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擡頭看着對面也已然滄桑的男人微不可聞的一嘆，“現已今時不同往日，靖王爺又何必爲難本婦呢。”三十年前她確實是叫他子敬的，但是那也只是在三十年前。
京瀟闐目光深邃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微眯着眼睛透着一絲危險的味道：“確實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自三十年前虎哥選擇與他站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同了。”
老夫人聞言面色不由一暗，視線凌厲的看向他，冷聲道：“是你選擇了背叛了我們所有人。”
“是我背叛？”京瀟闐眼中帶着一絲寒意，“是他荊木玄成背叛了我，可是就算是這樣虎哥、你，還是選擇了站在他的身邊，是你們所有人背叛了我。”說道最後，京瀟闐的眼中升起一抹戾氣。
“若不是你意圖染指玉瑤，皇上也不會將你逐出京師。”老夫人不懼的回道，“若不是你暗藏禍心，皇上也不會將你發配到西北。”
“我那不是染指，我和玉瑤是兩情相悅的，想染指玉瑤的是他荊木玄成，那個僞君子竟然對自己的親妹妹起了淫慾之心。”
當年玉瑤不止一次告訴他，說荊木玄成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起初他以爲是玉瑤的錯覺，但是後來當他和玉瑤走得很近並且打算請求賜婚的時候，卻被以謀逆罪被貶到西北，表面上封爲靖王，其實卻是被流放到了沙漠之地。
“那根本是你的錯覺，玉瑤根本不曾喜歡過你。”老夫人看着京瀟闐那偏執的眼神，從來不曾發怒的她第一次臉上有了憤怒的表情。玉瑤愛的是誰，她比誰都清楚。玉瑤，那個曼妙輕靈的女子是她一輩子的歉意。
“不，玉瑤愛我，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京瀟闐突然冷靜了下來，眼中帶着一絲笑意。三十年前，那個如精靈般的女子在山上的夕陽下，粉面桃花，親口說出了她對他的心意，他永遠記得那時她美麗的模樣。
“親口？”老夫人聞言不由一怔，但是看京瀟闐的模樣又不像在撒謊，心中漸漸生出一種莫名的疑惑。
“是的，這是玉瑤親口告訴我的，所以我纔會向荊木玄成請求賜婚，可是那個卑鄙的僞君子竟然以叛逆之名將我發配西北。”京瀟闐咬牙切齒的道，若是荊木玄成還在的話，他說不定會將其挫骨揚灰。“可是大哥不相信我，就連大嫂你也不相信我。”京瀟闐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他是帶着怎樣的絕望和恨意離開的。
玉瑤親口告訴他的？老夫人聞言，眼中的疑惑更甚，京瀟闐說的和她知道的有出入，但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想不出所以然來。
“我滄家一門世代忠烈，自是要忠於朝廷忠於皇上，理所當然要聽從皇上的調配。”老夫人聲色內斂的道，眼中帶着一種凜然，她是滄虎的妻子懂得什麼叫做忠誠。
“忠於朝廷忠於皇帝？”京瀟闐聞言忽而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看着凜然的老夫人道：“你滄家的確是衷心，也夠忠心，忠心到可以讓皇帝分享滄家的女人。”他的語氣裡帶着無盡的嘲諷。
“住口！”老夫人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力氣大得震得桌上茶杯裡的水都濺了出來，她渾身劇烈的顫抖，臉上陰沉一片，怒視着京瀟闐。
“大嫂，你這算是惱羞成怒了？
”京瀟闐嘴角掀起一抹同情的微笑，“我就說他皇家都是些禽獸不如的東西，那荊木玄成就更是了，還說是結拜兄弟呢，可是卻連兄弟的女人都下手。”
“京瀟闐，你給我適可而止！”老夫人站起身憤怒的看着他，恨不得將他身上盯出個洞來。
但是京瀟闐卻恍若未聞一樣繼續道：“不過沒關係，你滄家向來忠心，應該也不會在乎這些，不過嘛”他停頓了一下，笑睨着老夫人，“不過，她長得真像玉瑤啊，幾乎是一模一樣呢。”
老夫人聞言瞳孔驀然睜大，顫抖的道：“京瀟闐，她不是玉瑤，你休要動她。”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玉瑤。”京瀟闐笑得癲狂，“我只不過是高興而已，你說要是荊木玄成知道她的兒子和女兒竟然成了夫妻，你說他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裡蹦出來呢。”
“哈哈哈，這皇家當真是有趣啊！”京瀟闐大笑着離開了房間，獨留老夫人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跌落在椅子上，滿目的空洞。
良久之後，尉爵夜才從內間裡出來，對於他今日所聽到的一切，他想他心裡不是一點點震驚而已，京瀟闐雖然說話說得不是很明顯，但是他卻大概可以猜出事情的前後所以來，且聽不是滄家的女兒而是皇帝的女兒，荊木逾錚的親姐姐，南國的長公主。
尉爵夜走到老夫人桌邊佇立着，老夫人側過頭看着他聲音悠遠的道：“你都聽見了？”
“可以告訴我事情是怎麼一回事？”尉爵夜出聲問道，聽剛纔她和京瀟闐的對話可以得知，京瀟闐和滄家和先皇之間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某種關係。
“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老夫人悵然的道，眼睛看向遠方透着無盡的滄桑和迷惘。
三十五年前，皇帝荊木逾錚初等大寶，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經常微服出巡。而當時京都有兩大傳奇，一是將軍府獨子滄虎雄韜武略，乃用兵之將才；二是大學士府京家二少京瀟闐，雖是文人墨客但是卻以筆爲刀，文字犀利，讓人見其文章不由得全身顫慄，乃治國之奇才。
元武三年，也是荊木玄成登基的第三年，那時候北邊潯國虎視眈眈，南邊江南水患導致江南百姓奔走離希，荊木玄成煩惱不堪，於是微服出巡到江南。卻不想這一次出巡也讓他認識了南國的兩大傳奇。
元武三年，蘇州，草長鶯飛的季節。
一個身穿明黃色裝束的男子牽着一匹黑馬，就這樣漫遊在蘇州城的玉湖湖畔，看着這寬闊無比的湖面，眼神也如這玉湖的水一般深邃不已。
突然一個人從他的對面走來，那人無意的撞到了他，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無礙。”荊木玄成搖了搖頭示意不要緊，然後牽着馬繼續前行。卻不知撞到他的人在他離開的那一刻，從袖中掏出一個錦色的錢袋，臉上帶着無盡的笑意。
“哇，看來今天撞到大頭鬼了。”那人邊走邊打開錢袋，看着裡面白花花的幾錠銀子和十幾片金葉子臉上笑開了花。
俗話說樂急生悲，那人還沒走兩步便被絆倒在了玉湖邊的地上，爬起來怒罵道：“是哪個沒長眼的東西，竟然敢暗算本爺。”
這時一個身穿紫衣的男子冷笑着收回了伸出去的長腿，走到那人的面前
，冷聲道：“拿來！”
“什麼？”那人看着面色冷峻的紫衣男子，似乎被他身上的冷氣給震懾住了，弱弱的道。
“錢袋。”紫衣男子聲音依舊冰冷，“我看見你從剛纔那人的身上順來的。”
“纔不是！這錢袋是我的。”那人眼神閃爍的道。
“不給？”紫衣男眼中閃過一絲危險，“那就不要怪我無情了。”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胳膊輕輕一扭，便聽見哇哇的大叫聲在湖畔邊響起。
紫衣男子拿過那人手中的錢袋，看着趴在地上捂着手臂的人冷笑道：“廢你一條隔壁，你就不用拿他人的錢了。”隨即便離開，沒入了街道上擁擠的人羣之中。
蘇州城的街道上，荊木玄成牽着馬站定在一個首飾攤子前，看着那些首飾中一個紅木製成的蝶形髮簪。攤主一見，頓時知道他的心意，笑了笑，“這位公子，可有看上眼的，我這裡的東西可都是上乘的。”
“這個多少錢呢？”荊木玄成伸手指着那個躺在攤子邊緣的蝶形髮簪。
“這個？”攤主將那隻蝶形的髮簪拿起來遞到荊木玄成的面前，“公子眼神正好，這可是好貨啊。”
荊木玄成擡起頭看着攤主，“你直接告訴我多少錢便是。”
“三兩銀子。”攤主掃了一眼荊木玄成然後說道。
荊木玄成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髮簪上摩挲着，腦海中假想出那女子將這髮簪戴在頭上的模樣，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意的弧度，“這個我要了。”說完便伸手去拿腰間的錢袋，可是哪裡還有什麼錢袋呢，他眉目微擰，不由想起之前在與湖邊與一個陌生男子相撞的場景，心中微嘆，真是大意了啊！
“對不起，我的錢袋丟了，這簪子恐怕買不了了。”荊木玄成看着攤主歉意的一笑，剛想把簪子放回原處，卻不想身側傳來一道沉穩如泰山般的聲音。
“喂，接着。”荊木玄成側過頭看着與自己十步之隔一個紫衣男子將一個錦色東西想他丟來，他接住仔細一看，竟是自己的錢袋，他深深的看了眼遠處冷峻的紫衣男，然後轉過頭從錢袋裡拿出三兩銀子遞到攤主的面前，然後將簪子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胸前的衣襟之中。
慢慢的走到紫衣男子的面前，微笑道：“兄臺，不知可否去前面的酒樓一坐呢。”
紫衣男沉默不語，卻是率先朝着酒樓的方向而去。荊木玄成怔了一下，隨即臉上染上一抹笑意。
花雕酒香自杯中四溢開來，瀰漫在兩人的周圍，荊木玄成端着酒杯朝着對面的紫衣男子敬了一下，然後仰頭一飲而盡。紫衣男子看着對面的男子的那股豪氣，眼中不由閃過一抹轉瞬而逝的笑容。
“恕在下冒昧，可否告知在下兄臺姓名？”荊木玄成笑道。
“滄虎。”紫衣男子依舊是一臉的冷峻。
“滄虎？”荊木玄成聞言明顯的驚訝不已，“是京都號稱傳奇之一的兵將之才的將軍府的滄虎？”
“世人謠傳，你也相信。”滄虎輕瞥了他一眼，輕輕的抿了口酒，酒香縈繞在鼻息和舌間，說不出的好滋味。
見他如是說，荊木玄成便敢肯定眼前的紫衣男子便是將軍府的獨子滄虎了，心裡不由爲這意外的相遇而覺得高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