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破了樓蘭,便回來迎你過門。”
“百里氏溫婉淑德、嫺雅端莊,着,冊封爲後,爲天下之母儀。內馭後宮諸嬪,以興宗室;外輔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賢臣。使四海同遵王化,萬方共仰皇朝。”
“我不嫁,這皇后,誰愛去誰去!”
百里汐凝微微地苦笑了笑,將有些凌亂地畫面甩出腦海。
“百里夫子又站在這裡作甚?”孟婆爲生魂盛好了孟婆湯,再轉過頭問了句。
百里汐凝的臉被鳶尾花形的銀色面具擋住,看不見面具下的表情,只是面具下傳出一陣嘆息:“我能做什麼?這冥界是死的,連人也是死的。”
孟婆怔了怔,道:“這話也對,百里夫子本能去陽間看看吧。只是爲何又留下了?”
百里汐凝輕笑了笑:“天曉得。”
然後,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空中還飄着那略帶空靈卻讓人心生寒意的笑聲。
孟婆淡淡地搖了搖頭。
冥界的天空是灰濛濛的,大地是灰濛濛的,連冥界的人也全身着灰衣。而百里汐凝住處卻種植着一片紫竹林,她本人也經常是月白色的長袍從不離身,所以在冥界的一片灰色中格外的顯眼。
百里汐凝,除那個人和閻君、冥界公主涼陌穎外,從再沒有人見過她的容顏。她總是一副鳶尾花形的銀色面具遮住大半邊的面容,性子也是叫人捉摸不定。她是冥界公主涼陌穎的師父,在冥界地位崇高,她更是那個人的弟子,背景極大。
五百年前冥界戰亂,涼陌穎的父母盡數戰死,那個人只一句就喝退了百萬叛軍,爲冥界皇室爭取了喘息的時機。
沒人知道百里汐凝是從哪裡來的,渡人無數的擺渡老人也只說過,百里汐凝千年前爲了追逐冥河中的一副棺木沉入冥河水底,除此之外,再無有關她的事蹟。
但冥河水又怎會是凡俗之物?冥河水有劇毒,專對神魂,沾者大有神魂俱滅之禍。可百里汐凝卻渾然不懼躍入河中爲了追逐那棺木,更何況她在冥界向來神秘,連男女性別都讓冥界人一直認爲她是男的,更是讓冥界的好事者傳說着百里夫子如何如何、如何如何。
百里夫子突然離去只是因爲接到了閻君的消息。
......
“百里夫子來得可真及時。”閻君放下茶水笑吟吟地道。
百里汐凝也不客氣,直接坐在椅子上:“有事就說。”
閻君也不生氣,早就司空見慣了百里汐凝的各種無禮行徑,只是調笑:“你這般,叫我如何放心將陌穎交給你隨你學藝。”
不說還好,一說這事,百里汐凝面具下的那張俊臉瞬間扭曲了,“你那叫偷師!我何時答應收她爲徒了?你那是趕鴨子上架!”
閻君爽朗地笑了笑,“廣寒宮的嫦娥仙子用月絲織成了些布匹,我就知道你最喜這月白色的,特地拿了些回來。”
“得,早知道我也上天宮看看。”百里汐凝道,“布呢?”
“廣寒宮來人親自送了。”閻君的笑裡有些意味深長。
百里汐凝皺了皺眉頭,“她來?”
“是啊。”閻君幸災樂禍道。
百里汐凝起身要走。
“要面子還是要布?”閻君在身後問。
“都要!”百里汐凝惡狠狠地。
“百里小仙這是要去哪?”百里汐凝身後突然站了個素衣勝雪的絕美佳人。
百里汐凝站住步子,打了個哈哈:“哪都不去,呵呵......玉姑娘早啊。今天天氣真好。”
外面灰濛濛的天空閃爍着星光,好像在嘲笑百里汐凝連謊話都不會說。
玉緋煙帶着隱隱的笑意:“百里小仙可是不願見我?怎的緋煙來了你便要走。”
百里汐凝抽了抽嘴角,“我突然想起來我那徒弟還等我回去吃飯。”
“哈哈,百里小仙真會說笑,魂魄還需吃飯不成?”玉緋煙銀鈴般的笑聲迴響在大廳,極爲悅耳。
說道這個,當初也是百里汐凝扮了男裝隨閻君一起前往天宮時,路過廣寒宮,正好碰見了玉緋煙正在沐浴,又正好被玉緋煙抓了個正着。
於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就產生了。
玉緋煙見百里汐凝生得俊秀,又是那個人的弟子,身份崇高也配得上她。抓着百里汐凝前去天帝面前理論,要如何如何,若是不如何如何,就娶她爲妻如何如何。
百里汐凝是個女子,自然不能答應這事,當場便毫不猶豫拒絕。
這事情傳了出去,玉緋煙的聲明收到了些許打擊,更是抓着百里汐凝不放,你不娶是吧,我還偏叫你娶。
百里汐凝更是左右爲難,進退不得。
每次上天宮,無論她走到哪裡,玉緋煙就跟到哪裡。
甚至爲了躲避,百里汐凝已經將近三百年都窩在冥界打死不出去。可人家還是藉着“給你送布匹”的由頭追來了。
閻君幸災樂禍的表情被百里汐凝真切地看在眼底。
好嘛你個見死不救恩將仇報見色忘義的閻君,你等着吧。
百里汐凝也不管閻君是如何恩將仇報見色忘義了,直接就給他將這名頭按上了。
大廳裡陷入尷尬的死寂。
這時候從門外進來個藍衣的俊俏少女涼陌穎。
“師父,冥河上又出現那副棺木了。”涼陌穎直接無視了自己的親叔叔和在一旁站着的玉緋煙,開門見山地對百里汐凝說。
百里汐凝什麼也沒問,直接飛出了大廳。
涼陌穎正欲追時,被閻君叫住:“陌穎。”
“什麼事?”涼陌穎回過身。
“百里她......上次就追到冥河盡頭了是麼?”
“嗯。”
“你和她都看見了什麼?”閻君握緊了手。
“冥界地府還有叔父你不知道地方?”涼陌穎頗有些詫異。
閻君皺了皺眉頭:“當時她回來之後,身上有一種不屬於冥界的氣息,我也不好說。好像是......”閻君話到一半就停了,沒再說下去。
“好像什麼?”涼陌穎追問。
“算了,你也去看看。”閻君擺了擺手。
涼陌穎絕美的臉上出現幾分不悅:“叔父你和師父一樣,話說一半就停了,故意膈應我!”涼陌穎做了個鬼臉,向門外追去。
千年前,百里汐凝爲了追棺沉入冥河河底。
而後五百年,百里汐凝再次因爲追棺追至冥界地府十八層地獄,也就是冥河盡頭。
如今,棺木竟然逆流而上。
百里汐凝也不得不隨着棺木御劍。
我倒也是覺得自己犯蠢了,千年前爲了追你沉入河底失了記憶。如今也只記得些零碎的片段。五百年前我竟然追你追去了深淵,還遇到妲己那隻狡猾的狐狸。如今卻又要追你,我到底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等在冥界,爲什麼一直在尋你?
天也不曉得吧。
百里汐凝的速度之快宛如一道彗星劃過天際,她那乾淨的月白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耳旁還回響着音爆之聲。
涼陌穎因爲跟閻君扯皮了半天,也不得不加快了身形,但畢竟兩人的境界差距在哪裡,涼陌穎追不上倒也不足爲奇。
河中棺木的速度雖然逆流而上卻絲毫不遜色於百里汐凝,這着實讓人大爲詫異。
百里汐凝略微苦笑了笑,乾淨明澈的眸子裡也閃爍這詫異的色彩。這棺材還要反了天不成?逆流而上還這麼囂張!
涼陌穎的藍衣在風中作響,五百年前她也曾跟着百里汐凝追逐這棺木一直到第十八層地獄,而棺木卻直直地跌進了深淵。當時的兩人誰也沒有再下去查看。那爲什麼師父身上會有不屬於冥界的氣息?
那不成師父她在我們離開後又去而折返?
這地方,可是......
師傅從那時回來之後,是帶着傷的。
涼陌穎越想越覺得詭異,但她也沒有機會再細想下去。
因爲隨着時間的流逝,三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河中棺木也以近似於飛行的漂流速度到達冥河源頭。
而後,棺木徑直通過了冥河源頭的傳送法陣,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百里汐凝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身子懸浮在半空中,眸光閃爍不定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再然後,涼陌穎也跟了過來。
冥河的源頭,素來無人看守,這裡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曾經踏進這裡的人,也統統詭異的消失不見,沒有在三界留下任何的消息,甚至,所有有關於他們的一切都被抹殺,連他們最親近的人都不曾記得曾有過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冥河的源頭,也是一片極死之地。若冥界的缺乏生機的,那冥河的源頭便是毫無生機了。這裡沒有人、沒有花草樹木,沒有飛禽走獸,連冥界隨處可見的鬱鳶鳥也沒有。這裡的土地,是徹徹底底的血色。
傳說,冥界曾經是天地大變之前的天庭,因爲天變,上古諸神紛紛死於戰亂,上古傳承險些斷絕,古天庭首當其衝遭受毀滅。天庭衆神在一夜之間盡數喪命。此後,天庭的名字變成了禁忌,大變之後,新的天庭修繕完畢也不再敢使用“天庭”二字命名,僅僅用了“天宮”罷了。
而百里汐凝的師父,則是天變之前的至強者,自我封印活了下來卻發現當年的老對手們個個都脫離了這個世界,通過古天庭衆神拼死打開的通道離開了,他一直都在尋找古天庭的逃生通道,覺得冥河大有來頭才居住在河底慢慢研究。誰知百里汐凝這廝爲了追逐那棺材不僅沉入了冥水之中,還沉到了河底,老頭子見她天資甚好又十分對他的胃口,就救下了百里汐凝收她爲徒了。
好吧,扯遠了,再歪回來。
百里汐凝揮了揮袖子,正準備再次追下去,被涼陌穎攔住。
“師父,不能再追了!”涼陌穎伸開雙臂擋在她身前。
百里汐凝不悅地道:“讓開!”
“那裡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如果師父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涼陌穎抵死不從。
百里汐凝打開她:“你回去。”她的語氣很平淡,但卻不容置疑。
但素來聽話的涼陌穎卻倔強地拒絕了:“我不!你跟我一起回去!”
百里汐凝這廝是沒什麼耐心的,大袖一揮就將涼陌穎擊退:“回去!”
涼陌穎怔怔地看着她,師父雖然是頑固了些,但從來沒有對她動過手。平時犯些錯誤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再大些就罰她去竹屋裡面壁思過,抄錄弟子規。可如今卻......
她也知道百里汐凝是鐵了心的要繼續追了,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百里汐凝的眸光依舊閃爍不止,看了她一眼就繼續追逐而去。
百里汐凝沒注意到,涼陌穎水藍色的瞳仁裡莫名的多了幾分堅定之色。
當她沒走多久之後,涼陌穎折返而來也跟了過去。
“該死,還是沒趕上!”閻君站在她們曾停留過的地方,惱怒地說。
玉緋煙也跟了過來,秀眉擰成了個“川”字,“百里小仙是去做什麼了?”
“追棺。”閻君揉了揉緊鎖的眉頭,不耐煩些。
“爲何?棺中人對‘他’很重要麼?”玉緋煙化身好奇寶寶,沒注意到閻君的不耐煩,追問道。
“何止重要!千年前她爲了追那棺中人沉入冥河水底險些神魂俱滅。”閻君看着冥河源頭的傳送法陣,眸光閃爍不定。
“那‘他’還去,真是胡來!”玉緋煙已經將百里汐凝視爲自家情郎,當然不希望她出什麼事情。
“緋煙仙子,我勸你還是放棄百里吧。”閻君難得的好心勸說道。
“爲何?”玉緋煙不解,“百里小仙的模樣在三界中可是少有的美男子,品性也好,我相信那日的誤會只是一個無心之失了。再者,她是那個人的弟子,又有什麼配不上我的?”
閻君擡頭用一種頗爲憐憫的眼光看着她:“你還是如過去一樣自視甚高,你可知百里是如何說的?”
玉緋煙沒有發覺閻君眼光中的異樣,問道:“‘他’是如何評價我的?說來聽聽也好。”
閻君看了看她,學着百里汐凝梟傲不遜的口氣道:“自高自大的聒噪女人!”
玉緋煙的絕色面容上瞬間寒雲密佈。
閻君也沒理會她:“不是她配不配得上你,而是你根本不配站在她身邊!這話是有些重了,但那棺中之人比百里的命還重要,那可能是她肯留在冥界的原因吧。否則,她怎麼會連記憶喪失了還要再去追那人呢?”
閻君難得的多說了幾句,大踏步往回走。
玉緋煙的臉色陰晴不定,寒霜密佈,緊咬着貝齒。她看了看閻君離開的方向,又轉身看了看百里汐凝方纔消失的方向,然後,她做了一個終身後悔的決定。
她追隨百里汐凝而去,也消失在冥河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