上的細節講給我聽,我卻哭着把它撕得粉碎;
我看到父親買了全套的童話書,每天晚上都溫聲細語地講給我聽,可我只是哭,把書籍扔得滿地都是。我看到母親經常起個大早去給我買新鮮的花,只爲了我起牀後能聞到短暫的清香,可我從沒接受,我肆無忌憚地埋怨着他們,怨恨着他們把我丟在火海中,怨毒的話脫口而出。
他們只是沉默。
再然後,我好像長大了一些,卻愈發沉默寡言了,我不再出門,也沒有朋友,甚至連父母都不再說話,我害怕人羣,恐懼別人異樣的眼光,我害怕父母,害怕那個被父母弄丟的教堂,那裡本應充滿聖光,我卻丟了眼睛。我常常蹲在牆角,瑟瑟發抖,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
我長成了大人,但好像更不愛說話了,在外人看來,我時常發呆,經常一發呆就是一天,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在自己腦海中構建了一個多麼美好的世界,這個世界的我雖然仍舊看不到,但有個和諧的家庭,和父母也是無話不談,我會和樓下的小姐姐聊天,也會時常下樓去和老頭老太一起嘮嗑聽書,這個世界是黑暗的,對我卻是光明的。久而久之,潛意識中,我甚至開始害怕重新看到光明。
對我而言,光明是那個充滿着孤獨、嘲笑、骯髒的危險世界。
我給自己重新擬定了身份,封閉了以前的記憶,對我而言痛苦不堪的記憶。
我嘆了口氣,忍不住閉上眼。
再睜開眼,又是新的場景,我好像來到了一處醫院。
病房內,醫生護士進進出出。
我看到身穿同樣病服的母親對着我絮絮叨叨着:父親因爲跑長途出了意外,自己日夜操勞也終於累倒,老病舊傷一概復發,眼看也活不過幾天。但好在最後時刻,還能借着別人賠付的大筆錢交上手術費,把自己的角膜換給我。
這筆錢術後還能剩下一些,足夠我一段時間的花銷,後事自己也已全部安排妥當,我不必擔心。
我的手術是清晨7點45,在打過麻藥後,我被推進了手術室。
朦朦朧朧中,我終於睡了過去。
畫面到此爲止。
黑白色的世界浮現一顆微弱的光點,接着是一片燦爛的光。
我終於從那個世界中逃離。
纏眼的紗布被一圈圈解開,時隔多年,我終於再次看到了這個世界。
只是我的眼睛卻止不住地流淚。
出院後,我第一個地方去的就是父母的墓地,因爲路程遙遠,來回花了很久。
我站在墓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當我再次轉動鑰匙打開家門,已是傍晚時分,黃昏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一片昏黃。
家裡沒有人,顯得有些冷清。
我走進臥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牆壁上已經泛黃的周杰倫海報,它被膠帶縫縫補補,呈現一種滑稽的姿態;書桌上擺放着一整套童話故事,不少書頁都泛着褶皺,看起來像是翻了很多次,但吹去灰塵後封面卻依舊嶄新,看得出書的主人很寶貴它們,不忍心弄髒。
光線透過窗戶上照進來,塵埃在光裡起起伏伏。
光前則是枯萎的康乃馨。
我像是想到了什麼,拉開抽屜,果然在裡面發現了一個收音機。
我坐在椅子上,對着黃昏按下了播放鍵。
裡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咱說相聲呀,相聲講究四門功課。」
「對。」
「四門功課,坑、蒙、拐、騙!」
「什麼?」
「哦,說、學、逗、唱!」
「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