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言聽到許君彥來了,心裡鬆了口氣,因爲他那句話,自己心裡可是一直七上八下的,本以爲他剛接手鎮南衛忙得很,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江錦言忙問道:“許將軍現在人在哪?”
姜爲道:“許將軍沒讓驚動其他人,現在侯在朗月湖邊的梨園了。”
江錦言暗暗點了點頭,梨園秋季是不會有什麼人的,她畢竟要以名聲爲重,私見外男這一條就夠讓自己喝一壺的了,更何況還是守制的時候。
江錦言交代了雪硯一聲便隨着姜爲趕到了梨園。
姜爲守在了梨園門口,江錦言定了定心神便邁進了梨園。
靖安侯府建成之時便在這處院子裡栽下了百畝梨樹,到了春天,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盛景十分驚豔,那時候,家宴也會擺在梨園。
如今深秋,倒是顯得光禿禿的,梨樹中間是一條從朗月湖引來的緩緩流淌活水,還堆了假山。
許君彥一身不顯眼的玄青色的錦袍,站在假山旁的一棵梨樹下,簡單的裝束卻難掩出塵的氣質,
江錦言心裡暗道,若是春天這幅光景定是好看的緊,她放輕了腳步,有些不忍心打擾這一刻的平靜。
她總覺得許君彥不拿刀劍的時候,與血腥、與殺人沾不上半點兒關係,可他到底還是個將軍,更何況,他以後還會立下更大的戰功。
許君彥耳力過人,算了算身後江錦言的距離,揹着手開口道:“江大小姐舉步不前,可是怕了我?”
江錦言皺了皺眉頭,他怎的如此愛打趣自己。
“許將軍素來爲人正直,我有什麼好怕的?”
許君彥回過身,卻是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哦?江大小姐不怕我?”上回在藏書樓,她那強裝鎮定的樣子彷彿還在眼前,許君彥倒有些不想嚇她了。
江錦言向前走了一步,看着此刻的許君彥。
從不知道他的戰功是如何來的,只是覺得他這般氣質出塵的人,同人間煉獄般的戰場不該擺在一起。
“許將軍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從軍,保家衛國,錦言心中敬佩。”
雖說話語間是帶了點少女的稚氣未脫,可是卻極爲誠摯,毫無其他情緒參雜。
許君彥盯着她沒有一絲破綻的表情,心裡卻有些異樣,原先她還那般莽撞,如今已經行事沉穩,說話也能滴水不漏了,是因爲喪母后不得不成長起來?
江錦言見他沉默不語,忙問道:“許將軍是來告訴我品香軒的內情?”
許君彥收回思緒,點了點頭。
江錦言又道:“許將軍可否先告訴我,您怎麼知道品香軒的事?”她並不是不相信許君彥的爲人,她對他的人品熟悉的很,只是這一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許君彥瞥了眼她發間的玉簪,素淨極了,壓住了她面容的明豔。
他垂下眼簾思索了片刻,便道:“你可知道這香料去往何處了?”
江錦言搖搖頭,“我查不到和安神香有關的賬本,若不是在我用的安神香裡發現不妥,我想必到了現在也是不知情的。”
她也用了這香?!許君彥眼眸一暗。
“那你……可被傷到了?”如果是那樣的話,這件事必定要深究到底!
江錦言淺笑,“我是在把脈的時候被瞧出略有些體寒,這才查到了這香的問題,不過已經調理過來了,倒是要謝過許將軍的關切了。”
許君彥鬆了口氣,卻還是蹙眉不語,眼裡的冷意不減,是他疏忽了?不該做事這麼小心,顧慮太多,若是
早些查出來,這丫頭也不會被這香傷到……
江錦言又問道:“這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君彥想了想,反正有自己在,也護得住她,“聖上前幾日召我進宮,便是爲了查這香的來源,如今線索……卡在了品香軒。”
江錦言一時之間有些站不穩了,聖上?!難道這香已經進了宮?!她靖安侯府還能保全自身嗎?抄家滅族?
她臉色有些蒼白了,但很快說服自己鎮定下來,若是沒了挽救的法子,許君彥也不會風輕雲淡地現在這兒和她閒話了。
“這香可是進了宮?可曾出了什麼事?”
許君彥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倒是和這秋色契合,冷冽清肅。
“宮裡還沒用就被聖上發現了,沒有走漏了風聲,品香軒固然有關係,但牽扯不大,只可能被人利用,而這香連你都能找人驗出來,宮裡採買香薰的卻放進了這批香,此事並不簡單。”
江錦言心裡思量了片刻,問道:“莫非是有人同宮裡勾結,運進了這批香?可若說要害人,也不該挑選這麼容易被人發現的,更何況宮裡個個兒都是惜命的主……”
難道是故意讓人發現?!
江錦言擡頭看了眼許君彥,他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江大小姐說得很對,但一層層查下去,卻線索繁冗,幾乎沒有可能查出這事情的幕後關係了。”
這種不可能查出什麼的情況下,最可能的結果就是犧牲一個得罪得起的人物,把這件事圓過去,江錦言自嘲地搖了搖頭,誰都有可能這麼做,他許君彥卻做不出來,前世他就是那般的人。
“許將軍打算如何?”
許君彥笑了笑,“江大小姐不怕嗎?”
到了現在這丫頭還是站得筆直,除了臉色發白,哪裡瞧得出是在面對抄家滅族之罪。
江錦言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怎麼會不怕,重生還沒多久,若是就送了性命,那她揹負的血海深仇又該如何。
她鎮定下來,淺笑道:“自然是怕的,只是更想知道怎麼做能避過禍端罷了。”
許君彥垂下眼簾,“這件事可能要無疾而終了,線索被人收拾得一乾二淨。”
江錦言心中一緊,查不出來,那她靖安侯府怎麼辦?頂罪嗎?
許君彥看她蹙眉的樣子,終於笑了出來,可算是怕了。
“無礙的,我會同聖上說明,將你們侯府摘清出來。”
這句話看似輕巧,可是江錦言並不是不諳世事,她知道這一句話做起來有多難,聖上雖然年紀小,可不是甘於被操控的。
這件事他能這麼容易就鬆口?他都能冒着被王太師疑心的危險讓許君彥徹查了,想必是想揪出什麼不對付的勢力吧?
若是無疾而終,只會打草驚蛇,這個時候如果她是永寧帝,也會選擇犧牲掉靖安侯府。
許君彥看她還是眉頭不展,笑意更濃,“丫頭可是怕了?”
江錦言被這聲丫頭拉回了思緒。
“我不怕。”江錦言咬了咬脣,這已經不是鎮靜的表現了,倒像是孩子氣的嘴硬。
許君彥卻突然側了側頭,神色一凜,一把摟過江錦言,閃身躲進了假山的山洞裡。
瞬間身子一輕,眼前一暗,江錦言下意識的要張口,卻已經跌進一個有些溫熱的懷抱。
她剛想掙扎,許君彥低聲在她耳邊道:“別動,園子裡有人,江大小姐也不想被認定私會外男,行爲不檢吧?”
他清冽的聲音讓自己
平靜下來,男子溫熱的氣息灑在脖頸,身着單薄的江錦言覺得少了絲秋季的涼意。
看來自己今天當真是穿少了。
江錦言並非習武之人,聽不出太遠的腳步,凝神屏息了好一會兒都只聽到自己加快的心跳聲,越來越清晰……
突然假山外傳來聲音。
“小姐!根本就沒有人嘛!紅慧這個小賤蹄子真是會胡說,小姐您還送她鐲子,真是虧大發了,奴婢一會兒可要去好好說說她!”
紅慧?百草園的紅慧?自己和姜爲說話的時候被她聽見了?
江錦言有些臉紅了,被許君彥這個外人看到自己堂堂侯府嫡長女居然在後院還被人算計着,這……
“莫非是我們沒有瞧仔細?或者是來晚了……真真是可惡!要是能捉到她和外男私相授受這個醜聞,我不信她還能猖狂下去!”
江錦芊,果然是你!
江錦言身子一頓。
許君彥感覺到她的緊張,低聲道:“別怕,她們不會過來。”
江錦言身子一僵,他這樣輕柔的樣子,是在哄孩子嗎?
而且,自己哪裡怕了?
許君彥見她要擡頭的樣子,怕她撞到,忙用手遮住了她的額頭,江錦言一時沒料到他會如此,反而硬生生朝他下巴撞了上去,許君彥一時不慎,撞在了身後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小姐,假山裡好像有動靜……”
江錦芊細聽,卻又沒有聲響,“你胡言亂語什麼?這是大白天,能有什麼動靜!大概是耗子……”
江錦芊看了看四周,一大片光禿禿的梨樹枝椏橫生,又見陰雲蔽日的,皺着眉甩袖走了。
經過姜爲的身邊時江錦芊狠狠瞪了一眼,“也不知道姜管事這個大忙人這個時候無緣無故守着這個破園子,想做什麼!”
原先看到姜爲守着園子,她還以爲紅慧說得果然沒錯,誰知道里面哪裡有人影,還一副枯枝敗葉的陰森樣子!
姜爲不卑不亢拱手道:“我已經和二小姐說了,我在這兒看着,是爲了等修繕園子的人手來,可二小姐非要進去察看,姜某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本來還擔心大小姐被發現,誰知道二小姐一個人滿臉不悅的出來,看來是沒找到他們二人,他自然說話的底氣就足了。
“你什麼語氣!我可是堂堂靖安侯府的主子!你不自稱奴才?!”
姜爲腰桿挺得筆直,“姜某是方大將軍派來的,並沒有籤賣身契,自稱奴才就是不顧方大將軍的顏面,我的臉面可以不要,將軍的顏面恐怕……”
江錦芊差點沉不住氣,詩情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道:“姨娘說了,暫時不要同大小姐的人過不去,您千萬要忍耐啊。”
江錦芊冷哼了一聲,徑直回怡翠閣了,嫋嫋娜娜的步子也有些凌亂了,想必是氣到了。
姜爲也沉下臉來,一個庶女竟然敢監視大小姐的行蹤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是按他原先的性子,早就把怡翠閣處理乾淨了!
許君彥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出了園子才護着懷裡的人兒出了假山。
江錦言臉色還有些不好,許君彥掃了眼她悶悶的樣子,便道:“這次是我的不是。”
江錦言沒有擡頭,剛想擡頭就想到剛剛撞到他的尷尬,“許將軍何錯之有,倒是我,讓許將軍看笑話了。”
許君彥微微搖了搖頭,“你小心些。”說着便要告辭。
突然江錦言靈光一閃,脫口道:“大理寺能管品香軒這事……是您的手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