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得津津有味,莫北霄甫一擡眸,順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在離他一案相隔的珠釵坊前,的確站着一位蒙面女子。紅裙逶迤拖地,額間貼着梅花鈿面,蒙着一方白紗,紅白相間竟形成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他凝眸盯着她,犀利的冰眸逐漸睜大,似有水霧瀰漫,漸漸地,竟將那抹冷酷的銳意抹平。他清俊的臉龐露出一瞬的驚訝,下一秒不受控制般朝那紅裙女子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被她發現,他才擡腳,那紅裙女子竟扭身離開。身影曼妙,姿態甚美,可腳步卻快,只眨眼間便已不見。
莫北霄大步跨出珍寶閣,環顧整條街道,人來人往,但人羣中卻再也難尋那抹紅色的身影。他凝目擡頭望了望天,微風撩起他一抹髮絲,蓋住臉上略顯失落的神色。
“爺,還要給孟小姐買飾品麼?”滄月跟出來,猶豫着開口。
只見他轉瞬恢復往常神態,冷峻的臉,冰澈的眸,語氣堅定。
“買,將閣中上好的首飾每樣都帶上。”
落日餘暉將近,江戶候府北苑竹林深處傳出一陣悲涼的簫聲,綠竹環繞,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竟好似和着簫聲,奇異般合拍。
竹屋裡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被斜陽拉得極長,印在地上略有蕭索之感。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下手中的玉簫,眸光卻被牆角畫中女子一直膠着,遲遲未動。
畫上女子一身月白底玫瑰刺繡百褶裙,挽着淡黃撒花披帛,脣角帶笑,那麼恬淡,那樣美麗……
莫北霄嘆息一聲,下一秒冷聲開口:“來人!”
滄海很自然地伏地聽從命令,對他極爲恭敬。
“找到剛纔珍寶閣那個蒙面女子。”
“遵命!”
轉眼已到盛夏,天上的太陽似有散不完的熱氣,炙烤着一方土地和這裡的老百姓。官宦富貴人家可千金購買寒冰去熱,但普通人家只能賣力揮揮手中的蒲扇,更多的,不過是期冀老天趕快下一場大雨。
也許是心誠則靈,在連續半月酷暑後,京城果然迎來了一場傾盆大雨。人人大喜,許多人更是丟去油紙傘,任雨點澆灑在身上。
相比普通人的大悲大喜,宅在府中的孟靈湘就顯得極爲淡定。除上次外出購買首飾,此後她一概不出大門,一是天氣太熱,二是恰巧從師傅方神醫那裡得了一本醫術,據說還是他多年行醫積累的精華,她自然不會放過。
她只翻開一頁,就被一行字所吸引。
世間之病,除外疾感染,大多皆由心而起。常醫治病,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略勝一籌者,攻心爲上,除病患內外骯髒。
孟靈湘不由在心頭讚歎,師傅果然是和尋常醫師不同。常人只看到外疾,而他卻深知病人心理纔是病因,如心病不除,外疾定難除。
儘管天氣燥熱,她定神看這醫書,居然覺得十分神清氣爽,絲毫不覺燥熱,果真是達到“心靜自然涼”的境界。翻看醫書,仿若藥香撲鼻,有定神安心的功能。
“小姐。”春璃擡頭看向窗外的瓢潑大雨,眼中帶有喜意:“老天終於下雨啦,再不必忍受燥熱了!”
孟靈湘見她開心,應道:“是啊,雨過之後想必不會這麼燥熱。”
“小姐,徐公公在院外求見。”說話間,一個身穿桃紅色裙紗的丫鬟進來了。
她有些驚訝,也有些疑惑:“哪個徐公公?”
丫鬟答道:“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內侍。”
孟靈湘沉吟,讓丫鬟下去,對春璃說道:“你引他去前廳,我稍後過來。”
春璃頷首出去,孟靈湘進內屋換了身碧綠外襟,淺紫裙衫,袖口鑲金刺繡格外精緻,端莊雅緻又不失身份。
孟靈湘行至前廳內,便見一個身穿葛布箭衣,系白玉勾黑帶,手持拂塵的瘦高男子在等候。想必是徐公公了。
她勻出一絲恭敬的笑意,“徐公公久等了。”然後對他不卑不亢行禮。
徐公公生虛虛擺首,“孟二小姐不必多禮,起身罷。”
孟靈湘擡頭,見他生得細皮嫩肉,神色並不苛刻,從懷中拿出一個四方紅帖,笑道:“咱家這是給二小姐送請帖來了。”
她接過紅帖,燙金的幾個字令她一陣眩暈。百花宴?
徐公公細高的聲音飄來:“雨後百花綻,光彩當耀人。後日皇后娘娘欲在宮中準備百花宴,將宴請各位官宦世家公子小姐,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孟靈湘捏着請帖,莫名有種對未知的迷惘。伸手從袖中摸出一根金簪,塞給面前人,“徐公公,靈湘進宮次數不多,對宮中規矩不甚瞭解,公公有何指點?”
徐公公了然一笑,收下金簪,神態自若道:“二小姐進退有禮,端莊婉約,若是手中有拿得出手的才藝,想必皇后娘娘會很開心。”
孟靈湘聽後一頓,皇后娘娘會很開心?
“孟二小姐天資聰穎,應當知道咱家說的是什麼,宴會……太子殿下也會在場,你好自爲之。”
她心下一驚,好不容易緩住身體,忙讓春璃送他出去。
“多謝公公,靈湘受教了。”
見她面色無異,徐公公不禁多看她一眼,模樣生得倒標緻,人也聰穎,他已如此明顯提點,就看她上不上道了。
春璃回來時,孟靈湘已躺倒在一旁黃花梨榻椅上,臉色有些冷。
"小姐,可是不舒服麼?"她有些擔心小姐,“小姐是擔心那百花宴?”
見她手中的請帖都已被死死劃出幾道痕,想必是不願意去參加百花宴的。
孟靈湘伸手一扔,那請帖被砸在地上,“明着是賞花,暗地裡不過是要爲太子選妃,這樣的宴會有什麼意思?”
她雖在前幾日便聽說百花宴,但早已打定心神不去參加,沒想到皇后派人送來請帖,若她不去,則是公然與皇后作對,真是被壓制得死死的。
如果莫北霄儘快來提親,她也不必擔心這樣的宴會,唉……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春璃拾起那請帖,笑道:“小姐不必擔心,不就是一個宴會麼?沒準兒莫公子現在正準備聘禮,明日便來提親了,這宴會不是後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