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逸希是由蕭奕派人專門從王都護送來南疆的,前幾日,南宮玥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蔣逸希已經進入南疆地界,來到了距離駱越城一百多裡的遙平城。
當下,南宮玥就急忙派人前去迎接蔣逸希來駱越城,沒想到這人沒迎到,竟然先送來這麼一個噩耗。
希姐姐竟然被劫走了!
百卉剛纔的稟告在南宮玥的腦海中反覆地迴響着……
南宮玥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霍地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就算她沒有說話,丫鬟們也猜到她這是要去外書房,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需言語,幾個丫鬟已經極爲默契,百卉和海棠急忙跟上南宮玥隨侍在身後,而畫眉則急匆匆地去通知朱興。
一盞茶後,南宮玥就在外書房裡見了朱興以及一個風塵僕僕的青衣男子。
朱興急得是眉宇深鎖,刺客的事還沒解決,沒想到忽然又再生變故!
兩人給南宮玥行禮後,朱興就給了那青衣男子一個眼神,示意他自己來稟告事情的經過。
青衣男子是日夜兼程地趕回駱越城報訊,疲累得眼睛都凹了進去,眼下熬出了一片深色的陰影。
他理了理思緒,將蔣逸希失蹤的經過原原本本地稟報了一遍。
前日晚上,包括青衣男子在內的三個士兵護送着蔣逸希主僕來到了奉先城,當時天色已經昏黃,就決定在城中的驛站歇息一晚。蔣逸希是女眷,士兵們在夜間也不便貼身保護,送她和丫鬟青依進了驛站的房間後,就退下各自歇息去了……
誰也沒想到,等昨日一早要啓程時,就發現蔣逸希的房間裡沒有迴應,沒有動靜,而房門開了一條縫隙,他們急忙推門進去,就發現丫鬟青依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而蔣逸希不見了!
他們詢問了驛站裡包括驛丞、住客的所有人員,並仔細搜查了整個驛站,卻是一無所獲,只能從房間裡略顯凌亂的被褥,確定蔣逸希應該是被什麼人悄無聲息地擄走了。
於是,就由這青衣男子先快馬加鞭地回駱越城報訊,另外兩人和青依繼續留在奉先城搜尋蔣逸希的下落,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青衣男子說完後,外書房裡寂靜無聲,每個人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南宮玥深吸一口氣,沉聲吩咐道:“朱興,派人查!”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
“是,世子妃。”朱興急忙抱拳應道。
朱興疾步匆匆地退下了,南宮玥心神不寧地帶着百卉和海棠回了自己的院子,腦海中被蔣逸希遭人擄走的事所佔據。
到底是誰劫走了希姐姐?!
知道蔣逸希假死遠遁的人並不多,自己連原玉怡和韓綺霞都還沒說,打算等蔣逸希到了駱越城,再告訴二人。
王都那邊也只有恩國公夫婦和世子夫婦知道,他們應該不會將消息外泄……
南宮玥把王都的相關人等都思慮了一遍,也沒想到什麼可疑的人。
再說,劫走希姐姐對劫匪而言,有什麼好處呢?!
就在這種混亂的思緒中,南宮玥回了屋,剛剛在午睡的小傢伙已經醒了,她心不在焉地陪小傢伙玩耍,思緒還在飛轉……
或者,這只是一次簡單的意外?
畢竟住進驛站的人非富即貴,也許是有心懷不軌的劫匪擄走蔣逸希意圖訛詐一筆……
又或者,是有人盯上了他們鎮南王府,所以才循着王府的人找上了蔣逸希?
南宮玥絞盡腦汁地思考着各種可能性,卻根本得不到答案,線索太少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外面的日頭漸漸西斜,天色也隨之昏暗下來,如同南宮玥晦暗的心情一般。
這一晚,南宮玥幾乎是徹夜未眠,當天的晚膳到次日的早膳都食不下咽,連小蕭煜似乎都感覺到孃親有心事,從昨日起就乖巧得很。
太陽升起,又落下,這一日的碧霄堂尤爲沉寂,時間也似乎過得尤爲緩慢。
直到黃昏時刻,一個護衛從奉先城風塵僕僕地歸來了,由百卉通稟了南宮玥:“世子妃,還是沒找到韓大少奶奶……”
現實殘酷地擊碎了南宮玥心底的一絲希望,內室裡的氣氛更爲凝重了。
南宮玥沒有說話,腦海中混亂如麻,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熬一樣,原本正在輕輕拍着小蕭煜的手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昏昏欲睡的小蕭煜正躺在南宮玥的腿上,感覺到孃親節奏性的拍動停止了,就睜開了睡眼惺忪的大眼睛,懶洋洋地打着哈欠,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是一隻可憐兮兮的小奶貓一樣。
南宮玥心不在焉地又繼續拍動起來,沒一會兒,小傢伙就沉沉地睡去,而南宮玥的手還在無意識地拍動着,如同她混亂的心緒……
夕陽快要落下時,百卉又再次來稟,手中拿着一封信。
“世子妃,”百卉也不贅言,飛快地稟道,“剛纔門房來了一個小乞兒,說一個大叔讓他送一封信過來,指定要給世子妃。”
在這個時候,有人莫名其妙地送來一封,難道說……
內室裡的幾人都想到一個方向去了,皆是面色一凝,空氣驟然沉了下來。
百卉打開信封后,取出其中的一張絹紙,呈給了南宮玥。
南宮玥飛快地展開,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着,從她凝重的神情和緊繃的手指就能看出這封信中的內容不簡單。
南宮玥看完信後,又把它給了百卉。
百卉一看信,頓時雙目瞠大,驚怒交加,白皙的鵝蛋臉上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這封信應該算是一封來自綁匪的勒索信。
這個綁架了蔣逸希的綁匪要求以蔣逸希爲籌碼交換他們手中的百越六皇子卡雷羅。
百卉的心緒紛亂,腦海中飛快地閃過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從擺衣被救走開始,一直到現在……
世子妃之前曾推測過,那個殺死擺衣又暗殺世子妃不成的神秘人可能會想要來營救卡雷羅,也就說這個綁架了蔣逸希的綁匪十有八九就是那個神秘人派出的。
此人果然還在南疆,甚至一直潛伏在駱越城裡!
此人實在是膽大妄爲!
想着,百卉捏着絹紙的手指下意識地使力,手背上青筋凸起。
現在這封勒索信無疑從側面證明了世子妃之前的那些推測,這個神秘人在百越身份尊貴,而且信規矩、奉正統。
“世子妃……”百卉面色複雜地擡眼看向了南宮玥,“您的意思是……”
南宮玥沒有說話,站起身來話不對題地說道:“讓朱興到外書房見我。”
她說話的同時,一旁的畫眉趕忙給她披上了斗篷。
南宮玥迎着傍晚微涼的夜風走出了屋子,熟門熟路地往外院而去。
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所以毫不遲疑,毫無疑慮……
當朱興驚疑不定地看着那封勒索信時,就聽南宮玥果決的聲音傳來:“朱興,換。”
一個“換”字清晰地表明瞭她的立場,朱興下意識地看向了世子妃,與她清澈明淨而堅定的眸子四目對視。
雖然從她接到這封信還不到一炷香時間,但是南宮玥已然深思熟慮,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卡雷羅是百越皇子,如今雖然百越已平,可他們鎮南王府在百越畢竟根基不深,若是放走了卡雷羅,就等於讓百越多了變數,等於是埋下了一顆危險的種子,不知道這種子何時會在黑暗中發芽……
然而,蔣逸希是韓淮君的妻子。此刻韓淮君正在西疆戰場爲中原百姓、爲中原山河而浴血廝殺,他們鎮南王府豈能連他的妻子都保不住?!
南宮玥沒有多說什麼,朱興立刻毫無異議地抱拳領命。世子爺說了,他不在的時候,什麼都聽世子妃的!
頓了頓後,朱興恭敬地詢問道:“世子妃,不知可要事先設伏?”
南宮玥沉吟一下,頷首同意了。她烏黑的眸子裡精光一閃,喃喃道:“此人明知是碧霄堂還敢如此行事,怕的是根本不在意我們設伏……”
這個幕後的神秘人行事膽大心細,出人意料,他既然提出交換人質,想必是已經胸有成竹。
朱興的面色更爲凝重,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抱拳退了下去。他要做的準備還有很多,但留給他的時間卻不多。
根據信紙上寫的時間,交換人質就在今晚二更天,時間非常倉促,顯然,對方也不打算給他們太多的時間準備,而且,對方還要求碧霄堂的人不許超過三個。
朱興當機立斷地調來了幾個暗衛,讓其中四個先埋伏到交換人質的地點,然後帶着剩下的一男一女往後山地牢而去,親自把那卡雷羅帶了出來。
現在卡雷羅決不容有失!
幾人將雙手戴着鐐銬、蒙上了口眼的卡雷羅押進一輛馬車裡,一路往城北而去,此刻,天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冰冷的銀月灑下淡淡的光芒,朦朧地照亮了前路。
一車一馬在駱越城裡的街道上飛馳而過,半個時辰後,就抵達了約定的一條小巷子裡,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盞茶功夫,巷子裡已經有人在了——一道小小的身影。駕着馬車的朱興當下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是一個小乞兒,裹在破破爛爛的斗篷裡瑟瑟發抖的小男孩給了朱興一封信,讓他前往下一個地點,北城門外的十里亭。
這個時候城門早已關閉,然而對於朱興而言,想要出城只需憑藉世子爺的令牌輕而易舉,而這一點很顯然也在對方的算計中。
朱興的面色難看極了,卻也無可奈何,立刻駕着馬車調轉方向,從北城門而出一路往北。
一炷香後,車馬便抵達了十里亭,不遠處一條小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一片平坦遼闊,一眼就可以看到方圓一里空無一人,只有河上一葉小舟靜靜地浮在水面上,不由吸引朱興等人的目光。
小舟裡,沒有人,只有一封信和一支千里眼,信上的字跡極爲眼熟,是來自那個神秘人。
信上寥寥數語,讓他們在一盞茶內把卡雷羅放到小舟上,然後解開船上的繩子,任由小船順着水流而去。
可是蔣逸希呢?!
朱興正想着,就聽女暗衛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朱管家,你看那裡!”
只見小河的上游方向,約莫百來丈外,一艘小舟正停靠在河的對岸,小舟上點着一盞油燈,讓人在黑暗中能一眼看到小舟的位置,更能隱約看到小舟裡躺着一個着青色衣裙的女子。
朱興這下明白那千里眼是用來幹什麼的了,他拿起那千里眼朝另一葉小舟的方向看去。
一眼就確信那就是蔣逸希。
從她微微甕動的鼻頭可以肯定她在呼吸,她還活着。
朱興沒有再遲疑,讓兩個暗衛把卡雷羅放到了他們跟前的小舟上,然後解開了繩索,任由小舟飄走。
幾乎是下一瞬,一道銀光閃過,另一艘小舟的繩索也斷了,小舟搖曳着朝這邊順水而來。
一葉舟離他們越來越遠,另一葉舟則離他們越來越近……
……
等昏迷的蔣逸希被朱興他們帶回碧霄堂時已經將近午夜了。
碧霄堂裡仍舊燈火通明,蔣逸希被暫時安置在一個小院子裡,南宮玥以最快的速度聞訊而來。
直到南宮玥給昏迷不醒的蔣逸希搭了脈後,纔算稍稍鬆了一口氣,跟着她做了一個手勢,百卉就打開藥箱,拿出一個針包……
在百卉的協助下,南宮玥熟練地給蔣逸希行了針,然後纔有心思看向朱興。
朱興就把交換人質時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最後道:“世子妃,等我們把韓大少奶奶的那艘小舟拉到身旁,想再去追卡雷羅時,他的那葉小舟忽然被人從水下翻了過來,卡雷羅落水,暗衛們也下水搜尋了一番,但是沒有找到人……”那個幕後之人委實是狡詐如狐!
南宮玥平靜地聆聽着,沒有露出失望之色,這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對方既然敢提這個要求就說明他心裡早有十足的把握……
“唔……”
就在這時,牀榻上的蔣逸希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希姐姐!”南宮玥脫口而出地喊道,急忙朝蔣逸希看去。
見世子妃也顧不上自己了,朱興直接躬身退下了。
牀榻上,雲鬢微亂的蔣逸希那長長的眼睫如蟬翼般微顫,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瞳孔中一片混沌茫然,似是疑惑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等蔣逸希看到南宮玥熟悉的臉龐時,瞳孔微縮,露出驚詫之色,“玥妹妹!”怎麼她才睡了一晚,玥妹妹就出現了?
蔣逸希揉了揉額頭,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百卉急忙攙扶蔣逸希坐了起來,在她背後塞了一個大迎枕。
“希姐姐,沒事了,你別急,咱們慢慢說。”南宮玥在一旁安撫蔣逸希的情緒,“希姐姐,你可否告訴我,你在奉先城的驛站是被什麼人擄走的?”
“被擄走?”蔣逸希面色微變,驚訝地看着南宮玥,“玥妹妹,你是什麼意思?我被擄走了?”
南宮玥心中一沉,看來希姐姐從被擄走的那一刻開始就處於昏迷之中,沒有醒過……
南宮玥定了定神,先提示了一句:“希姐姐,現在是臘月二十四的午夜了……”
她這麼一說,蔣逸希的俏臉更白了,臘月二十四已經快過去了,可是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臘月二十一晚上去奉先城的驛站投宿……
自己的記憶消失了三天,那麼這三天自己在哪裡呢?!萬一……
想着,蔣逸希的臉上幾乎沒有了血色,南宮玥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肯定地說道:“希姐姐,你沒事。你只是被人下藥昏迷了三日而已。”
聞言,蔣逸希鬆了半口氣,總算緩過來一些,在心裡對自己說,是啊,她的身子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別自己嚇唬自己。
放下心來之後,蔣逸希只覺得一股倦意上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眉眼之間掩不住的倦怠之色。
南宮玥含笑道:“希姐姐,你中了迷藥,這幾天身子應該會有些疲累,休養幾日就會好的……”
話語間,一陣誘人的食物香味自後方傳來,很快就有人捧着托盤進來了,托盤上的一個青瓷花大碗以及兩三個小碟子都是熱氣騰騰地冒着白氣。
南宮玥忙又道:“希姐姐,你這三日沒吃東西想必是餓了,我讓廚房煮了些雞絲粥,你先吃些粥再休息吧。”
蔣逸希謝過了南宮玥,就在一個小丫鬟的服侍下,就着擺在榻上的小案几,斯斯文文地吃起粥來。
南宮玥本打算告辭,可是就在她打算起身的那一瞬,眼角卻看到蔣逸希頸側的肌膚上鼓起了指頭大小的一塊……
這是……
南宮玥定睛一看,卻見蔣逸希脖頸的皮膚光滑平坦如常。
難道是自己這幾天累,所以看花眼了?
南宮玥心道,又朝蔣逸希的脖頸看了一眼,腦海中猛然想起了前幾天查百越歷史時查到的一件事,一瞬間,她瞳孔微縮。
難道是……
南宮玥的心跳砰砰加快了幾下,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
等蔣逸希喝完了粥,她才若無其事地笑道:“希姐姐,我來給你搭個脈吧?”
她說得自然,蔣逸希也沒覺察出不對,只以爲南宮玥是給她請個平安脈,立刻從善如流地伸出了右腕。而一旁的海棠和百卉卻是知道南宮玥已經給蔣逸希探過一次脈了,隱約感覺出有些不簡單了。
南宮玥的手指再次搭在了蔣逸希細白的手腕上,沉吟了片刻後,就平靜地收回手,叮囑蔣逸希好好休息,之後就帶着百卉和海棠離去了。
當南宮玥退出內室走到堂屋的那一瞬,她的面色猛然變了,神色之間透着肅然之色。
她太大意了,剛纔竟然沒發現希姐姐中了毒,而且還是——
蠱毒!
而且,她解不了這蠱毒。
正因爲她不擅長蠱毒,所以纔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蔣逸希中了蠱……
想着,南宮玥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晦暗無比。
她輕忽了!
按照她前幾天看過的那些關於百越的書籍所言,百越西南方有一大片雨林,那裡不僅有千奇百怪的蛇蟲鼠蟻,更隱藏着幾個擅長養蠱的小族。
《本草綱目》裡說:“取百蟲入甕中,經年開之,必有一蟲盡食諸蟲,此即名曰蠱。”
蠱等於是百蟲之王,而且種類繁多,各有特性,更善變化以至無窮,完全不同於中原的醫毒,自成一體,讓人防不勝防。
大裕歷史上提及蠱的書籍不少,但是基本上都將之魔化妖化,不知其究竟,真正的蠱多是師徒間口耳相傳的不傳之秘。
沒想到那幕後的神秘人竟然精通蠱術。
南宮玥越想越是心情沉重,等走到院子裡後,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問道:“百卉,你去問問朱興,擺衣被救的那晚,那幾個被殺的護衛的屍體現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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