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晨練,常年堅持的鍛鍊讓他擁有了足以讓同齡人羨慕的體魄。
他一直認爲人類的衰老並不是來自上天的懲罰,僅僅不過是來自於上天的約束,這約束是必然的,無論你的生命如何長久,最終都會迎來那必然的命運,雖然他也沒有準備讓這名爲衰老的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罷了。
如果是作爲一名士兵,那麼他的使命便是常在戰場。
但是如今他已經退役了,退役的原因是因爲他認爲自己已經不堪重任,在第一線的令人厭煩的生活讓他的內心幾十年中都是繃緊着的,這極大的傷害了他的身體與心靈,也許確實是累了吧,他拿那讓所有退役軍人感覺到恐懼的退役證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悲傷或者興奮,僅僅只有平靜。
而來到了城市中,他卻發現這裡的生活仍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美好。
正因如此,他選擇了改變,改變當前的生活。
而他的執着和強烈的想要工作的慾望讓所有人感覺到了頭疼,偏偏他的累累功勳讓人說不出話來,最終他多次專門請求降職,把自己從羅城警局總局局長一口氣降職到了北郊的一名警察隊長。
在這裡他享受到了【改變】後美好的生活,而這美好是短暫的,他十分清楚,正因如此他才無比的珍惜這份難得的【美好】。
上午,上班,情況和平時一樣,雖然上面刻意讓他來處理相當簡單的案件,但是處理案件的過程和平時比起來沒有什麼區別。
他其實也想要去處理一些比較麻煩的,可以費盡心力來處理的案件,當然也只是心裡想想,而在想象的時候也會感慨一聲世事無常。
不過這些案件中有很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甚至有些案件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這高中生之間的小矛盾,甚至僅僅是因爲看不慣,然後打了一架,結果就會鬧到警方這裡。
這種案件麻煩的不是那些學生,而是把案件報上來的家長,既然已經上報給警方了,那麼就要有立案的心理準備,不過這種小事情就立案……學生們也真是難呢……
他所在的辦公室是在警察局二樓的一個小角落裡面,這裡是他專門申請的,理由是他喜歡安靜的環境,而房間雖然並不大,而窗戶門和屋子中掛的畫都是相當高檔的,在房間的一側是一個書架,他把他喜歡的書都放在了那裡,而窗口處放着幾盆吊蘭。
在結實的紅木大桌子上整齊的放着幾摞文件,在靠近窗戶的地方是高大的原木高架桌子,吊蘭正是放在高架桌上的,優雅的伸展着挺拔的腰肢。
在靠近門的地方有一架比較寬敞的原木衣架,他將警帽放在了上面,這是他的習慣,如果出門之前不拿個帽子戴在頭上就會感覺不對勁,曾經他必須要掩飾這種習慣,但是如今他已經不需要再掩飾了,現在周圍並沒有大量的極兇惡極的罪犯,也不是那種隨時隨刻都要勾心鬥角的鴻門宴,更不是刺激的戰場上了。
在厚實的原木座椅旁邊,是個小型的櫥櫃,在老人決定在這裡工作的時候就相中了這個櫥櫃,而這個櫥櫃也確實帶給了老人很多的驚喜,在櫥櫃上有一個鏡子,而老人其實並不喜歡這個鏡子,因爲他每一次看到這個鏡子都會感覺自己比上一次照鏡子的時候老了一些。
人老了以後就會想很多的事情,也會有很多的習慣,他喜歡泡一杯咖啡放在紅木桌子的一側,思考的時候就打開蓋子喝一口,苦澀的咖啡中放一些白砂糖後會更加的綿延醇厚。
而咖啡下一直都放着那本聖經,他在工作期間是不會看一次聖經的。
咖啡又一次到底了。
這次到底代表着一上午已經結束了。
現在已經到了中午了。
老人緩緩的伸展着身體,看了一眼旁邊櫥櫃上的鏡子,裡面倒映出了已經幾乎是他的標誌性的黑白雙色頭髮,真是很奇怪,他的頭髮變白的時候不是在中間一點點的滲出銀絲,而是在停止了進行染髮之後,兩鬢的頭髮就變白了,而頭頂的頭髮依然是原本的青絲。
一天一天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最少在所有人看來都是這樣。
特別是他這種根本沒有多少人會關注的偏執老頭子,無論是怎麼看,他的人生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不過……
眼神再次掃向鏡子中的男人,仔細的觀察着臉上那些已經不顯眼的傷痕,那輪廓分明的充滿棱角的臉部,以及梳理乾淨幾乎看不出胡茬的下巴,他捫心自問,自己應該……還不算是老吧。
他的孩子們現在最大的纔剛剛到上高中的年齡,而這是他幾乎最驕傲的地方,在開放了二胎政策之後,他老當益壯,讓他的妻子懷上了他妻子的第二胎,而現在他現在的妻子剛剛懷胎五個月。
越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越是能夠感覺到風平浪靜的珍貴,當然風平浪靜的生活過久了以後,反而會再次懷念起曾經的生活。
當然這並不意味他們真的會再次投身於草木皆兵的恐怖生活中去,這有時僅僅只意味着他們中的一些會將自己的經歷整理出來,用來做後半生的感慨,而男人並不是這種喜歡感慨的人。
有些人生來就是一隻野狼,瘋狂的追求着刺激,而他們的魂靈唯一能夠安息的地方就是戰場。
“今天也是充實的一天,希望每天都是這樣就好了……”
男人可不管什麼野狼不野狼的,他只要是填滿了自己的時間,不讓自己閒着,那麼他本就已經充盈的內心會更加開心的歡呼雀躍,雖然不會隨意表現在臉上罷了。
男人對着鏡子用臉部肌肉收縮來做出了個微笑的動作,他的直覺告訴他他現在的動作已經有了一些僵硬,而在很久之前,他的微笑從來都掛在臉上,這也是他臉部鼻子兩邊有了略爲密集的小皺紋的原因。
雖然是已經進入到了基層中,但是實際上他卻一天天的爲了維護自己的形象而一直保持着嚴肅的表情,實際上他還真是很喜歡笑的,而他曾經的恰當的微笑也是他擁有了大量的朋友的關鍵原因。
無論是什麼類型的朋友……
來到這個位置之後他也一直沒能夠參與太多的酒局了,實際上他的狀態就是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
喝酒對於警察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但是男人其實經常獨酌一杯,這並不是因爲有酒癮,而是因爲他需要保持身體對酒精的適應,而酒局……男人並不願意追求什麼,他也不需要追求什麼,正因如此他也不需要進行所謂的應酬,而他的朋友們也很少會來到這偏僻的羅城北郊,在北郊這裡雖然和他同輩的人還真不少,但是能夠和他把酒言歡的可真沒有幾個人。
每次穿着警服坐在這裡,他都能感覺到一種由內向外的尊嚴感,這種感覺就是他變了個人一樣,他的一生中穿過很多的制服,從入伍開始就經常交換那些制服,而這身制服卻是他認爲最好看的,簡單幹練,要不是因爲怕在一些地方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他甚至想要在晨跑或者是休閒的時候都一直穿着這身制服。
窗外略爲刺眼的陽光照到了用來墊咖啡的聖經上,聖經黑色的皮質書皮上反射出了華麗的光線碎片一般的光芒。
雖然他有時候突發奇想的時候會拿着聖經假裝神父,但是實際上他確實已經記不住聖經中的內容了,如果真的神父像是他這樣濫竽充數可能早就羞恥到自殺了。
既然上午的任務已經差不多解決了……那麼……
男人把目光投向了身前紅木桌子的右下第二個抽屜,將手伸了過去。
就在此時,屋門的動靜響了起來,引起了男人的注意,而他的動作也與此同時戛然而止。
屋門慢慢的晃動着,隨着“吱呀——”一聲,門口傳來了門把手被擰動開的聲音。
並沒有任何的徵兆,男人眉毛微皺,這種情況應該是不存在的,北郊警局的每個人來到這裡的時候應該都不會犯這種無禮的錯誤,即使是局長也不會就那麼打開門。
而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現在並沒有人預約他,雖然他的門口因爲他的主動申請並沒有配備警備人員,但是也不應該有一般人繞過在大門口旁邊的門衛一口氣走到他的門口。
警局中的新人?
或者是……
多年的經驗讓他自然而然的將已經打開了一些的櫃子合攏了。
門被向內推開了,老人銳利的眼神掃視着,面前的門口並沒有任何的人,但是他剛剛明顯的聽到了扭動門把手的聲音。
或者說……
突然,充滿磁性的男性聲音在他的身邊突然響起。
“真是樸實到了讓人羨慕的生活,如果是我能夠像是你一樣放棄一切,那麼我也許也能夠過的很好,嗯……還在喝速溶咖啡嗎?隊長?”