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黑暗中,楚楚還是出現了。
她……還在滴血。
她在對瑤瑤笑。
可能是血已經流得太多的緣故,她的笑容很難看。粘在頭骨上的那層失去血色的臉皮僅僅是抽搐了一下,就算是笑過了。
瑤瑤嚇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甩了甩頭,想要擺脫眼前的可怕景象。
彷彿是倒映在水中的容顏,微微震盪後又收斂起來,依然還原成她所熟悉的楚楚。
瑤瑤總算明白,她無法擺脫她。
楚楚是特意來找她的。
楚楚被她氣哭了,“嗚……瑤瑤,連你也嫌棄我……”
瑤瑤嘴脣哆嗦着,“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嫌棄你……”
楚楚笑了,慘白的臉皮擠滿皺紋,如一個蒼老的巫婆般,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嫌棄我,我們是死黨嘛!”
瑤瑤拼命地點頭。
楚楚身子一矮,鑽進了她的被窩。
以前,她們兩個經常睡在一起的。兩人的身材都比較嬌小,正好能擠在一張牀上。
瑤瑤的手觸摸到楚楚的身體。
楚楚的身體,特別的冷。
瑤瑤彷彿感覺到她渾身直冒寒氣,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麼了,你很冷?不要緊,我抱着你睡,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楚楚以前就喜歡摟着她睡。
她甚至還叫瑤瑤爲“老公”。
摟住瑤瑤的,似乎不是楚楚,而是一條冰冷的大蟒,纏得她透不過氣來。
“不……要……”瑤瑤竭力掙扎。
楚楚似乎明白了,“哦,原來,你還是嫌棄我!”
這次,瑤瑤連辯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楚楚似乎很傷心。
但她的傷心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她開心得大笑起來,“是我心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來找我了!”
楚楚笑得很瘋狂,眼睛裡射出惡毒的光芒,刺得瑤瑤不敢直視。
楚楚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笑容,甚至可以說不像是一個“人”的笑容。
瑤瑤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如此瘋狂、惡毒、放肆,笑得她毛骨悚然,心裡直打鼓。
問題是,楚楚說的話比她的笑容更恐怖。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她?她已經死了!她的意思,自己也快死了?!
這怎麼可能?
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緊緊束縛着瑤瑤,她感到喉嚨裡進出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彷彿被窒息般無法呼吸,身體的各個部位漸漸變得沉重起來,沉重得她根本挪動不了。
她想伸手,手伸不動。她想蹬腿,腿蹬不了。她想張嘴叫,嘴脣張不開。
她的身體彷彿被石化了,不能動彈,唯有那顆脆弱的心臟還在“怦怦”地自動跳躍着。即使是這跳躍,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跳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弱。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等死。
是的,等死。
就這樣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她試圖反抗,卻無處下手,如同植物人般。
她不甘心,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意志力,竭力大叫了一聲。
“啊!——”
她終於叫出聲音了!卻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大的音量,低得只有她自己能聽清楚。
在她叫出來的那一剎那,她的身體能動了。
她的
手腳接觸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
是被子。
原來,剛纔是在做夢——噩夢。
現在,瑤瑤夢醒了,全身在冒汗——冷汗。額頭、手心、脊背、腳掌,全是汗,溼漉漉的。
她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無窮無盡。
她看不清黑暗中的物體,正如她看不清自己的命運。
然後,她轉了個身子,發現自己的被子空出一大塊,空出的地方被窩凸了起來,似乎——似乎剛剛有人睡過。
瑤瑤怔住了,彷彿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她記起來了,以前,楚楚和她睡在一起的時候,被子的形狀就是這樣子的——楚楚睡覺時喜歡將腳拱起來。
難道,剛纔不是做夢?
不,那的確是個夢!
但是……
但是,怎麼會做那種夢?
不會是楚楚的亡靈來託夢吧?
亡靈託夢的傳說,在民間流傳甚廣,深入人心,要說完全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怎麼也不能讓人信服。
據說,亡靈託夢,一向很準。最經典的莫過於《三國演義》中已死的關羽與張飛兩人託夢給活着的劉備,告訴他兄弟即將團聚。結果,劉備自知來日不多,託孤於諸葛亮。
難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一想到這,瑤瑤就渾身發冷,一種看不見摸不着卻真實存在的感覺吞噬了她。
是恐懼的感覺,來源於她的內心深處,對死亡本能的恐懼感。
瑤瑤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地下墜、融化,彷彿墜入十八層地獄中,融化成一攤血水。
她再次尖叫出來。
這次尖叫聲的音量遠超過剛纔的那次,貝湖水寨的所有女生都被她驚醒了。
燈亮後,女生們看到瑤瑤縮在牀鋪的角落中顫慄不已,面色蒼白,嘴脣發青,臉上冷汗淋漓,似乎剛從寒冷的水池裡撈上來一般。
她怎麼冷成這樣?
蘇菲披衣下牀,走到瑤瑤身邊,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燒。
“瑤瑤,不要緊吧,是不是做噩夢了?”蘇菲幫她把被子裹緊。
瑤瑤點了點頭,用被角擦拭臉上的冷汗。
“沒事,不過是個噩夢,不要怕。”
“可是……”瑤瑤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說下去。
瑤瑤被噩夢嚇到了。
蘇菲腦筋一轉,有了主意,笑着說:“瑤瑤,你也是的,沒聽說過那句話,夢是反的?”
“夢是反的?”瑤瑤似乎也聽說過這麼一句話。
孫澤香也說:“是啊,在我們那裡,都是這樣說的,如果你夢到丟錢,反而會得到意外之財。如果你夢到噩運連連,結果肯定是吉星高照順風順水呢。”
“但是……”
“沒什麼但是,都是這樣說的,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去想了。”蘇菲扶着瑤瑤躺下。
瑤瑤卻不想睡了,拉住蘇菲的手,說:“蘇菲,你陪陪我好嗎?”
“好。”
蘇菲躺到了瑤瑤身邊。
瑤瑤的身體很冷,雖然她在竭力控制,依然不斷地打哆嗦。
她摟緊了瑤瑤,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這招果然有效,瑤瑤蜷縮在她懷中,顫慄緩緩變弱,最終消失。
瑤瑤的身體不再冰冷,體溫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
蘇菲知道,瑤瑤之
所以這麼冷,不僅僅是由於她的身體,更多的是她的內心。她能溫暖她的身體,卻不能溫暖她的內心。
每個人都是一座壁壘森嚴的城堡,誰也無法真正進入。
除了你自己,別人永遠無法真正地瞭解你。正因爲如此,知己才顯得可貴,儘管所謂的知己僅僅是在某一方面和你合拍。
蘇菲也進不了瑤瑤的內心。
她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去感受、勸慰她。她只希望,她的朋友們,能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此外無它。
瑤瑤沉默了很久後才幽幽地問:“蘇菲,你信命嗎?”
“命?”
“是的,命!”
“是的,命!”
“我不知道。”
蘇菲的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還是不信。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說,一切都是有形的、物質的,但是,現代科學並不能解釋一切。比如,如果宇宙的萬物都是質量守恆,那些消失的物質到哪去了?天文學家提出“黑洞”說,說“黑洞”吸引掉了那些物質,可這種學說至今都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
“我信!”瑤瑤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也信筆仙!”
“筆仙?”
“嗯,筆仙!我以前玩過,很靈的。你玩過沒有?”
蘇菲搖了搖頭,筆仙雖然在學生中很流行,她卻一直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對於自己不清楚的東西,最好的辦法是遠離它。
瑤瑤咬了咬牙,“我想請筆仙,問它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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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筆仙,這種時候?”蘇菲望了望孫澤香與黃鶯。
在日光燈的照耀下,貝湖水寨如白晝般明亮,女生們根本就睡不着。她有些奇怪,以往這種時候,黃鶯肯定會呵叱,可今天她竟然一直沒有作聲,閉着眼睛在假睡。
“怎麼樣?你幫幫我!”瑤瑤一臉渴望。
“我幫你?”
“當然,請筆仙要兩個人的。”
“可我不會啊。”
“沒關係,我教你啊。”
蘇菲實在不願意,卻不好拒絕瑤瑤。她隱隱聽說,請筆仙是一種很邪門的遊戲。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邪門事情夠多了,她不想碰這個。
“那,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
“現在!”
蘇菲對着孫澤香做了一個眼神,希望她能勸阻瑤瑤。
孫澤香勸她:“瑤瑤,我看,還是改天吧,現在天氣這麼冷,你的身體又……”
“我的身體沒事,如果是朋友的話,就幫我這次!”瑤瑤的態度很堅決。
蘇菲沒辦法了,只能依着瑤瑤。
看來,瑤瑤心中也和她一樣,有着太多的疑惑。只不過她是把這些疑惑壓在心裡,慢慢地求解,而瑤瑤卻妄圖通過筆仙這種虛幻的遊戲來尋求答案。
她只希望,這次請筆仙,不要出什麼意外,有一個好的結果。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這種時候,原本不是請筆仙的最好時間。據說,請筆仙不能超過午夜十二點,因爲到了午夜十二點,陰氣重,遊蕩的東西比較多。
但瑤瑤卻一意孤行。
她很快就在大廳裡擺好桌子、放好白紙、找好鋼筆、點好蠟燭。
所有的門窗關閉了,所有的燈光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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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