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涵從書房出來,看着那一對人手拉着手下樓,眼眸深沉,如看不見的古井。
拿起手機:“媽,我楚涵,音音說想外婆了。她們從幼兒園回來,會去看您。”
掛了電話,又跟孩子的司機打電話:“今天送兩個孩子去她們外婆家。”
安排完事情,周楚涵下樓去車庫取車,遠遠的跟着凌赤琰的車。
車上,周楚涵耳邊始終盤旋的是醫生斯蒂文的話:“周老闆,您弟弟的失憶是選擇性的,是拒絕面對現實的心裡逃避。我們接觸了一頓時間,他一直都很排斥我的治療,讓我一直無從下手。但是前天,我終於成功用沙漏給他催眠,讓他接受了我的一些引導性暗示,他也在睡眠中不知不覺中敞露了心扉。雖然我不知道凌先生現在是不是已經完全好了。但是我覺得他至少是應該想起一些什麼的。”
斯蒂文不確定的事,周楚涵確定了。斯蒂文雖然是醫生,卻不瞭解凌赤琰。這兩天,凌赤琰的行爲和眼神就和之前不一樣了。雖然他嘴上不承認,但是一些細節已經泄露了一切。
以周楚涵對凌赤琰的瞭解,凌赤琰既然已經恢復了記憶,就不會故技重施,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任性帶走自己的老婆,一走再是幾年。現在的凌赤琰,經過了那麼多,應該再不是曾經自私的凌赤琰了。
只是,想是這麼想,卻在心裡還怕着萬一。
凌赤琰帶佳音到山頂的時候,天都黑了。山上的風特別大,即使夏天還沒有過去,風掀起佳音的裙子和頭髮還是滿身的涼意。
佳音真的是對凌赤琰特別無語:“凌赤琰,你的腦子壞掉的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都這個時候怎麼突然發癔症帶我來山上?”
凌赤琰迎面吹着山風,閉上眼睛:“丫頭,你不覺得吹吹山風會很舒服麼?所有的煩惱都被吹走了。”
佳音撇撇嘴:“你現在才十五歲,正是青春無憂的年紀,自我,任性,所有人都寵着你,你會有什麼煩惱?要說有煩惱,也是我。”
凌赤琰脫下外套,披在佳音的身上:“你才被更多的人寵着,不要說周楚涵和我,就連思涵都寵你好像公主一樣,你會有什麼煩惱。”
佳音橫凌赤琰一眼:“凌赤琰,我的煩惱都是來自於你好不好。你還好意思說寵我,其實你就是一個麻煩精,讓別人對你氣不得,罵不得,愛不得,但是又扔不得。”
凌赤琰不回話,只是頓了好一會兒,伸出一隻手臂將佳音的肩頭摟住,還伸手扳着佳音的頭靠在自己的肩頭。
佳音嚇了一跳,就要掙扎。
“丫頭,你閉上眼睛,不要想我是凌赤琰,你的老公是周楚涵。不要被身邊的這些符號左右了你的思維。你就閉上眼睛,聽這山風。山風會告訴你,你心裡到底愛的人是誰。”
凌赤琰的聲音很輕,飄渺,就好像吹在耳畔的風,抓不住,又真實的存在。
佳音也好似
被催眠了一樣,真的聽話的閉上眼睛。
清冽的山風吹過髮梢,發出很細微的聲音。放空思維,好像自己也融入這天地之間。
二十五年的一切,就好像放電影一樣在腦子中閃過。十歲時候遇見那個霸道的十五歲的大男孩,他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欺負自己,而自己就是想盡一切辦法逃離。當初是那麼深惡痛絕,現在想想,也不過是一笑而過。五年前,遇見那個從此轉變命運軌跡的男人,讓自己對生活燃起希望,同時,也給過自己對生命的絕望。
這些年,這兩個男人影響着自己,左右着自己。所有能感覺到的愛,恨,幸福和煩惱都來自他們。自己爲他們哭過,笑過,卻從沒有後悔過認識他們。
忽的,耳邊響起一聲炸響。
還在回憶裡不能自拔的佳音,被突然的聲音驚得回了神。睜開眼睛,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了。
之前還滿是黑漆漆的山頂,現在被無數五顏六色的彩燈包圍,腳下踩着的是鋪滿紅玫瑰的花瓣。而自己和凌赤琰就站在花瓣鋪成的心字形中間。面前不遠處,煙花一個一個沖天而起,在黑暗的夜空炸開,開出無數奼紫嫣紅絢爛的花朵。
煙花照亮了佳音的臉龐,讓她露出驚訝的神情。
“好美。”佳音又忍不住感嘆。
“喜歡麼?”凌赤琰拉着佳音的手問。
“喜歡。”佳音看着煙花,下意識的說道。然而等說完,才後知後覺擡起手,眼睛猛地瞪大:“凌赤琰,你……”
凌赤琰伸手握住佳音的手,不讓她將戒指拿下來,看着她的眼睛道:“丫頭,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給你這樣一場浪漫的求婚。我們周圍都是彩燈,我們腳下踩着玫瑰花瓣。煙火給我們作證,我終於將訂婚戒指戴在了我最心愛女孩的手上。我一直都在努力往夢想走進。今天,我終於夢想成真了,丫頭,你爲我高興麼?”
煙火映着佳音的臉,但同樣也映着凌赤琰的臉。他一如既然的帥氣,好似妖孽。不能對視,對視,你就會被他的眼睛將魂魄勾走。這麼些年,佳音都不願意和這個男人對視。但是今天,她看着凌赤琰,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眉,他的眼,那情深的眼眸裡好似萬丈深淵,你掉進去就是萬劫不復。
十五年,人的一生最好的十五年,青春懵懂到成年。可是人這一生又能有幾個十五年?
凌赤琰卻用十五年,只爲了做此時此刻一件事。
“凌赤琰,我爲你高興。”佳音伸手摸着凌赤琰的臉。印象中,第一次這樣溫柔的摸着他的臉。
凌赤琰閉上眼睛,臉又往佳音的手上靠了靠,細膩,柔軟。
“原來,感覺是這樣的。”凌赤琰的聲音近乎顫抖的說一句。
佳音兩隻手便都摸着凌赤琰的臉:“凌赤琰,那這感覺就是你這十五年一直渴望的麼?”
凌赤琰睜開眼睛,最後一朵煙花結束,最絢爛
的色彩在彼此的眼中最終化爲灰燼,只留下空氣中飄着硫磺的氣味。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一直做夢,可以隨便設想夢境。然後美夢做久了,就害怕現實的殘酷,就自欺欺人的沉浸在其中,不敢走出來。”凌赤琰伸手按着佳音的手說道。
佳音眸眼平靜:“可是終於一朝夢醒,發現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夢幻中以爲的那麼美好。就連最浪漫的求婚,就連給最喜歡的女孩戴上戒指,那感覺都和一直想象的不一樣,對麼?”
凌赤琰撇開頭,坐在地上,開始苦笑。
佳音也坐在地上,將手指上的戒指慢慢擼下來,放在掌心:“凌赤琰,我知道你恢復一切記憶了。但是你不甘心,兩次都沒有讓我最後選擇你。你給我這個浪漫的求婚,其實不是給我的,是給你自己的,對麼?你其實在帶我來之前,就已經決定放手了。但你還是堅持做這些,是給自己十五年付出來一個最終的告別儀式,來祭奠你恣意揮霍的青春。”
凌赤琰伸手將佳音摟在肩頭,長嘆一聲:“你在很多事上都很傻,很糊塗,但是唯獨在感情上是很明確自己的心。你不會被身邊任何事,任何人左右。即使你明知道,周楚涵不是完美的,不如我愛你的多,甚至有很多事情瞞着你,可是你依然是選擇了他。”
佳音笑笑:“沒辦法,我是顏控,誰叫周楚涵比你長得帥呢。”
凌赤琰轉頭,瞪着佳音的頭頂:“不要這樣,我現在唯一剩下的,能戰勝周楚涵的就是顏值了,可是你居然說他比我長得帥。”
佳音齜着小獠牙:“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你不懂麼。”
凌赤琰被佳音的小獠牙弄的特別無奈。最後不知道從哪兒變出兩罐啤酒,起開一個給佳音,然後又給自己起了一個:“丫頭,可是我就不明白,爲什麼你兩次都選擇周楚涵,而沒有選擇我啊。”
佳音揚起脖子也喝一口,山風配着冰涼的啤酒,真的很爽:“凌赤琰,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爲什麼不選擇你麼?”
凌赤琰搖搖頭:“可以讓我死的明明白白,心服口服麼?”
“可以啊。”
佳音拿着啤酒跟凌赤琰的撞了一下,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媽媽和我爸爸的事。我媽媽對待感情,其實有一些像你。只要愛一個人,就掏心掏肺,全心全意。所有的生命只是爲這一個人而生,不去管生活中其實不是隻有一個男人的愛。我媽媽愛我爸爸,心裡便只有我爸爸。甚至沒有我和弟弟。那一段時間,看到母親卑微的沒有尊嚴的去愛一男人,都快要把自己逼瘋,我和弟弟是心疼,又沒有一點辦法。”
凌赤琰,你知道麼?只要是人,只要活着,就不能只爲一個人活着。你的愛太滿,對方就會覺得很累。其實,我爸爸最開始和我媽媽也是有感情的,不是沒有愛的。但是最後我爸爸離開,有莫心瑤的原因不假,但又何嘗不是被我媽媽的愛給嚇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