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路往家走。儘管佳興現在的生意已經做得很好，嘉實地產也已經更名嘉實集團。S市風景環境好的富人區，也有豪華的別墅。但是佳興還是喜歡和母親住在快有一百年曆史的老房子裡。
這兒是佳興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汪月娥從小長大的地方，更是外公從小長大的地方。這裡有幾代人的記憶和故事。就好像那外面牆壁上，爬滿綠色的爬山虎。就好像那屋子正中，掛着依然擺動“噠噠”作響的老式機械掛鐘。
佳音一進門，就看出老房子重新返修過。屋中的一些傢俱也換了，但是那些老的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一件沒動。
“音音……”汪月娥站在飯廳門口輕喚一聲。她一身素淡旗袍，所有的頭髮在後腦盤成一個髮髻，髮髻盤的連一絲碎髮都沒有。她身後的一張大圓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
佳音看着這一切，眼角瞬間溼潤。原來母親不是生自己氣，原來母親是在家準備豐盛的飯菜。
看着母親也紅紅的眼角，佳音嘴脣動了動：“……”
“外婆，我在這兒！”思音蹦跳的上前，高高仰着頭，看着傳說中的外婆。
汪月娥一愣，低頭看到一個小小的小女娃，女娃娃一身粉嫩嫩的小公主裙，頭上戴着銀色的公主笑頭飾，好看的簡直不像話。汪月娥一時都愣住，不知道怎麼纔好。
“外婆，我就是音音，您喊我有什麼事麼？”思音再一次甜甜的問。
汪月娥無措的看着孩子，這時候佳興在旁邊來了一句：“媽，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沒告訴你姐姐已經做了媽媽，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天啊，音音你……”
汪月娥一句話沒說完，思音又一步上前：“音音在！”
“哄……”
小可愛一句話，弄得大家都沒忍住笑了。
思音的自動錯位，弄得大家本是相見煽情的畫面，變成一團熱鬧。
汪月娥抱着小小的外孫女，高興的合不攏嘴：“你這小丫也叫音音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媽媽在外婆這兒也叫音音。”
思音撓着小頭髮想了想：“那以後外婆管我媽媽叫大音音，管我叫小音音好了，這樣比較不容易亂。”
大家被思音這一句話又給逗笑了。
趁着大家高興，周楚涵將手裡的禮物都放在客廳的沙發邊，然後過來誠懇的說道：“媽，這幾年沒有來看您，真的是很抱歉。”
汪月娥擡頭看着周楚涵，三年多不見，這個女婿的額間也有一些歲月的痕跡了。看着女婿的目光真摯，汪月娥最後嘆口氣：“只要你以後和我的女兒好好過日子，你來看不看我我都不在乎的。好了，一路舟車勞頓，都洗洗手過來吃飯吧。我的手藝不好，勉強湊合一下。”
大家都洗漱落座，一桌子特別豐盛。
佳音看了一下，全是素菜。十六個菜，煎炒烹炸，也算是把素菜做到極致了。佳音這才猛的想起，母親在當年自己
走後就信佛了。信佛吃素，是一種信仰的忠誠。
佳音知道母親做菜是什麼水平，是那種做熟、能吃、基本沒有賣相，完全沒有滋味的範疇。但是現在看着桌上這些，就好像去了高檔飯店，由特級大廚做出來的一樣。顏色搭配，擺盤造型，真的是看的眼花繚亂。不用嘗，就知道味道一定不錯了。
“媽，這些都是你做的？”佳音不確定的問。
汪月娥微笑着點頭：“嗯，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
思音在一邊插嘴：“一定好吃，看着就讓人流口水。”
佳興在對面來了句：“肯定好吃，不好吃都對不起我受的罪。”
佳音不懂：“佳興，你這話什麼意思？”
汪月娥在下面碰碰兒子，給兒子遞眼色不讓說，可是佳興完全裝作看不見母親遞過來的眼神。
“姐姐，你不知道。你當初莫名的消失不見，媽很着急擔心，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就去求助佛門，整日吃齋唸佛，祈求你平安回來。有一段時間，跟着佛友出去拜佛，回來就開始興趣盎然的學做菜，做素菜，還要做好吃的素菜，說等着女兒回來給女兒吃。但是我說媽呀，你做菜就做菜唄，幹什麼每次都讓兒子我先吃第一口，看我反應啊。你知不知道那些不敢回首的日子，我是怎麼熬過來的麼？說出來，真的是一部血淚史。我每天不是吃着超辣的豆腐，就是吃着甜甜的茄子……”
汪月娥橫佳興一眼：“臭小子，不讓你說你還說。”
“媽，佛可不準罵人。”佳興孩子氣的開玩笑。
“媽只是信佛，又沒有皈依佛門，你管我能不能罵人。再說，媽讓你試菜，那是讓你品嚐人生五味，你應該抱着感恩的心，知道麼。”
佳興翻個白眼：“媽，我現在才發現，你和我姐夫一樣。明明把痛苦留給別人，還非要擺出一副施恩不圖報的模樣。好吧，我感恩，我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佳音本來聽得挺熱鬧，這會兒又聽的糊塗：“佳興，你說什麼呢？什麼媽和你姐夫一樣？”
佳興看了周楚涵一眼，周楚涵故作沒聽他們說話，就是夾菜給兩個小的吃，三個人吃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吃飯吃飯，你不吃，我可餓了。看看那兩個小傢伙，都吃的滿嘴油，快把舌頭嚥下去了。”佳興舉起筷子就開吃，過去的事，真是不想再提了。
汪月娥將一塊冬瓜放到女兒的碗裡，輕聲一句：“吃吧，多吃點。以前媽不會做飯，讓你受苦了。現在會做了，以後一定給我的大音音養的胖胖的。”
佳音喉頭哽咽：“媽，你說什麼呢。以前是我不懂事，害的媽媽難過。”
“傻瓜，都是過去的事了，誰對誰錯都不說了，吃飯吧。”汪月娥溫柔的摸摸女兒的頭髮。儘管女兒都已經做了媽媽，可是在媽媽的眼中，女兒再大也都是自己的孩子。
汪月娥看着女兒和這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也是忍不住感慨。感慨曾經自己的糊塗，就好像吃了豬
油蒙了心，居然什麼都聽佳文柏的，差一點親手將女兒推進火坑。幸好，如今女兒過的很幸福，不然自己真的是念三輩子經也不能超度自己犯下的錯。
一頓接風宴結束，佳興和周楚涵帶着兩個小傢伙出去玩兒。佳音就和母親在屋子裡聊天。聊兩個孩子，聊着幾年各自是怎麼過來的。
佳音見現在的母親狀態很好。不再是瘦弱的枯槁，而是身體豐腴很多，優雅的旗袍也是穿的很有味道。氣色也不是曾經的蠟黃，可能是心中有了信仰，心情平靜，讓身體也有了變化。三年多不見，母親似乎比當初還顯得年輕。
“媽，看你的房間都是經書，你如今每天的生活就是念經誦佛麼？”佳音問媽媽。
汪月娥搖搖頭：“媽媽在家的時候，早午晚做一個小時的功課。然後會定期去和佛友去全國各個寺院旅遊加拜佛。”
佳音贊同的道：“媽，你以前在家哪兒也不去，真的是不好。如今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出去看看是對的，遊覽一下祖國的古蹟山川，開闊一下視野也是好的。然後說不定還能邂逅另一段緣分呢。”
汪月娥聽女兒的話，哭笑不得：“傻丫頭，有這麼和媽說話的麼？媽如今心靜如水，已經不想別的，只想我的一雙孩子健康，平安。不過，在旅遊的期間，媽媽在大冀寺參加法會的時候，還真認識了一個好朋友。”
佳音一聽，眼珠子立刻瞪的聽老大：“這個好朋友是男性？藍顏知己？”
汪月娥真的是被女兒打敗了。
“不是，是一個真正皈依佛門的女師傅，法號空念。長的特別端莊，佛理通曉的透徹，還做的一手好素菜。媽媽現在的素菜也都是跟這位空念師傅學的呢。”
佳音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原來是爲女師傅啊。不知道是什麼事讓她大徹大悟，直接遁入空門。其實我覺得，信佛不是壞事，但是抄經唸佛吃齋都可以，真的剃掉三千煩惱絲，穿上青袍，似乎有些沒必要吧。”
汪月娥嘆口氣：“哪個半路遁入空門的人不是有一段不能釋懷的傷心事呢？因爲不能釋懷，所以去佛祖那兒求得心頭的寧靜。媽媽因爲有牽掛，有你和佳興，所以，纔沒有真正進入佛門做一名女弟子。”
“不要，媽媽不要做女弟子。媽媽做了女弟子，就不能穿這麼漂亮的旗袍了。”佳音撒嬌的靠在媽媽的肩頭。二十幾年了，她居然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母愛的溫暖。
“漂亮不是看衣服，而是看人本身的氣質。來看看，媽媽和空念師傅還有合影呢，你看看人家穿上青袍的樣子是不是也依然氣質斐然。”汪月娥說着話，還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裝裱精緻的相框給女兒看。
佳音拿起那相框，看着裡面兩個女子站在櫻花樹下合影。每個人的氣質都截然不同。母親依然是一身綠色旗袍小家碧玉的類型，而母親身邊站着的空念師傅雖然一身青袍，卻真的如同母親說的一樣，面色姣好，皮膚白皙，五官端正而精緻。真的是一個世間少有的美麗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