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看着天真無邪的靜心,眼睛裡閃着大山裡鳥兒一樣的單純和快樂。佳音很羨慕靜心的無憂無慮,而自己,卻總是被一大堆事纏着。
“謝謝你,靜心。”佳音捏起一個紅豔豔的櫻桃放進口中,牙齒一咬,酸酸的,澀澀的。
“很酸麼?”靜心忽閃着眼睛,看着佳音眉眼都抽抽到一起,拿起一個扔到嘴裡:“明明很甜啊。”
“靜心,你這個小丫頭還在這兒玩!早課你跑哪兒去了?再不回去抄寫經書,午飯就沒得吃了。”
一聲訓斥從遠處飄來,靜心嚇得一縮脖子:“完了,被師姐發現了。施主,這些都給你,我走了。”
佳音看看被塞到碗裡的櫻桃,又看看跑遠的靜心,啞然失笑。而短暫的笑容過後,是再一次深呼吸,起身往回走。
婆婆的禪房,周楚涵在給婆婆泡茶喝。
“你去偷果子了?”周楚涵伸手拉着佳音坐到身邊,看到她的手裡還捧着小小的碗兒。
佳音橫周楚涵一眼:“佛門之地,你怎麼能用這個字眼?這些櫻桃是靜心送我的。”
周楚涵微微勾起脣角,看着櫻桃恨好看圓潤,就拿起一顆。佳音知道周楚涵不能吃酸的,等去阻止,已經晚了。
果然,周楚涵的五官糾緊,一副吃了毒藥的痛苦模樣。
空念見兒子露出那樣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還和小時候一樣怕酸。記得小時候。你有一次把檸檬當成橘子吃,被酸的叫一個可憐,一天都沒喝奶。”
周楚涵吐了櫻桃,悻悻一句:“我說我怎麼從小到大看見檸檬就討厭呢。”
氣氛這麼好,佳音真是不忍心說出掃興的話。可是又不能不說,因爲凌赤焱等不起。
緊張的手心都是汗,不知道婆婆聽了會是什麼心情,更不知道周楚涵若是聽了又會是什麼反應。
周楚涵喝了一口茶後,脣齒見不那麼酸了,才覺得又活過來。轉頭看佳音眉頭深鎖,問道:“你遇到什麼事了麼?眉頭都要擰成一股繩了。”
佳音抿了抿脣角,在周楚涵和婆婆的注視下,終於鼓起勇氣說了:“楚涵,媽,我剛剛接到一個美國打來的電話。電話裡說……說……凌赤焱得了腦瘤。”
“咣噹……”空念本來是端着茶杯要喝茶的,結果手一僵,杯子就那樣直直的落在桌子上。茶水撒了空念一身,杯子卻沒有碎,彈了兩下,掉在蒲團上。
佳音忙拿起毛巾給婆婆擦身上的水跡:“媽,您別急,我就是聽了那麼一個電話,具體怎麼回事還不太清楚呢。”
周楚涵沉聲問:“凌赤焱得了腦瘤?誰給你打電話告訴你的?”
“是雅西打來的。雅西是凌赤焱最好的朋友,她說她現在就在美國佛洛裡達州的醫院照顧凌赤焱呢。”佳音小聲回道。
雅西是誰,周楚涵自然知道,甚至知道的比佳音都知道的多的多。雅西和凌赤焱在一起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雅
西喜歡凌赤焱,爲什麼在凌赤焱生病的時候,反而要給凌赤焱喜歡的女人打電話。
空唸到底是凌赤焱的母親,她此刻擔心的是隻有凌赤焱的身體。
“佳音,赤琰的那位朋友,說赤琰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麼?”空念緩過神來,忙問道。
佳音看着婆婆殷殷焦急的眼眸,抿了抿脣說道:“媽,雅西說了。說凌赤焱得知自己腦袋裡長了一個東西后,就決定放棄治療。以至於那腫瘤到現在是良性還是惡性都不知道。雅西還說……還說那腫瘤已經壓迫到凌赤焱雙腿的神經,不能獨立行走。昨天晚上更是昏迷不醒,送去醫院搶救了一夜,到剛纔才醒過來。”
佳音這些話後,空唸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
佛家說,四大皆空。可是空念什麼都可以空,對愧疚的孩子卻是真的做不到空空的不管不問。生了他,卻不給他應該享有的母愛。愛上一個女子,女子卻又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赤琰這個孩子真的是太苦了,心裡憋屈了太多太多的事,所以現在纔會自我放棄吧。
佳音見婆婆哭了,心疼的說道:“媽,凌赤焱得病了,人得病的時候是最虛弱的。他一定非常想見你,即使他嘴上不說,但是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媽,你對凌赤焱愧疚了二十多年,難道還想讓這個愧疚繼續下去麼?如果您去看看他,說不定還能讓他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渴望,讓他接受治療呢。”
佳音說這些話的時候,都不敢去看周楚涵。她害怕從周楚涵的眼睛裡看到對自己的失望,更怕看到他眼底的冷漠。
“媽,雅西說,凌赤焱即使同意做手術,即使配合治療,希望也只有百分之五十。您有一半的可能是再也見不到他……”
“佳音,媽……想現在就去美國。”空念不等佳音說完,雙手就拉着佳音的手,悲悽的說道。
佳音一聽婆婆要去美國,那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下去一半。
雅西給自己打電話,求自己去勸凌赤焱接受治療。但是自己去勸他真的是恨尷尬的。一邊是老公,一邊本來就是曖昧不清的小叔子。即使自己的心裡坦蕩蕩,也怕周楚涵胡思亂想。回來禪房的一路,佳音就想着,要不要將這些告訴婆婆。拉着婆婆一起去。這樣既能給自己避嫌,也能讓凌赤焱和母親和好,更加容易說通他接受手術。
佳音點頭,儘管強忍着,眼底還是有水汽溢出。她知道周楚涵一定是看見了,還是轉頭先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後才轉身對周楚涵說道:“楚涵,你能安排……媽儘快去美國麼?”
周楚涵凝望着妻子,這一眼,深沉如深潭的水,濃的看不見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佳音心裡沒底,慢慢低下頭你不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沒有。
周楚涵輕嘆口氣,伸手揉了揉佳音的頭:“別擔心了,我會找丁俊立刻安排,定三張去美國的機票。”
佳音猛地擡頭,脫口而出:“楚涵,你爲什麼定三張機票?”
“傻瓜,自然是媽,還有你我的。”周楚涵說完話,拿出手機出去給丁俊打電話了。
周楚涵的決定在佳音的意料之外,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周楚涵自己也要去美國。當然,自己想去的心思也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提着的心徹底放下,感動周楚涵能做出這個決定。
他能放下和凌赤焱之間說不清理還亂的事,主動去美國看他,就說明他是一個人品高尚的人。在明知道凌赤焱對自己的心思,明知道自己也想去卻不敢說出口的情況下,而主動說出,就說明他的心胸開闊和善良。
最尷尬的關係,最心痛的親情,最沉重的信任。周楚涵在一個瞬間,做出讓佳音都心疼的決定。佳音在婆婆面前,也忍不住輕擦眼睛。這樣的周楚涵她怎麼能不愛,不深愛?
決定是倉促的,甚至來不急準備什麼,三人就離開寺院直奔機場。只是這兒的飛機不直飛美國,要先轉機去B市。佳音在去機場的車上,將兩個孩子暫時託付給弟弟和母親照顧。佳興自然是答應照顧,讓姐姐不必擔心這邊的事。
轉機,又加上飛過整個太平洋的距離,三人趕到佛洛裡達州醫院的時候都已經是二十個小時後。這二十個小時,三人即使是能躺着休息,但是誰又能睡的着?
醫院的門口,雅西早早的站在哪兒伸着脖子等。
佳音遠遠的看見雅西那消瘦的身影。幾年不見,雅西此時沒了當初的成熟風韻和氣質。整個人憔悴異常,面色乾的沒有水分,眼角也有些細細的紋路,顯然是好久都沒有精心保養和收拾過自己。
雅西見車停到自己跟前,快步的迎上來,剛握住佳音的手,又見周楚涵也從車上下來。雅西心頭一緊:“佳音,你將凌赤焱的事也跟周楚涵說了?”
佳音點點頭:“是,不管怎麼說,凌赤焱都是周楚涵的弟弟。也該過來看看凌赤焱的。”
雅西擔憂的道:“估計凌赤焱不會想看到周楚涵。額……那個人又是誰?”
雅西看着最後下車的中年女人,狐疑的問道。
佳音走到婆婆身邊,伸手扶着婆婆的手臂:“媽,這位就是凌赤焱的朋友,雅西小姐。雅西,這位是我婆婆,也就是凌赤焱的母親。”
雅西一聽這位中年女人居然是凌赤焱的母親,頓時是百感交集,忙上前一步拉住空唸的手:“阿姨,您能來就更好了。您一起勸勸赤琰,他一定會聽阿姨的話的。”
空念伸手也拉住雅西的手,心疼道:“姑娘,讓你受苦照顧赤琰了。”
“阿姨,我……不辛苦,我是心甘情願的。”雅西努力扯出一抹笑意:“阿姨,我們快進去吧。赤琰剛剛睡着,這一會兒進去,他不會發脾氣。”
三人聽雅西這麼說,就知道凌赤焱若是醒着,那脾氣一定是很大的。
幾個人隨着雅西的腳步往醫院裡走,到腦外科又穿過長長的走廊。在走廊的盡頭,就是凌赤焱的單人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